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传来时, 楚子阑正看着桌上的地图,想着之后该怎样调度。
当听得大捷时,他先是一怔, 随后问道“当真”
“真的”那来回话之人道,“安延国派了人求和, 说愿归顺商宁,俯首称臣。”
半晌后, 楚子阑才抬手叫回话的人出去, 接着站起身。
此时,帐内其他幕僚纷纷开口, 大意都是说祭司决断英明, 料事如神, 应当嘉许之类的。
众人都知晓,虽则商宁国在大陆中属国力强盛, 可在与安延国的对战中少有胜绩,对方一直是商宁统一大陆的最大阻碍。可自从一年前飞凤族祭司来了商宁国之后, 商宁便一路大胜, 许多小国都俯首称臣。
如今安延国也败于本国之下,那从此之后整个大陆便真正一统,商宁国便能在大陆上建立统一的王朝。
在此之前, 谁都未料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飞凤族竟真的存在, 且族中祭司还亲自来了商宁, 说要助商宁国一统大陆。
起先谁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就连身为商宁国的王楚子阑都只当那个美艳却冷漠如冰的女人是在信口开河。
直到后来商宁与一小国对战前,飞凤族祭司断言,某夜天将降雪,两国之间唯一阻隔的河流将被冰封,提醒商宁这边可半夜行军,越过冰封的河面,突袭敌国。
可当时没人听她的话,直到第二日一早,才有斥候前来回说,河流果真冰封,可那小国军队早已发现不对,连夜拔营起寨往远处逃去了。
自那以后,众人便渐渐信了祭司的话。
而之后每每与敌军作战,对方都会出奇招。虽一开始不理解的人多,觉着是自取灭亡,可越来越多的战役胜利,叫旁人明白,这位飞凤族祭司,绝不是泛泛之辈。
尤其是今次与安延国一战,祭司靠着对战局惊人的把握,仅凭着不到三万兵力,在三个月内,围绕着璧沁江,几次穿插于敌军围剿之间,创造战机,把握战局主动权,最终靠着灵活的运动,击溃敌军三十万重兵。
正是因着这一战,叫安延彻底熄了与商宁一争的心思,甘愿俯首称臣。
众人都在称赞飞凤族祭司用兵如神,赞美之词不绝于耳。唯有一离楚子阑较近的人凝眉思索半晌,最终朝对方拱手,接着道“王,臣有一言献上。”
楚子阑闻言看向他“何言”
那人道“眼下天下将定,飞凤族祭司功不可没,只是臣尚记得,祭司初来时曾言明,待天下大定时便会离去。但,以祭司之才,若能将其留下,日后的商宁必将远胜如今。”
楚子阑沉吟片刻,最终转身,看向身边侍从“祭司呢”
“在自己帐中。”
“孤尚有要事,诸位自便。”语毕,楚子阑径直从朝帐外走去,唯留下帐中众人面面相觑,想要问方才开口那人,却见对方只是抄着手,闭眼不言。
而这边,从大帐中出来的楚子阑,一路脚步急切,不多时便到了一顶比他的营帐略小些的帐子外。
“商宁王。”站在帐外的两名侍女见他到来,略一点头算是见礼。
她们都是祭司从飞凤族带来的人,因而并不似商宁国人一样,尊楚子阑为王。
而因着祭司能力卓绝,便也无人计较她们礼数不周,楚子阑本人更是不甚在意。
“祭司可在帐中”他话虽是朝眼前两人问的,可幽深的双目却紧紧锁着合上的帐帘。
那两位侍女听后回道“祭司昨夜忙了一夜,眼下刚歇下,商宁王若有事,不妨晚些来。”
这便是不让他进去的意思了。
楚子阑见状,便是心中不豫,也不好发作,毕竟当初他曾承诺,不干涉飞凤族人在商宁国做的任何事。
指尖轻捻,正打算离去的他,却听得帐内一道平缓的声音响起。
“商宁王请进。”
听得这话,那两名侍女方打起帐帘,请楚子阑进帐。
此时的顾素未正坐在直足榻上,衣衫齐整,面色如常,眼神清明,唯有鬓边一缕微微散落的青丝昭示着她刚从睡梦中醒来。
“商宁王请坐。”她说着,从榻上起身,接着走到榻边不远处的长案前坐下,接着抬手执壶,替对方倒了茶,推至对方跟前,方抬头问道,“商宁王此时前来,想必有事要说。”
她与楚子阑,虽说是师徒,可对方始终不愿唤她师父,她便也作罢,不多在此事上纠缠,同旁人一样唤对方商宁王。
楚子阑接过那茶,先是轻啜一口,犹豫半晌方道“方才使者来报,安延派了人求和,愿归顺商宁国称臣。”
顾素未闻言面色不变,只是“嗯”了一声,接着道“今次后,再无大战,余下那些旁的小国,见安延归顺,自然也不敢再宣战,届时你只需等对方派使臣来谈和便是。”
楚子阑点头“商宁能有今日成绩,泰半功劳都在你,素素”
他刚叫了对方一句,旁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便见面前之人眉心一蹙。
“商宁王,我说过,莫要这样唤我。”顾素未的声音依旧平淡,可却能让人意识到她此刻的不悦。
不知从何时起,楚子阑开始不同旁人那样叫她祭司,而是直呼她名讳,且言语之间十分亲密,她几次三番纠告知对方,可对方总是不听。
眼下也一样,听得她再次提起名讳一事,楚子阑唇边带笑,并不接话,转而言道“待大陆真正一统后,你可愿留在商宁”
“我说过,会助你,一直到一切稳定。”
“那之后呢”
“回去,回飞凤族。”
楚子阑看着眼前的人“你能留下来吗,一直留在商宁国”
顾素未不解“为何留下”
楚子阑似乎有些紧张起来,他放在长案上的指尖不自觉的婆娑着,半晌后方道“嫁给我,做我的王后,这片大陆属于你我。”
这话放在他心中许久,今日才终于有机会说出。可与他忐忑不安的心情不同,顾素未听后只甚至连眉梢都不曾动一分。
“我为何要嫁与你”
楚子阑修长的指尖愈发握紧“我心悦你。”
顾素未面色更加不解“这不是理由,况且,我并不喜欢你。”
楚子阑闻言一怔,双目猛地看向她“什么你说什么”
顾素未再次执壶替自己倒了杯茶。
“我不会嫁给你,也不会做你的王后,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精力。”
“为什么”见她说得如此不留余地,楚子阑睁圆了双目,“我们成婚,明明无人反对”
顾素未看着他良久,最终叹道“飞凤族祭司,生来无心无情。因此我这一生都不会喜欢上你,在我这儿,你只会白费力气。”
饶是楚子阑来时想了千万种对方可能会说的话,却怎么也未料到,她竟会以这样的理由拒绝自己。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楚子阑怒极反笑,“这世上哪有人生来无心无情你便是不愿嫁我,也不必如此愚弄我”
“我没骗你。”顾素未面色平静,除了这一句却不再多言。
楚子阑看着她,对方越是平静,他心中便越是意难平。
“我不相信”他咬牙,幽深如墨的眼底一丝猩红逐渐蔓延开来,“我绝不相信”
说完,他猛地起身,接着猩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对方,许久后,才转身离开帐中。
待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原本候在帐外的两名侍女方匆匆进来。
“祭司”其中一人道,“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方才帐内的动静她二人都听见了,只是一时不便进来,才强按下心中的焦急,在外守着,眼下见楚子阑离去,二人自然担忧顾素未的情况。
“没事。”顾素未摇头,“他只是瞧着有些癫狂罢了,无碍。”
闻言,两名侍女想起适才对方离去时面上可怖的神情,不禁劝道“祭司,既然此刻安延国已归顺,您当初下山的目的也实现了,我们不若早些回寒鸦山,留在此处实在不安全。”
另一人闻言也道“是啊,方才商宁王那模样,绝不是会轻易罢休的,您若不早走,只怕后患无穷”
她二人之所以待楚子阑态度不甚好,皆因这些日子她们发现,对方看自家祭司的眼神愈发不对,瞧着便叫人不舒服。
眼下又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想劝顾素未赶紧离开。
见两人关切的模样,顾素未面上无甚神情,波光潋滟的双眸中却流露出一丝温和之意。
“安心。”她缓声道,“我自有准备,他便是有心做什么,对我也无用。况,眼下天下局势大定,依我看来,只需半年,整个大陆便会彻底一统,商宁也会初步稳定,待那时我在离开也来得及。”
二人见劝她不动,且想到对方做事素来有把握,便也住了口,不再多言。
那之后,不知楚子阑是想通了,还是对她不再有何想法,竟也不再提起成婚一事。
而果真如顾素未所言,眼见安延归顺,旁的那些个蕞尔小国,更不敢同商宁争锋,纷纷派了使臣至商宁和谈,不出一月,余下的国家尽数归顺,商宁成了整个大陆唯一的王朝。
顾素未也按照自己先前的打算,留在商宁国助楚子阑稳定局势。
直到半年后,她见时机成熟,竟未同对方辞行,便挑了一日,带着所有当初随她一同下山的族人,离开了商宁国,登上了回寒鸦山的巨船。
此事她特意交代了,不叫任何人透露出去,因而当楚子阑知晓时,对方已经离开商宁国码头,到了当初中转的岛屿。
楚子阑当即带了人去追,可眼见得要靠近岛屿了,一场大雨倾盆而至,海面上霎时弥漫起巨大雾气,阻绝了他的视线。
朦胧中,他只来得及看见对方转身离去的身影。
一时间,他整个人陷入疯狂。
“顾素未”他站在船头,对着那在雾气中逐渐远去的巨大船只怒吼,“你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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