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 127 章

    一辈子?糜芜嗤的一笑, 摇头说道:“想得美!”

    他分明话中有话, 她可不能被他绕进去了。

    崔恕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口中却道:“别误会, 我说的是鞋。”

    糜芜抬了眉,似笑非笑地瞧了他, 一言不发。

    从前她这样半真半假取笑他的时候, 他总会用言语压制她,可此时, 他却只是淡淡地回应了这么一句,他变了许多, 从前那个骄傲到连言语上也不肯让她分毫的崔恕,身上那股子逼人的锋芒收敛了, 越来越温润厚重。

    崔恕任由她看着,只是平静地向库吏吩咐道:“把这几个箱子仔细装好, 即刻送去昌乐郡主府。”

    库吏连忙指挥着底下人将那几个箱子抬走,糜芜福身行礼,说道:“谢陛下赏赐。”

    崔恕伸手虚虚向她一扶,脸上带了淡淡的笑影子,道:“这是你做鞋的酬劳,并不是赏赐, 你这么郑重其事地道谢,莫非是在跟我讨赏?”

    糜芜抬了眉瞧着他,万万没想到,他如今, 竟然学会跟她开玩笑了。

    崔恕的手停在她身前,虽然并没有触到她,却也并不缩回去,只是慢慢挽起外衣的袖子,露出里面的中衣,微微抬起一些给她看。

    糜芜一时闹不清他要做什么,待看清楚了中衣的纹饰颜色之后,顿时明白了,这不是她当初留给他的那件,还能是哪件?

    特意穿了这件衣服这双鞋,若说不是为了给她看,她才不信。糜芜睨他一眼,笑盈盈地说道:“陛下可真是处心积虑。”

    崔恕也不分辩,只是指给她看袖口处明显磨旧了的痕迹,道:“旧了。”

    “所以呢?”糜芜道,“宫里又没有针线上的人?”

    “有自然是有的,只是我穿不惯那些人做的,还是要你做的才好。”崔恕道。

    “陛下难道要说这件衣服也穿了整整一年?”糜芜揶揄地问道。

    “那倒不曾。”崔恕正色说道,“你只给我做了这一件,也没个替换,若是终日穿着,那我岂不是早就臭不可闻了?”

    他竟然还学会了调侃自己?糜芜越发觉得有趣,便道:“我怎么觉得,陛下比起先前的时候轻松了许多?”

    轻松吗?只有老天知道,他的每一句话是如何斟酌了又斟酌。崔恕淡淡一笑,道:“人总是会变的。”

    但愿她能早些发现,她不喜欢的那些,他都已经改了。

    崔恕缩回手,仔细将外衣的袖子放下来整理好了,道:“若是得空,再给我做几件衣服吧,身上这件是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再这么穿下去,我就不是天子,倒成乞丐的首领了。 ”

    糜芜笑出了声,微微侧头斜睨了他,道:“那也只看我高兴的时候吧,不过这次,陛下准备拿什么谢我?”

    “但凡我有的,随便你拿。”崔恕向四面一看,道,“差不多都在这里了。”

    “方才陛下给的那几箱子,想必已经把这库里极好的东西都搜罗尽了,剩下这些也没什么可挑的,我又没什么特别的喜好,这可就让人为难了。”糜芜皱了眉,做出沉思的模样,“若是要吧,实在想不出要什么,若是不要,也不好让陛下担一个拖欠工钱的名声,这可如何是好?”

    崔恕一直都知道自己日夜思念着她,然而直到此刻看着她言笑晏晏的可喜模样,才明白到这思念是如何的刻骨铭心。他恨不能立刻拥她入怀,然而却只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努力克制着,尽量平静地说道:“不如这样,你先替我做着,等以后想起来想要什么了,再告诉我就好。”

    “陛下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吗?”糜芜笑问道。

    声音有些微微的喑哑,崔恕看着她,慢慢说道:“这天下的东西,大约还没有什么我拿不到的,那么,也就没有你要不起的。”

    气氛突然暧昧起来,糜芜心底一荡,细细咀嚼着他话里深沉的爱意,一股怅然滋味慢慢涌上心头,甜中带着微苦,让她百感交集。

    他与她半个字都不曾提起过去的事,然而那段过往他们绕不开,大约此时,也都有点不想绕开。

    可她那样挣扎着才能够脱身,又怎么能够重新入他的网罗?也许正因为她不是他的什么人了,所以他们才能如此轻松地相处。

    糜芜嫣然一笑,轻快地说道:“早知道陛下这么大方,那我就早些给陛下做点针头线脑了!”

    崔恕俯低了身子看着她,有许多话只在心里翻腾着,然而她既然不肯往这上面再说,他便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等你想好了,就告诉我。”

    他指了指右手边的一架,道:“我记得那架子上放着一些罕见的绣品,你若是想看的话,我让人给你找出来。”

    “不看了,”糜芜笑道,“我已经好些时候不曾摸过针线,巴不得躲懒才好。”

    崔恕微微一笑,道:“工钱我都已经付过了,这个懒,怕是你躲不掉了。”

    “再说吧,”糜芜道,“我还想着夏天的时候再往北边凉快的地方走走,在那之前要是能赶得出来,就给陛下送过来。”

    如今衣食无忧,总闷在家里也没什么趣味,南边她已经看过了,再往北走走看看,他不能来去自由,她便替他瞧瞧他的天下。

    说来说去,她还是要走,无论强留还是放手,他总归是留不住她。情绪瞬间沉下去,崔恕不愿让她看出自己的失落,只淡淡说道:“也好,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糜芜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但崔恕哪里肯被她看出来?立刻转身向外走去,口中说道:“你许久不曾进宫,陪我四处走走吧。”

    “时候不早了,我还惦记着回去查收我的报酬呢。”糜芜跟在他身后走出私库,笑着说道。

    好容易见次面,如何能放她这么快离开?崔恕想了想,道:“那我送送你吧。”

    步辇抬过来,崔恕却不肯坐,特意挑了观景的一条宫道往西华门的方向去,走不多远,眼前便是御河,崔恕便下了宫道,沿着河堤不紧不慢地往前。

    他既不肯乘辇,糜芜自然也不能坐,便跟在他身后,踩着河边新生出来的短短芦芽,瞧着青碧色的流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等突然反应过来时,两个人已经快走到幽篁馆的地界了。

    糜芜停住步子,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不说话。她说了回家,他便特意挑了这条路,到底还是让她陪着走了这么久,如今他的心思,倒是越来越婉转曲折,并非一味用强了。

    崔恕很快察觉到了,回头问道:“怎么不走了?”

    糜芜横他一眼,道:“我发现我好像是上当了。”

    崔恕低低一笑,道:“承让。”

    不管走得有多慢,终究还是走到了西华门,糜芜上车坐定,打起帘子向崔恕道:“我走了,陛下请回吧。”

    崔恕微微颔首,道:“好。”

    然而直到车子起动,他还是站在那里看着,糜芜待要再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便只探身向他挥挥手,嫣然一笑。

    车子走出去老远,回头看时,崔恕在原处目送,腰背挺直,如同松柏。

    他没有强行留她,看来他以后都不会再强留她,他是真的不一样了。

    糜芜放下车帘,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一丝不舍。

    回到郡主府时,谢临却还没走,正与糜老爹在厅中吃茶闲话,笑着说道:“宫里送了许多东西,都在书房里。”

    糜芜走去看时,就见一溜儿上了锁的箱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箱身贴着序号,又单有一个小匣子装着所有的钥匙,糜芜找到对应的钥匙打开来看时,第一口箱子里又有几个匣子,装的都是成套的宝石头面,红蓝宝、祖母绿、绿松石、珍珠、琥珀都有,多的一套十几件,少的也有五六件,那宝石个个都有拇指指甲盖大小,难得的是个头、色泽都十分相称。

    又打开第二口箱子,却是各色玉质首饰,羊脂玉、碧玉、翡翠都有,也是每套用匣子装着,尤其那套翡翠的,其中一对镯子绿得如同一泓秋水似的,糜芜忍不住拿起来往手腕上一套,瓷白的肌肤映着绿汪汪的镯子,越发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糜芜便没舍得摘下来,只戴在手上去开第三口箱子。这箱子却比前面两个大了许多,开了箱盖时,入眼全是大片润泽的色彩、精致的花纹,却是各色绫罗绸缎,饶是她在宫里那么久,各样进上的东西也见过不少,这箱子里装着的这些,竟是一大半都叫不出名目。

    第四口箱子里的是酒具,有犀角的,水晶的、各色玉质的,糜芜随手拣了一个匣子打开时,是一套极精致的玉酒具,酒壶是整块白玉雕琢的,一套五只酒杯,分别又是脂白、烟青、浅紫、深碧、墨黑五色玉琢成的,别说用来喝酒,单是摆在那里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

    第五口箱子里,装的全是字画,糜芜原本也只是跟着窈娘学了些皮毛,看看落款许多都是不曾听过的名字,然而能被崔恕送过来的,自然都是大家,大约这一箱字画的价值,比起那一箱子珠宝首饰也不差什么,糜芜不由得微微翘起红唇,轻声嗔道:“傻子,我又不懂这些,给我干嘛!”

    傻子?谢临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了。

    心中一阵黯然,他从未像此时这样觉得自己如此多余,见她并没有留神,便向糜老爹说了一声,径自走了,刚出府门,迎面却见贾桂走来,道:“谢将军,陛下让你进宫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控制我自己,不要再修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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