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神思感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前前后后花了这么多功夫,终于要把阿姐说服了么?
郗神殊其实明白自己和羊洛的问题, 不在于他的长短, 不在于自己在不在乎日后被人如何评说,只在于她自己的心。当然,还有羊洛的心。
因为郗神殊从始至终没有对羊洛动过心, 他们二人的相处和手足一样舒服,便不会和郗神思这样挑剔他的不是。他们的事情是需要解决,但不是现在, 郗神殊也有私心, 她现在十二岁,翻过年春日里便是十三岁, 很快就到了十四岁, 和羊洛约好的两年就要结束了。
两年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但是就在这个茶会的一瞬间, 郗神殊就下定了要和杨洛解除婚约的决心。他们不仅是不合适, 而且她对他也没用心,这不是她期盼的和爹娘一样的感情。
这种事情宁缺毋滥。
她相信羊洛也是如此。
嗯, 羊洛并不是如此。羊洛只想暂时蒙蔽他的爹娘,别让他们老给他安排相亲。
但要说男女之情,沉浸武技的羊大公子目前处于尚未开掘的状态。尽管他已年岁十四,很多男子和他这般年龄时已经定亲了。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练武,最好能在有生之年从“天下第二”变成“天下第一”。
唉,不过这个愿望应该很快就能实现了。“天下第一”是个曾经武功高强的老头子, 行将就木,实际上“天下第二”的羊洛早已是无冕之王。
就在郗神殊和郗神思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有好些才女做出好的诗文了,互相传阅,也有主动求教谢道韫等长辈的。
茶会嘛,就是展示自家才华的地方。比刘太后的群芳宴要自由欢快多了。
郗神殊是绝对不会动笔的,反正也是自由发挥,想写的就写,大不了她就说自己暂时没有灵感。
郗神殊四下看了一眼,没看到未来二嫂崔柠。许是待嫁之身,这些场合也不常出来了。她还想和她再说会话呢。崔柠可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她难得就难得在和二哥的性格特别般配。
想到二哥,难免就想到和二哥人设及其相似的王弘,不知道王弘未来的妻子是什么类型的,是不是也是和崔柠这样品貌的姑娘……
郗神殊正胡思乱想,眼睛却习惯性的四处安放,忽然她脸色一变,瞅见宴席的一处角落里一个女子悄悄离去的背影。
那是她姑姑郗道茂的背影。郗道茂今日也来了,因为嫁给陆二郎以后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今日也只是独自前来。虽是旧地重游,却无甚好怕的。
郗神殊刚刚见过姑姑,还打了招呼,光从她这个角度认出服饰和身量不是难度。她又有一双好眼睛,不可能认错。郗神殊想到今天的场合,这是王家,是谢道韫的夫家王家,但也是……王献之和新安公主的王家。
郗神殊拉了一下郗神思,轻声道:“跟我来。”
谢瑜想跟上。郗神殊给了她一个眼神,她只好乖乖留了下来。
郗神思二话没说就跟着姐姐出去了。后面有人来找谢瑜打听:“刚刚怎么两位郗家姑娘都出去了?”
谢瑜啃了一块糕饼,淡定说:“她们俩去更衣了吧。”
郗神殊对王家的地形很是了解,虽然来得次数不多,但是这一片大多是姨母这一房的地盘,再往外走也是竹林、花园、假山、流水……没有庭院,“抓奸”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等到一条路上只有郗神殊和郗神思二人的时候,郗神殊才告知妹妹出来的目的:“刚刚我看见姑姑往这个方向走了。”
郗神思:“?姑姑怎么出来了?”
这才奇怪。以郗道茂的为人,到了前夫的家里绝对是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待到宴席结束,不会如此莽撞地就离开了宴席。而且她的方向也不是离开王家回家的路。
郗神殊说:“我也不知道。我们跟过去看看。”她心里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新安公主。新安公主一直对他们郗家怀有敌意,尤其是对郗道茂这个她丈夫的前妻。这种事她第一联想到就是内宅阴私,而且事涉郗道茂,只能让郗神殊和郗神思这两个都姓“郗”的人知道。不是她信不过谢瑜,而是天然立场如此,世家的行事分寸令她第一时间做了这个安排。
郗神殊现在还不晓得在王献之心里她姑姑是白月光。
郗神殊和郗神思姐妹俩小心尾随,看着姑姑身边还有一个侍女模样的人领路。
那个侍女不是谢道韫的人,郗神殊心下不妙。但也不能就此就判定一定有问题,只能小心跟从而已。
前面的人走到了竹林里的一处凉亭,方停下来。躲在竹子后面,看见凉亭里的男子,郗神殊和郗神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郗神殊先是四下打量,见没有人来,才微微放下心来。她万万没想到,姑姑赴约竟是来见前夫王献之的。
郗神殊不相信姑姑对王献之还旧情难忘,姑姑是怎样的心性她很清楚。别说陆二郎与她现在情投意合,两人还生育了两个孩子。只说郗道茂的“当断则断”的性格,她来见王献之就不正常。
郗神殊心下焦急,那个领路的侍女也退下了。凉亭里只剩昔日的神仙眷侣,这般情状,若叫人看见,岂不有口说不清?无论陆家、王家、郗家都要陷入巨大的丑闻里。
郗神殊定下心神,对也是一脸急色的郗神思说:“你镇定。我去布防,不让人闯进来看见。你这里距离凉亭只有十步远,如果实在有人进来了,我没拦住,你立刻跑过去与姑姑一起。”
郗神殊的意思郗神思明白。无论如何,三个人的场合总比两个人孤男寡女的场合更容易解释。到时候随机应变起来,也有个说头。比如郗神思脚崴了,郗道茂在旁边陪着她,正好王家的主人王献之看见了,前来帮忙。郗神思不是笨蛋,马上点点头。
郗神殊跑远一点,跳到一棵竹子上,东南西北各看一会,这一带竹林茂盛,郁郁葱葱,树影斑驳,暗道这地形倒是便宜了她。竹子本身就可以设阵了。
郗神殊在外头给他们布防,上上下下的。如果这时候有一个航拍器经过的话,就能看到竹林中似乎有一只猴子在上蹿下跳,而且移动速度很快,身影如飞。
郗神思还在认真观察凉亭中的二人。
郗道茂看见王献之似乎有些惊讶,她以为来人会是新安公主,但想到那个侍女找她时说的话,她还是耐下性子问:“象儿出了什么事?”
王献之有些奇怪问:“象儿?哦你是说郗家大姑娘?她不是在二嫂的宴席上么?”见郗道茂脸色着急,他道:“王家很安全,你的侄女不会有事的。”
郗道茂俨然被欺骗的愤怒姿态:“不是你找人和我说我侄女不见了么?”
王献之比她一开始还要惊讶:“怎么可能……我没有……我来这里是收到你的消息,我以为……”
郗道茂从前夫的话里找到了逻辑,这是两头瞒,一头对她说象儿出事了,以她疼爱侄女的心思肯定会跟随前来,另一头对王献之说她想见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王献之也来了。这个幕后之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将他们两个前夫前妻的聚在一起有什么好处?
郗道茂摇头:“我没有叫人找过你。”开玩笑,她又不是活腻味了,到了王家她还四处蹦跶不是恶心人么?
王献之心下一沉,但看见郗道茂,这个在他心里几十年的女子,他还是语气柔软:“茂儿,我们聊聊吧。”
郗道茂决然道:“你我之间的前尘往事没什么好聊的。之后的各自安好不用说彼此也知道。”
王献之脸色一痛。“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陆二郎对你好不好?”
郗道茂想说:“好不好与你何干”,但目光移到王献之的腿,终还是让自己不那么咄咄逼人:“他待我很好。我也很欢喜他。”
可这收敛之语却是更伤听者的心。王献之颓然道:“你们好便好了。当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陆二郎是想娶你的。是他救了你,也是他娶了你。”
郗道茂似是有些不解,但结合王献之的语气和用词,她想到了一桩多年前的往事。她生平三十多年来唯一与“救”字相关的,就是她十二岁那年,因为姑娘之间的争风吃醋,她被牵涉其中,被人恶作剧关在一个黑屋子里,她在黑暗中难见光亮,又饿又怕。
是……王献之来救她的。因为她醒来的时候,王献之在她身边,家人都说多亏了你献之表弟,听到了消息来救你。她记得她昏迷闭眼的时候有人在外面一直哄她,叫她别睡,能出去的,不要害怕。她也隐隐约约记得那人的体温,是他抱了她。
原来那人是王献之么?郗道茂不知道旁人的以身相许是不是因为这样的,但她真的很贪恋那个怀抱,还有在黑暗中终于得救、重见光亮的喜悦,他是她的英雄。
本来郗道茂对王献之这个表弟观感平平,却因为这事慢慢生了感情。之后他们的感情火热升温,她十四岁就嫁给了王献之。
郗道茂本来想走的,听见王献之这样说,异常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可是我问过你,你说是你救出我的!”所有人都是这样对她说的,她又怎么能产生怀疑?
王献之也勉强地笑了笑:“我以为……我知道是陆颖救的你,但他家里出了大事,他只好托付我把你送回郗家。怎么就这么巧,你醒来看见我,舅舅舅母都以为是我救的你,我……当时不知道怎么说。后来看见你眼里的情意生出来,我就更不敢说了。”语气越发低沉内疚。
郗道茂想起了十四岁的陆颖,想起了他悲伤的眼睛,想起了他被她拒绝的时候的心情,想起了她和王献之的婚礼上他的出席……郗道茂再也不想顾及王献之那双曾经为她烧瘸的腿了:“是你对不起我,也是你对不起陆颖。你和新安公主过成这样,”郗道茂恨意满满地一字一字道:“是你活该。”
王献之垂下头,曾经是被孝武帝用作女婿人选标准的美男子,如今是被前妻和愧意折磨得沧桑的中年人。
脸还是那张脸,琅琊王氏出品,几十年有保障,只是写满了复杂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啰嗦,每个作话都要说话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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