第60章 出山

小说:东宫白月光 作者:Miang
    太后居住在延康宫, 一向甚少与其他妃嫔来往。自先帝去世后,便一直守着宫里头的小佛堂, 每日吃斋礼佛, 闭门不出, 也不掺和到这六宫的事情里来。

    朱嫣跟着太后跨进延康宫的宫门时, 心底还有丝丝缕缕的惑意。

    好端端的,太后为何会将她要过来

    延康宫不比岐阳宫的金碧辉煌, 因太后寡居礼佛的缘故, 瞧起来颇为素净清寂。一水儿的沉朱梁柱, 既无金箔银绘,也无鲜花织锦, 独有庭中栽了一棵万年松, 绿意绵延, 松针常青。

    “哀家年纪大了, 这延康宫也破落。你在皇后那里金娇玉贵的,恐怕有些不习惯。”老太后捻着佛珠, 慢悠悠在前头道。

    朱嫣连忙低身一礼,道“延康宫肃穆端庄,嫣儿怎敢生出那等心思”先前久跪的劲头还没缓和过来, 她半蹲时,膝盖一阵麻麻的痛。

    “瞧你说的”老太后摇了摇头,道, “哀家这里, 定然是比皇后那要无趣冷清得多的。没有那么多的年轻姑娘, 有的只是几个老姑子;也没有欢声笑语,只能听见佛号经声。说来,哀家原本也不该将你要到这老尼姑的地界来,但哀家也只是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朱嫣的眉心一结,心底隐隐浮出一个身影来。

    “是呀。”老太后挑眉,道,“人在侧殿,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朱嫣迟疑地看向了一旁的侧殿,再三瞥了太后的面色,这才告了退,慎重地朝侧殿行去。瞧她背影,似乎是去什么地狱阎罗殿似的,一步三停。

    老太后瞧着朱嫣,对身旁的瓯姑姑叹口气道“络儿这么大了,哀家方知道他是纯嘉的孩子。这么多年睁着眼过去了,也不知道补不补得上。”

    瓯姑姑扶着太后皱纹横生的手掌,道“您也是被陛下蒙住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这也不是您的过错。”

    老太后一脸愁容,道“这是造孽,叫佛祖知道了,不得好报。”

    “又哪里是那等严重的事儿您捐了七层浮屠塔,年年给大把的香火钱,可是个大福大善之人。”瓯姑姑殷勤地劝着太后,“且奴婢瞧,五殿下也没怪责您的意思,上来还是祖母、祖母喊得亲热,您就放心吧。”

    外头老太后与瓯姑姑细声说着话,这边朱嫣跨入了侧殿里,就瞧见李络站在梅花窗前,正用香插拨弄着博山鼎里的炉灰。梅花窗开了泰半,徐徐的光自外头的松针隙里落下来,映得人脸上一片斑驳的松针影子。应公公垂着手,在他身后伺候着。

    “五殿下安。”她行了个礼,声音有些不情愿。

    她猜到了这请太后出山的人是李络,可她心里是很不情愿的。

    先前的事情还没过去呢,且不说她放不下朱家与李络的那些仇,单单说李络占她便宜的那次,就足够让她懊恼了。

    而且,明明清清楚楚说好了就此两清的人,兀的又伸手来扯她了,这着实是麻烦得很。

    “我听你与祖母在外头相谈甚欢。”李络合上炉盖儿,慢声道,“都在说些什么我与祖母十多年没说话了,也不知如何哄老人家高兴。”

    “没什么,”她垂了眼帘,道,“不过是在问,到底是谁这样好心,竟请太后娘娘伸手来捞我。太后娘娘说,那人就在侧殿里,如今我也知道这人是谁了。”

    “哦”李络侧过身,将拨香灰用的银插交给了应公公,问,“现在知道是谁了”

    “知道了。”朱嫣说,“太后娘娘都说了,人在侧殿里,那还能有谁”

    “是谁”他好整以暇地问。

    “是”她撇撇嘴,“应公公呗。”

    四下里有片刻的寂静,旋即,应公公表情古怪地咳起来,像是在瘪着一口呛到的水。好半晌后,应公公才弱声道“嫣小姐,小的可没那个本事说动太后娘娘去岐阳宫啊。”

    李络的手一僵,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太记仇了。”

    “我哪里记仇了”朱嫣眼珠子一转,语气很无辜,“是太后娘娘说,请她出山的人就在这侧殿里的。我寻思这侧殿里只有两个人,五殿下和应公公。我和五殿下非亲非故的,五殿下肯定不会帮我,那当然只有应公公了。一定是应公共仁善心肠,才决定这么做的。”

    应公公忍不住又是一阵干瘪瘪的咳嗽,眼底有哀求的意思“嫣小姐,您可别作弄小的了。”

    朱嫣转着眼神光,说“喔。那就是我弄错了。五殿下一定不会见怪吧。”

    李络摇头“我不见怪。我习惯了。有的人就是这么小鸡肚肠,我看的次数多了。”

    朱嫣喉咙一紧,登时有了咬牙的冲动李络竟然趁机骂她小鸡肚肠这什么人啊不就是没夸他厉害吗他至于这么小心眼嘛

    李络损完她,用手敲了敲一旁的椅背,道“你刚在皇后的前庭跪了那么久,脚不累坐下来吧。”

    朱嫣摇头,道“您是皇子,我是臣子,岂有我在您面前坐下的道理这宫里规矩分明,我与您风马牛不及的,还是不可如此逾越。”

    听她说的这么一本正经,李络的眼慢慢蒙上一层阴翳。

    这不是他的错觉,朱嫣在想着法子疏远他。从前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要帮他的朱嫣,如今还在打算与他划清河汉两界,再不靠近。

    她的性子倔,心底有什么委屈也不会直说。所以,万不可相信她嘴上说的理由。或者说,她越是嘴上说的话,那就越是假的。什么“心里记挂着大殿下”,那一定是假的。

    李络不紧不慢地瞥了朱嫣一眼,负手踱步至她背后,道“嫣儿,你这么忙着疏远我,反倒叫我有些怀疑。”

    “怀疑什么”她用余光瞥着背后的李络。

    “怀疑你是不是心里有鬼,欲擒故纵”李络凑近了她,语气低低。

    朱嫣眉心一拧,眼睛圆睁起来。

    心里有鬼还,还欲欲欲擒故纵

    “怎么可能”她立刻咬声否定,“是五殿下想多了。”

    李络用手指拍了拍掌心,慢条斯理、有头有尾地说道“逼则反兵,走则减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是为欲擒故纵。你退避三舍,累我力气,消我斗志,是不是打算兵不血刃地拿下我”

    朱嫣听得直想嘴角抽抽。

    李络,你学兵法就是这样学的好端端的三十六计,被你拿来放到女子身上说事,柳先生知道了,非得气得把你拉去罚抄五遍兵书不可

    “五殿下想的可太远了。”她道,“我对五殿下没那种意思,五殿下总不能逼我。”

    “”李络瞥她一眼,放淡了语气,说,“是,我不逼你。虽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槛儿,可你记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李络都不在乎。”

    朱嫣心底一凛,嘴巴张了张又合上。

    李络说的好听,可他要是知道,她也在当年害得他瘸腿的那场大火里,他恐怕就会改变主意了。到时候,会不会恨她的临阵逃脱还难说,更何况是“不在乎”

    “坐吧。”李络说罢了那句“不在乎”,便不再计较,只让朱嫣坐下,“你在皇后前庭里跪了有一个时辰吧把裤腿撩起来。”

    朱嫣“啊您,您说什么”

    “把鞋脱了,裤腿撩起来。”李络竟然在椅子旁蹲下了,卷起了袖口,拍了拍椅面,催促道,“愣着做什么祖母的宫里只有老姑子,老眼昏花的,可没法帮你上药。”

    朱嫣听了,脸青青红红,好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句“不要”。

    开玩笑,女儿家的腿哪能随随便便给其他男人看且这个人还是不要脸的李络他想看她的腿,这又是想占她的便宜

    “不成,我不要。”朱嫣摆了摆手,涨红了脸,“你又想占我便宜”

    “”李络沉默片刻,站起来,拽着了她细细的手腕就往椅子上按,“坐下了,别动。应公公,去拿药膏来。”

    “你别,别别”

    朱嫣挣扎了下,拗不过他的力气,还是在椅子上坐下来。他动作利索,刷刷便脱掉了她的鞋履,将裤腿儿捋了上去,将雪白的小腿露了出来。膝盖跪久了,一片淤紫,最上头还有些磨皮,瞧着甚是触目惊心。

    “你姑母当真狠心。”李络喃喃道,“看来,她一定已和朱家彻底闹翻了,要不然不会迁怒于你。”

    朱嫣沉默了。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事儿呢可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

    “你将腿摆好,别动了。”李络指了指她膝盖上的伤口,道,“在给你上药之前,我还要做件事儿。”

    “什么事儿”

    “你还记不记得,我养了一只鹦鹉颇为聪明伶俐,会说恰巧的那只鹦鹉。”

    朱嫣秀眉一扬,道“当然记得了就是那只和你一个蠢样的绿毛鸟”夏天里赏荷的时候,竟然张口就说她“恰巧胖了”

    “我本寻思着给你带件礼物,就拔了它的羽毛下来。”李络从袖中抽出一支翠绿翠绿的羽毛,羽管晶莹剔透,显见刚拔下来不久。

    朱嫣的眼皮一阵跳动谁要这个做礼物你有够烦的

    “不过,我现在觉得这个礼物还有一个妙用。”李络沉着脸,将羽毛探到了她的脚底,轻轻掻动一下。

    脚心一痒,朱嫣立时汗毛耸起,将脚往回缩,却被李络死死摁住了脚踝。

    “不准收脚。”他沉着脸,用鹦鹉羽毛又掻了一下,质问道,“说,是谁请太后出山去岐阳宫捞你的现在知道了吗是不是应公公”

    朱嫣

    李络啊啊啊啊啊你个混蛋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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