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 128 章

    糜芜得了消息出来时, 谢临与贾桂已经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 糜芜也不追赶, 只站在门前扬声叫道:“贾桂过来!”

    御前使唤的人原比别处使唤的更有面子, 便是朝中的重臣见了贾桂也不免叫一声贾公公,可糜芜就这么当街叫了他的名字, 贾桂在禁中多年, 早知道她深得帝心,自然是不敢得罪, 连忙一道烟跑回来,陪着笑脸说道:“小的着急请谢将军, 没来得及进门给郡主请安,郡主恕罪。”

    “陛下怎么知道谢将军在我这里?”糜芜站在青石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贾桂, 问道。

    人刚出门,贾桂就能找过来, 若说崔恕不曾让人盯着,总有些说不过去。然而当初就曾经为此事争执过,以他的脾气,却不是会故技重施的人,况且以他的手段,有何至于连行迹都掩藏不住, 立时就被她看破?

    贾桂道:“午晌前小的来传旨请郡主进宫的时候,谢将军也在,方才陛下恰好有事要找谢将军,小的就多嘴回了一句说谢将军怕是还在郡主府, 所以陛下就让小的领了这件差事。”

    这么说的话,倒也对得上。糜芜半信半疑地瞧着贾桂,问道:“真的?”

    贾桂多多少少听说过她与皇帝的争执,况且当初他也是因此被调出郡主府的,连忙带着笑辩解道:“在郡主跟前,小的怎么敢瞎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的。那会儿汤总管也在御前,他可以给小的作证,若是小的有半个字假话,任凭郡主责罚。”

    说话时谢临也已经快步走了回来,正想上前劝解几句,却听糜芜又问道:“陛下为什么事找谢将军?”

    谢临瞬间明白,她是在担心他再被连累。

    前所未有的欢喜席卷了谢临,他站在阶下,微微仰头看着糜芜,露出了笑容。她这么咄咄逼人的模样,像极了张开双翅,将雏鸟护在身后的大鸟,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一天,她会如此想着护他。

    方才那点子心灰意冷突然消失了,谢临含笑看着糜芜,无论她心里放着谁,他总也在里面占了一丁点儿位置,哪怕只是一丁点儿。

    又听贾桂说道:“陛下为什么事找谢将军,别说小的不知道,就算小的知道,宫规森严,小的也决不敢乱说,郡主别问了,饶了小的吧。”

    可糜芜此时,偏偏就想问问清楚。她也不发话放他们走,只笑笑地追道:“这话说的,那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贾桂暗自叫苦,却又不敢跟她理论,连忙向谢临求助:“谢将军,你帮小的跟郡主解释解释行不行?”

    谢临此时,偏偏只想袖手旁观,于是笑着摇摇头,道:“郡主问话,贾公公如实说来便是。”

    刚才的狂喜已经渐渐归于理智,他想她如此在意,大约一半是为了不让他吃亏,另一半却是因为在意崔恕,不过他能被她想着,已经是喜出望外。

    贾桂见他这么说,越发暗自叫苦起来,只得硬着头皮向糜芜说道:“郡主明察,小的是真不知道,郡主若是实在要问的话,要么小的先回去向陛下请示一下,然后再回来给郡主回话?”

    话说到这份上,再问也无益,况且以崔恕御下的手段,贾桂就算知道,也决计不敢说,她如此为难贾桂,也无非是想让崔恕知道自己的态度。于是糜芜微微一笑,道:“好,我不为难你,不过你回去向陛下复命的时候记得提一句,就说我看着你带谢将军走的。”

    谢临眸中的笑意越发深了,瞧着糜芜点点头,又摇摇头。

    贾桂见她松口,如蒙大赦一般,一叠声地答应道:“是,小的一定记得!郡主,小的现在能走了吗?”

    “走吧。”糜芜向他说着话,眼睛却瞧着谢临点了点头,道,“若是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

    谢临跟在贾桂边上,一步三回头的,到底还是走远了,临到岔道口处回头向后一望,郡主府门前已经没了人,她回去了。

    谢临心下一阵怅然,向着空荡荡的大门,慢慢挥了挥手。

    他这一去,一直到晚间才打发人带了口信过来,竟是直接出城到奉先军中上任去了,糜芜左思右想,又是狐疑又是不解。

    若说是崔恕有意阻拦,但他分明不会如此拙劣,若说不是,为何谢临不来当面辞行,只是打发人传口信呢?他上午向她说起此事的时候,分明是说改日到任也不迟,为什么突然就这么着急走了?

    糜芜翻来覆去想了老半天,还是想不出缘故来,恍然发现这次回来,崔恕竟有许多行为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也不知是他变了太多,还是她离开太久,已经疏远到连他的心思也猜不出来了?

    翌日一早,糜芜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蹲在菜园里给小白菜间苗,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跟着就见拾翠飞跑着冲进来,满面欢喜地叫她:“郡主,郡主!”

    糜芜两只手上都沾了泥,便随手在菜叶子擦了一把,站起身来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和大爷带我来的!”拾翠欢天喜地跑到近前挽住她,跟着反应过来,连忙又松了手行礼,道,“昨儿大爷打发人给我家里捎信,奴婢才知道郡主回来了,所以就求着老太太带我来看郡主,郡主一切可好?”

    “我都好。”糜芜笑着往外走,问道,“祖母跟哥哥都来了?在哪里呢?”

    “都来了,在前头坐着,跟老爷说话呢!”拾翠跟着她穿过田垄,叽叽喳喳地说道,“奴婢等不及,先跑过来跟郡主传信儿。听老太太说郡主这一年都在江南走动,那边还住的惯吧?这回回来,是不是不走了?奴婢觉得郡主好像瘦了,是不是那边吃不习惯?郡主用了早膳不曾?奴婢这一年里头跟着我娘,学会了做不少菜呢,若是不曾用饭,奴婢给郡主做好不好?”

    她连珠炮似的不停发问,糜芜只觉得满耳朵里都是她的声音,一时又是高兴又是不适应,禁不住笑道:“你瞧瞧你这张嘴,从方才开始就没停过,我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先前在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话?”

    拾翠脸上一红,道:“奴婢好久不曾看见郡主,这会子欢喜地什么都忘了!”

    说话时已经走到正院里,早看见刘氏被江绍搀着迎出来,板着脸说道:“回来都两天了,怎么也不往家里去?”

    “正说今天过去呢。”糜芜上前想要扶她,一看自己手上没全擦掉的泥土,忙又缩了回来,笑嘻嘻说道,“这不是赶着一大早把那些菜苗收拾好了,就准备套车过去呢!”

    刘氏脸上这才有了点儿笑模样,道:“一声不吭地走了,又一声不吭地回来,我早就说你是个心肠硬的!”

    江绍在边上笑着说道:“郡主在南边的时候,隔三差五就给祖母捎东西写信,可见心里头一直惦记着,一天都不曾落下的,祖母可别冤枉了郡主。”

    刘氏横他一眼,道:“我心里明白着呢,要你说!”

    糜芜嗤的一笑,道:“祖母还是这么个爽利脾气!”

    侍婢捧着沐盆手巾过来服侍洗手,拾翠早顺手接了过来,熟门熟路地给糜芜挽了袖子,又试试水温,这才半蹲了捧着给她洗,忍不住又央求道:“郡主既然回来了,奴婢还回来伺候郡主好不好?”

    糜芜还没说话,刘氏已经接口说道:“你是用惯了的老人,有你在自然方便,不过你娘不是才给你说了人家吗?”

    拾翠竟然定亲了?糜芜笑着看了拾翠一眼,道:“大喜呀!”

    拾翠红着脸把热手巾把子拧好了递过来,道:“奴婢跟那边说好了,只要郡主回来,奴婢还进来伺候郡主。”

    糜芜擦着手正要细问,余光瞥见站在门里头低着头不做声的那个,不是苏明苑又是谁?

    她倒是好运气,作死作了那么几回,竟然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糜芜放下手巾,笑着向刘氏问道:“明苑姐姐也来了?”

    刘氏瞪了江绍一眼,说道:“我早说过不让你哥哥带她,你哥哥偏说应该带新妇见见小姑,却不是闹心!”

    她并没有压低声音,苏明苑自然听见了,头越垂越低,却只是不做声。

    江绍看着糜芜,脸上便有些羞赧的颜色,讪讪地说道:“想着是一家人,好歹得带她正式拜见郡主一次。”

    “是么?”糜芜慢悠悠地说道,“我看她似乎并没有拜见我的意思呢。”

    苏明苑自然也听见了,连忙走出来向她福身行礼,低声说道:“民妇见过郡主。”

    糜芜见她低眉顺眼的,蹲身行礼的模样里透着紧张,说话也比从前老实许多,不由得好奇起来,她是真的改了脾气吗?当初崔恕特意把她放在牧养监磨性子,也不知那里面是什么情形,竟然能把这个一身傲气娇气的大小姐磨成了这样?

    她笑着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江绍见她并不曾改口叫嫂子,微微有些失望,然而苏明苑在宫里做的那些事他虽然不清楚,可在家里时苏明苑待糜芜是什么情形,他却是看在眼里的,当下也不敢多说,只扶了把苏明苑,低声道:“快谢过郡主。”

    苏明苑低着头,温顺地答道:“谢过郡主。”

    糜芜笑吟吟地瞧着她,道:“罢了。”

    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聚了一天,饭后在花园里玩赏时,糜芜瞅着边上没人,压低声音向江绍问道:“陛下知道你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慢慢开始收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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