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鄱阳长公主的射箭赛那日。鄱阳长公主在华林园广邀名门子弟和擅长射箭的男子参加。郗神殊一介女子只得观看的份,却也兴奋不已。
这回是二哥郗允得空带她去的,五哥郗蔚和妹妹郗酒儿都不大喜欢这种场合,就不跟去了。所以这次郗允只需要为郗神殊一个熊孩子负责,这次总该不会惹出什么事来了。郗允暗下决心。
为了看好郗神殊不叫她闯祸,郗允甚至放弃了下场扬名的机会,只为盯死这个过分活泼的妹妹。
郗神殊倒没察觉二哥的苦心,和舅舅家的谢瑜遇上了,一处坐在观看台上。
谢瑜的父亲是大将谢玄,将门子女向来不拘一格,哪怕出身世家都不能逆转。难怪谢瑜与郗神殊臭味相投,绝不仅仅是表姐妹的血缘决定的。
鄱阳长公主为王家生下两子一女,长女已出嫁外地,膝下两个儿子陪伴,今日她的长子也要下场比试呢。
本次参赛的共有三百名男子/少年,比赛场地就在华林园内一块四方的地儿,四周都是看台,有点像后世举办校运会的操场。看台上按照家族或相识坐在一起,每桌都有侍女从旁伺候,桌上有美酒、点心、鲜果,吃着好吃的看精彩比赛,简直太享受了。郗神殊爱这种场合。
这次比赛会先有些选拔,到最后选出最厉害的十人,进行最终的决赛。最终的奖品也是这个目标:一个能容两升的酒杯悬于百步之外,让十个人进行竞射,最后谁把这个酒杯射着了,谁就把这个酒杯据为己有。因此最后的比试也叫“奖杯赛”。
这个酒杯也有些来历,是鄱阳长公主出嫁时先帝赐的嫁妆,名叫朝雪月光杯,通体雪白,夜晚放在月光下更显剔透晶莹,没有人见了不说它好看的。况且这月光杯还这样大,能容两升的酒。先帝得到这个杯子也是蛮番国进贡的,据说只有一对,举世无双,因先帝疼爱聪明懂事的鄱阳公主才赐给她归做嫁妆,另一只月光杯还在宫里。这样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可以说,鄱阳长公主将它拿出来做彩头,算得上很大方了。
“这个酒杯不会被射碎么?”郗神殊有些不解。百步算是不错的距离,所谓百步穿杨,没有那么容易,但也没有那么难。
“啧,鄱阳长公主胆子也太大了。”谢瑜也说。
郗允:……
忍不住解释道:“比赛的箭都是特制的,不是寻常箭,材料轻盈,箭头也有特殊处理,自然能射出去而不会打碎酒杯。”
“原来如此。”两姐妹抚掌大笑。
好奇宝宝郗神殊又提了第二个问题:“那如果有几个人射中了呢?肯定得加试了。”
郗神殊的嘴仿佛开过光,果然,在最后入选的十个人中有三个人都射中了月光杯。鄱阳长公主不得不与另外几位座上宾商量加试的原则。
嗯,加时赛果然要开始了呢。郗神殊很期待。
现在场上还有三个人,一个是鄱阳长公主的长子王偃,一个是谢家的子弟、谢玄嫡长子谢瑍,还有一个是陆家子弟陆丰游。
鄱阳长公主因是东道主,儿子又刚好在最后决胜负的三人之中,不好多嘴,只侧身听几个座上宾(评委)的意见。这几人里有宗室,皇上和鄱阳长公主的叔叔武陵王司马晞,既是宗室便身份贵重,再就是顶级世家,已经退休的谢家家主谢安,还有暴发户家族,比如皇上的母族舅舅李家家主。
最后不知道几人如何商议的,决定用个蒙眼射杯的法子。也就是将眼睛用黑布蒙起来,凭感觉射百步远的月光杯。
郗神殊听了这规定,差点笑出声来,这不就是后世的蒙眼画画么?都是蒙眼考验人的实力,嗯,不知道表哥行不行。
谢瑍:不要质疑一个男人行不行。
单看容貌,三人同样英姿勃发,世家子弟,容颜早已经过无数次基因的改写,各有各的帅,各有各的气质。隋唐有了科举后,世人惯爱榜下捉婿,今日何不也赛下捉婿?有女儿的父母都睁大眼睛好好瞅瞅咯,哪个小伙子不是东床快婿的标准?
最后谢瑍在蒙眼的情况下还是射中了,武陵王忍不住赞:“少年奇才!”鄱阳长公主命人将朝雪月光杯送给谢瑍,也对谢瑍赞不绝口。鄱阳长公主确实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胸襟的人,哪怕儿子叫这谢家子夺了风采,依然能夸得真心实意。
谢安听着众人纷纷夸赞他的侄孙谢瑍,只是谦虚几句。他已致仕,是安享晚年的年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晚辈了,保住家族的地位,护住家人平安,便很可以。还好谢家的子弟终有几个出息的,谢玄和谢靖就很有他当年的谋略。谢安没有对不起家族的,这辈子唯一可惜的是,他最喜欢的侄女谢道韫嫁给了王家那不靠谱的、终日信五斗米教的王凝之。唉,唉,谢道韫虽只是他的侄女,但从小聪慧,他十分疼爱她,她到了成婚的年龄,本是要嫁给王徽之的。可是王徽之干出了一件事让谢家对这个对象不大满意,最终把人选换成了看起来安分的王凝之。
那就是著名的“王子猷雪夜访戴”。说的是王徽之一天晚上醒来看见雪停了,月光照白雪,美不胜收,喝起了小酒,吟起了小诗,忽然觉得还缺了点什么,一拍大腿,哟,好久没见到好基友戴逵了,于是连夜划船去找好基友,丝毫不管两地距离远得很。他的仆人给他划船划呀划呀划了大半夜,他也在船上欣赏外头的雪景月色欣赏了大半夜,结果好不容易到了好基友家门前,忽然学起了大禹,“过门而不入”,掉头就跑。(戴逵:老兄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累死累活的仆人又是好奇又是生气:你咋不进去?(哥们划了大半夜的桨,这么快又要我划回去?不休息休息?)
只见王徽之淡然一笑:“本乘兴而行,兴尽而反,不是一定要见到好基友的啦。”
谢家人想到,万一王徽之在婚姻中也“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岂不坑死谢道韫?还是趁早换个女婿,于是就选定了老实忠厚的王羲之次子王凝之。
问题就在于,这个王凝之真是个平庸到了极点的人物,这样的人岂能入得了一向心高气傲的谢道韫的法眼?这不,成婚三日归宁回家之时,谢道韫便诉苦:“见过了叔父和兄长们这样的谢家子弟,以为世家子皆如此,谁知嫁给了王凝之这样的。”
再如何也是嫁了,膝下也有孩子了。日子就这么过吧。只是谢安心里仍有遗憾,觉得是选错人叫侄女受苦了。谢道韫那样的孩子,也许真的还是王徽之才相衬吧。二人都有才有貌,都生性高傲,也许正可过日子。
思及此,谢安看了一眼观台上的郗神殊,眸中带着暖意,还好另一个侄女嫁得良人,生下的郗神殊也是个好孩子。
郗神殊可不知道自己叔公远远望了自己一眼。
郗神殊见谢瑍得了众人青眼,只是问问二哥:“羡慕么,哥你要是下场了,指不定鹿死谁手呢。”
郗允:……
谢瑍和王偃两人正准备说点什么,就听观台上两句异口同声:“哥哥!”
抬眼望去,正是各自的妹妹谢瑜和王幼雨。两个哥哥往各自妹妹那里走,两个刚刚出声的妹妹也隔着远远的对视一眼,点点头算作见礼。
“好久没有见到她了。”谢瑜侧过身和表妹郗神殊说。
王幼雨因为母亲身份尊贵,得封昌平县主,比她亲哥哥的身份还要高一些。孝武帝是个知道分寸的帝王,该给谁封号不该给谁他很清楚。外甥女王幼雨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女人,成不了大事(在孝武帝的眼里),县主也只有收入(封邑)没有实权。这样安排也还是稳妥的。
郗家和王家关系不大好,所以郗神殊对王幼雨并不如谢瑜那样熟悉。看到王幼雨她就想起了前一阵子刚打过交道的王神爱,同为王家嫡女、同为公主之女,王幼雨的名声可比王神爱强多了。
谢瑍很快就上来了,来到了郗家兄妹和亲妹妹身边,手里还捧着得胜的奖品月光杯。
于是在众周围女眷的艳羡中,谢瑜和郗神殊一人把玩了好一会。郗神殊可不和亲表哥客气,她舅舅谢玄将她视若亲女,那谢瑍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她亲兄长。兄长拿了奖品给妹妹玩玩怎么了。
谢瑍噙着笑意问郗神殊:“象儿可喜欢,喜欢就给你了。”
郗允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就听郗神殊道:“表哥客气了。君子不夺人所好,瑜姐的心头好象儿可不敢要。”
谢瑍这才打消送她的心思。
谢瑜也说:“哥哥好没道理,不给亲妹子留着倒送了表妹,我不依!”
谢瑍笑着哄她。
郗神殊和郗允兄妹看热闹看的正开心,兄妹情深这种事情对他们这种人家来说确然难得,所以也只觉心暖。这时候王家兄妹也走了过来,原是王偃想请谢瑍、郗允等人一聚。几个姑娘自然也可同去的。
世家私交,子女自然是要承担这种外交任务的。郗神殊轻车熟路。听几个哥哥商量好了,于是就上了马车,赶往洛阳城最贵最雅的酒楼——和盛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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