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纪九桐赶紧说道, 略过了那个关于“们”的解释。小土豆眨巴着眼睛,困惑似的看着她。这孩子大概几次想追问, 又碍于师尊威望, 不敢贸然出口,最后就眼巴巴地瞧着她,企图用眼神来感化她。
“看我也没用。”纪九桐道,“我说没什么就是没什么, 你不信的话, 就去问他们两个。”
小土豆依言, 期待地转眼去看畹溪和与镜, 这两位一位是真不知道, 一位打定主意要装傻,两人的神色都是一等一的纯良友善。他看了看两个人, 气愤地扭过头去,“我还是感觉你有事瞒着我。”
“第一,和你说过很多次了, 要叫师尊。第二, 你真的是一个很会胡思乱想的土豆。”
“我不信, 反正我不信!”
“随你信不信。”
通过反复使用这种无赖似的话术, 纪九桐总算勉强把这事给糊弄过去了, 愣是没走露出半点风声。小土豆伤心起来,连灵泉也不喝了,就躲在一旁抗议式地蔫蔫地摇着叶子。
纪九桐表面上说着不管不管,见他这副样子, 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忍的,偷偷戳了戳与镜,想让他去劝劝。不想,与镜反过来问了她一句,“你真没有事瞒着我们吗?”
“没有,快去!”纪九桐恼了,推推他。
与镜转过头去,走到了小土豆面前,弯下腰低低地说了句什么。他讲了几句,都得不到回应,很疑惑地看了小土豆两眼,站起身来,无奈道,“不用劝了,他睡着了。”
他迟疑了片刻,又仿佛辩解一般地低声说,“可能是……他太累了。”
房内的烛光轻柔地摇曳着,把纪九桐的面容染的一团晦暗不明,她似乎低垂了眉目,站起了身来,轻轻笑了一声,道,“算啦,这回算是放过他了。”
他们抱起了沉睡的小土豆,穿过庭院,打算把这小东西丢回他自己的房间自生自灭。这事说起来轻松,处理起来还真有几分难度,因为连纪九桐自己都没有小土豆房间的灵钥,只好动手把他自己的结界砸了一个大洞,打算白日里再来修补。
这么说来,她做的坏事就又多了一件。许是真的债多不压身,纪九桐都不叹气了。走到路上,与镜望着两人长长的影子,突然说道,“我觉得……你好像并不高兴。”
“你胡说,我可高兴了。”纪九桐漫不经心道,她伸出手来,把嘴角两边往上推,做了个笑脸样子,“这样,这样还不高兴?”
“瞒不过我。”与镜沉默了一会,还是固执地开了口,“他说他参赛之后,你的心情就一直算不上好。”
纪九桐这次就有几分诧异了,她挑着半边眉毛看他,过了很久才说,“算你猜对了,不过没奖品拿。”
他们这时候已经走到了整个沉星塘的中央,整个沉星塘都成了一块巨大的,无声的黑色湖泊,湖面上倒映着亘古不变的闪烁星河,只有修士衣诀飘飘地走回去的时候,才能在湖面上拉起一串小小的涟漪。
他已经能幻化出灵活的小鱼了,跃入湖水中,在底粼粼发光。
“我是不是太奇怪了?”纪九桐往湖里丢了片花瓣,引得小鱼们都来啄食,“从前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我总觉得无聊,想出点什么事才有意思,总是想着把小土豆丢出去。但真的到来的时候,又开始担心这个小孩子……他真难搞。”
“我从前听人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
与镜轻声道,“况且,他功力不弱。”
纪九桐斜倚在树干上,一身衣衫雪白,犹胜月光。她微眯着眼睛看着与镜,心里一时转过千百个念头,但却没有一个可以说出口。
她不知道如何向与镜解释,原书的剧情线还没有走完,他们永远也没法过上平静的生活,这个修真界,可能无人可以置身事外。
况且,世事难料,并不以人的功力高低而转移,就算强大如与镜,该担心的她也从没少担心过一分。但是,最后,她只是轻轻地笑起来,插科打诨道,“你哪有见过土豆分雌雄的,还说什么好男儿?”
“不管他是男是女,也都该出去闯荡。”与镜认认真真地道,“总要有这么一天的,你不要担心。就算他受伤了,流血了,哭了,只要他有地方回来,那就是好的。”
纪九桐当然知道,他说得对。可是她也知道,小土豆有什么事,可以回来找他的师尊,他的与镜哥哥来救他。可若是有一天魔尊重临,她自己扛不住,与镜扛不住,受伤流血,把事情弄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那个时候,她又能回到哪里去呢?纪九桐苦笑了一下,道,“你看得很开啊。那样也……那样也很好。”
她当然知道,对于与镜来说,惨痛的失败是绝无可能的,说再多的话也没用。他早年在做剑的时候,便有个名头叫无坚不摧,意思是无论什么样的神兵利器,都终将会在与镜剑的剑锋之下碎成两半。也只有这样的凶名,才能躺在圣坛上做天下第一大宗的圣物。
昔年,与镜化作人还不到一个月,头一次离宗外出办事,对于修真界诸人来说,他那时候简直就是个可移动的宝库。在一片山林之上,修真界十二名著名散修联手对他展开截杀,想要逼得他身死道消,重回剑形,好顺手接管这把名剑。没有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人们只能看到碧空之中,诸般兵器如落羽,纷纷而坠。
那时候,纪九桐刚出关没多久,小土豆便兴奋地跑过来和她叽叽喳喳,她遥望西方的天空,头一次有点与镜真的存在的实感。这人以剑为骨,真的能做到许许多多旁人做不到的事情,可是这一次一点都不一样。哪怕是天神下凡,在三大魔君的联手围攻之下也决不能全身而退。
可是,与镜并不知道这一切。他一心想要使纪九桐放心,还以为她仅仅是在担心小土豆会在比赛中失利,便又道,“受伤流血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和我,不也都受伤过,现到如今也根本没什么事。”
纪九桐哭笑不得,只得道,“好啦,好啦,我都知道啦。”
“你这话说的像敷衍。”
又被发现了。纪九桐只得暂时收敛起四散的心神,正一正衣冠,正色道,“没有,你真的说的很好,我决心从此不替他担心了,叫他被外头的人打一顿教育教育最好,从此就不会捣蛋淘气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把表情演的很认真,只有眼睛里藏了点笑意。与镜一时有点愣神,分不清她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这也大可不必。”
“这很有必要。”纪九桐演上了瘾,“反正沉星塘里治跌打损伤的灵药少说也有几百贴,咱们全都给他用,保证药到病除。”
老实说,说起受伤的话题,便又引动了纪九桐一桩心事。她一边说着,一边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与镜两眼,想观察一下几日前与镜为了救她,被独眼妖兽咬的那一口伤到底好还没好。
本来,人家是为救自己而受的伤,应该天天去关怀个千百来遍的。最不济也该搞几服好药,天天坐在与镜床边捣——吵不吵先暂且不论,至少态度还是端正的,这才像个样子。像纪九桐这样转头就把事情当做没发生过的家伙,实在该被好好谴责一通。
可是,她这么做也是实属无奈,事出有因。要知道,与镜不喜欢别人关注他的伤情,一问起什么有关伤势的问题,他便要发脾气。这人闹起脾气来不显山露水,只会把脸不动声色往旁边别一别,露出些不以为然的神情,表示他对此事不想多谈。
果不其然,这一次,与镜的目光和她目光一触,便立刻游开了,“干嘛看我?”
哼,难道他自己心里不清楚么?纪九桐心里暗自想着,觉得这回他自投罗网,主动聊起什么受伤不受伤的话题,自己再也没有轻轻放过的理由,“快说,你上次那个伤好没好?”
其实,她不通医理,这么干看根本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回来之后,也没见过与镜再和人动手,没有参照标准。不过,看他现在这么中气十足,理直气壮的,伤口应该不严重吧?纪九桐沉思着,睨着目光去看与镜,这倒看的与镜不自在起来,他扯了扯衣衫的领口,商量似的道,“别再看了行吗?”
搞什么,弄得好像自己是个变态一样。纪九桐皱起眉头,“男子汉大丈夫,少来这套。这么遮遮掩掩的,你也好意思?”
与镜见这回实在逃不过,又见她动了真火,才不情不愿地说,自己和寻常修士的愈合能力有所不同,现在伤口已经七七八八好的差不多了,也没太影响生活。况且不过也就是被咬一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番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纪九桐尚且存疑。她刚刚急急一瞥之间,还能眼尖地在他肩头瞥见伤痕。但与镜说的像模像样,一副她不相信就真的要急了的样子,纪九桐也只能认可了这个说法,示意自己对此事不再追查,“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我懒得管你。”
与镜很满意,点了点头,学着她的样子,语重心长道,“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老实说,被他突然这么一讲,纪九桐倒真的觉得有点不合时宜的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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