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奈特猛地蜷缩起了指头, 刚才面对铂拉和米迦勒那副阴沉森然的表情，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简直像是被驯服的绵羊。
“梅克里斯……”他有些惶然不安地喊着来人的名字，心中忍不住懊悔自己的不够谨慎。
——还是被发现了。
矮人踏着厚重的鹿皮靴走来, 一头热烈的红发像火焰般灼烧过艳丽的斗篷，银灰的眸子显得冷酷而分外不好惹。
她的眼里少了对他的宽容。
可是为什么……？
他不就是和鬼达成合作了吗？
不论是人类还是鬼，明明都是蝼蚁一样弱小的生物，他肆意妄为难道不应该吗？
为什么要顾及所谓的鬼杀队的想法, 简直是自取其辱……只要能达成目的不就可以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
巴奈特感到了一种害怕的愤怒。
梅克里斯沙哑地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小巴奈特。”
亡灵僵硬着面容, 一袭斗篷深深地掩住他的身形。
他伸手摘下漆黑的鸟嘴面具, 露出那张过分苍白不健康的面容, 喉头轻轻吞咽了一下，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做出这样不经商量不考虑后果的事情, 你是想要终止我们的合作吗？”
听到了梅克里斯冷静的问话，巴奈特顿时如同被诘责的罪徒般慌乱不堪。
他瘦弱的胸膛起伏着, 用轻柔好听的声音回答她, 语调却很急，充斥着大祸临头般的紧张。宛如云雾被尖锐的刀尖划过，“没有！我, 没有这么想过……！”
他是应召眷者召唤而来，且是为了梅克里斯而长长久久地停留。
极地深渊太寒冷，也太孤独了。
巴奈特无法承受梅克里斯的问责。这无异于要了他的命。
他颤抖着苍白的唇，继续说道，“为什么？如果梅克里斯不喜欢这个合作的话……我这就去杀掉那只鬼！”
他鲜红的眸子里, 起了无比强烈的杀意。
骷髅手指间，血红的彼岸花丝盛开摇曳，宛如做了软糜的一场梦。而这梦里，尽是杀机。
“小巴奈特，冷静点。”
梅克里斯眉头都没动一下，掀了掀猩红的披风，仅仅是用这样的话便劝住了巴奈特。
她毫无波动的腔调显得他越发的神经质。
他突然就清醒了。
“……对不起，梅克里斯。”
亡灵终于还是缓缓垂下头，平静着呼吸。那串泪滴状的黑色宝石额坠在空中摇了摇，“我又让你感到困扰了吗？”
“你有没有让我感到困扰，我并不清楚。”梅克里斯眯着那双狭长的眼睛，“但你让小姑娘感到困扰了。”
亡灵怔了怔。
“她很喜欢鬼杀队，我和你反复说过的。你知道才对。”矮人说，“——为什么又要尝试越界？”
“……”
“小巴奈特。你不适合这个世界。如有必要，我会说服小姑娘把你遣送回去。”
亡灵的身子抖了抖，仿佛听到了极其不敢置信的事情，他猛地抬起那张漂亮到过分的脸。
“就是为了这种事情……？就是为了一群无关紧要的人？”
你想把我赶回去？浓烈的不甘包裹住他的心脏，简直要让他喊出声。
梅克里斯像是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尽量温和道，“小巴奈特，听话。”
这样半强硬的命令。
果然是，梅克里斯。
巴奈特的手指用力地捏住鸟嘴面具，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嘎吱嘎吱地□□。
“我是不会走的。”苍白的亡灵阴沉地说，“梅克里斯，你从来不会强迫我任何事情。为什么要因为这样的小事——”
“那是因为以前的你是个乖孩子。”梅克里斯语气渐渐冷漠了下来，“而现在，你是个不讨喜的坏孩子。”
巴奈特呼吸猛然一窒。
“你能不能留下来，还是得看小姑娘的意见。但我会尽力说服她——”梅克里斯的话宛如真理之剑从头顶斩落，“送你回去。”
一旁的精灵也慢慢开了口。
“巴奈特，你不适合这里。你的眼里除了梅克里斯就容不下其他的东西，这不应该是一个合作者的态度。”
笑眯眯的天使附和，声音温和，内容却很不客气，“没错啊，巴奈特。既然没有考虑小姑娘的处境，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对你宽容呢？”
亡灵站在原地不肯动。
他一言不发，对铂拉和米迦勒的话充耳不闻，只死死地盯着梅克里斯。
像是渴望着一条生路。
可是不等梅克里斯说些什么，不紧不慢的声音就插入了他们之间，“请不要这么剑拔弩张。外来者大人们。”
外来者们同时看了过去，产屋敷耀哉笑容亲切地站在不远处，身后跟随着他的一双儿女。
而难得有闲工夫的蝴蝶香奈惠，也静静地落在树下，伸着半只手抱住面容疲倦的俞绮。
“咦，小姑娘也在这里吗？”天使故作惊讶地半捂住嘴笑，无害又温柔，“看了这么久的戏吗……”
第一个察觉到他们到来的铂拉没有说话，眉眼冷淡地对他们颔首，然后自然地对俞绮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过来。
蝴蝶香奈惠掩唇笑，“啊啦，不好意思～阿绮的身体还很弱，没什么力气哦！铂拉体谅一下吧？”
铂拉：“……嗯。”有点不太情愿。
小小的插曲并不影响两方的谈话。
“产屋敷家主为何会来此地？按理来说，您还在处理鬼杀队的事务。”米迦勒问。
产屋敷耀哉笑着摇了摇头，“米迦勒大人是这样想的么？”
他的语气温文尔雅，“我的盟友内部发生矛盾，甚至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的合作，这难道不是值得我重视的事吗？”
“可是上次您的决定不是已经表明了您的立场吗？”铂拉的声音轻盈清冷，“劳你费心了。”
产屋敷耀哉和精灵天使说起了话，俞绮却轻轻地拨开香奈惠的手，走向了巴奈特。
“巴奈特……”她的声音软软的像是棉花糖。
她的手掌慢慢地盖住他的眼睛，感到了一种湿濡。
但黑发的小姑娘什么都没说，仿佛没有发现般，她只是轻声告诉他，“不要害怕。”
亡灵顿了顿，“……我没有害怕。”
俞绮翘了翘唇角，没有附和也没有否认。
人类女性柔软的手掌盖住他的视角，像是建造了虚假的美梦，让他躲在里面不出来。
巴奈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同伴们会如此维护她，不仅仅是强大对弱小的一种怜爱。
而是她值得被这么对待。
梅克里斯微不可查皱起来的眉头松了松，竟然有些欣慰。
……
目睹到这一幕的蝴蝶香奈惠，笑容越发柔和，她低声对藏在暗处的同事们说，“你们不用再担心了。阿绮没事的。”
这样灿烂的可以温暖别人的孩子……怎么会遭到不好的对待呢？没有人会忍心的。
产屋敷耀哉像是对他们之间的相处有了数，极为耐心地调解他们的矛盾，也在最后委婉表示——
虽然鬼杀队不可能和鬼达成合作，但是他不会干涉外来者与鬼的合作。
外来者终究不是鬼杀队，也终究不用顾忌那么多。
他们就像是游走在光与暗之间的外人，冷漠地参与其中。
只要能够杀死无惨，产屋敷耀哉可以牺牲一切代价。
包括他自己。
………
这场戏完美落幕。
俞绮演给鬼杀队看的戏，也是她计划和鬼杀队告别的重要一环。
正因为她对他们而言是不同的，所以想要将他们的愤怒转变为愧疚，轻而易举。
但外来者的事情初步解决后，下一次的空间跳转也即将开始，而她答应过他们，不会再无故消失_(:з」∠)_
事实证明，自己挖的坑，到头来还是要自己填。
俞绮在蝶屋休养了还不足半个月，17520的声音就冷不丁响起。
「请宿主做好准备，下一次空间跳转即将开始，预计准备时间：12H」
「本次数据整理中………数据整理成功。」
「倒计时开始。」
相比一开始冷酷的机械音，17520的声音越发人性化，竟慢慢有一种类于少年的质感。
而当俞绮好奇问起来时，他又会找理由搪塞过去，说东说西，就是不肯告诉她原因。
“咦，居然这么快吗？”俞绮坐在庭院门口，望着炭治郎他们训练的背影，在脑海里与17520构建对话，十分真诚道，“小一，我第一次发现你们狗公司办事效率这么高。”
她更加真诚地夸奖，“太厉害了！”
17520：「……滚。」他注视着俞绮笑弯眼的神情，却感受到她内心深层次的负面情绪。
它们堆积成厚厚的阴影，像是要把她吞掉般变本加厉。
他顿时明白了，在柚木司悄悄留给她的时间里，俞绮并没有调整好她的情绪。
自从无限列车那次梦境之后，她就一直没有办法从那些记忆中走出来。
只是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并担心她，而悄悄地藏了起来。
……怎么这么傻。
1752斟酌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假装若无其事道，「最近鄙司推出新项目，清洗情绪，仅限任务者体验，保证不被私人情绪干扰，积极完成系统任务。系统检测到宿主状态不佳，建议宿主尝试。」
俞绮托着脸假装没有听到17520的话。
17520这次却并不打算顺着她的意思轻轻揭过，「请宿主确认。」
“……”
「请宿主确认。」
“……”
「请宿主——」
“不要，不用了，不确认。”见装傻充愣混不过去，俞绮无奈地开了口，“我没事。”
虽然这么说着，远处的声音与喧闹却在即将围绕住她时，被她身周看不见的屏障隔绝开。
17520：「宿主，没必要在我面强撑。这并没有意义。」
俞绮愣了一下，飞快地低了一下投，想要解释，“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有点太累了……”
糟糕，好像有点瞒不过去了。
「宿主，如果你不喜欢那些记忆的话。」
“不，我真的没事，小一。”俞绮难得如此突兀地打断了17520的话，宛如在向他解释什么，又仿佛只是单纯地陈述着什么，“我只是需要缓一缓。”
“那些记忆属于我。无论死过多少次，它们都属于我。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它们一样重要。”
俞绮低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像是盖住什么般浅浅地掩住她的双眼，“我不想忘掉它们留给我的情感。”
清洗情绪，就会认为记忆无关紧要，就会慢慢遗忘掉回忆。
她不会这样做的。那些回忆像伤疤一般烙印在她的骨子里，没有想起时，痛感如同被冻结，想起之后，痛感一点点苏醒。
「……可这样不正确，宿主。它们会影响你。」直到最后，猛地失控爆发。
俞绮摇头。
而17520遵守了当时许下的诺言，没有再劝。
俞绮看了看炭治郎他们，又看了看蝶屋忙碌的医疗人员。
最后，她灿烂又快乐地笑了起来，与他们轻快地说下了约定——
“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很快。”
17520注视着她调整好情绪和鬼杀队的熟人们告别，用外来者的理由轻易取得他们的信任，再在一人独处等待时低落下去。
像是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枯叶。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向炭治郎他们发出求救信号，在他们的安慰下疏解情绪。
因为他对那个答案心知肚明。
「最后三秒倒计时，3，2，1……空间跳转开启。」
「如若出现眩晕，属于正常现象，请宿主不要惊慌。」
……………
平安时期。
产屋敷家偏僻的小院中。
病弱的长发贵公子放下书，捂着唇不停地咳着嗽，让远远服侍的侍女心惊胆战，像鹌鹑似的缩着，生怕被性情古怪暴虐的小公子抓住大发脾气。
鬼舞辻无惨对侍女的反应毫无兴趣。他在生气。而这种生气里，又有着让他越发烦躁的不安。
鬼舞辻无惨那双阴郁的，暗红色的眸子里如同潜藏着腐败的，死寂的春天。
他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可是她还是没有回来。
到底去哪里了？
为什么要随便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是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也感到乏味无趣了吗？
果然是这样。
所有的东西，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到最后只会离开自己。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毁掉。
鬼舞辻无惨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案上那个画得歪歪扭扭的笑脸上，胸膛起伏的弧度越来越剧烈。
一种从出生起就开始有的愤怒和不甘心，再次无法抑制也不想抑制地燃烧起来，让他的面容泛起了潮红。
受够了。
他受够无用的等待了。
他痛恨这种无法反抗，只能接受的等待……！
——够了！
他用尽全力，猛地掀翻面前的桌案，巨响过后，那张歪歪扭扭的笑脸如同垃圾般落在了地上。
海藻般卷曲的长发落在肩上，衬得少年越发瘦弱。
鬼舞辻无惨大口喘着气，狼狈地伸出手指扣紧榻榻米的边沿，汗珠顺着额角落下。
黑色的和服盖不住他的清瘦。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地上那张笑脸，眼里闪过了复杂的情绪。
那是痛恨与依恋交织的，让他恐惧而生气的情绪。
“过来。”鬼舞辻无面无表情地对远处的侍女招手，看着她心惊胆战地走到面前，哆哆嗦嗦地开始收拾。
他突然又觉得有些烦，冷冰冰开口，“你怕我？”
侍女顿时跪倒在地，将头颅深深低了下去，双手按在了地面上，“……不敢！”
鬼舞辻无惨撑着额头审视她，半天没有说话。
等到侍女额头上的汗珠越流越多，鬼舞辻无惨才像是满意了，淡淡吩咐，“把地上的那张……画捡起来。”
他在中间可疑地顿了顿。
侍女听取吩咐捡起来，忐忑问他该如何处理。
鬼舞辻无惨这次看了她更久的时间，勾起嘴角，对着她半笑不笑。
他像是想说什么，又想起什么，逐渐变得面无表情。
鬼舞辻无惨收回了下意识想要伸出去的手，“算了，把它处理掉。”
侍女听从离开，他目睹着她的背影，却反而更加烦乱了。
真是奇怪。明明不想想她，脑子里却满是她。
那种讨人厌的笑容。
鬼舞辻无惨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嫌恶的东西。
……
俞绮蹲在角落，开着高阶物品「身体透明化」，对着神色阴晴不定的鬼舞辻无惨光明正大地啧啧感叹。
“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别扭还阴阳怪气呢？”
“害，还挺可爱。”
17520：「宿主，别忘了任务。」
俞绮凑到了鬼舞辻无惨面前，兴致勃勃地捧着脸看他的神情变化，说话相当敷衍，“嗯嗯，嗯！你发布就完事了！”
17520：「……」
之前对鬼舞辻无惨要多嫌弃有多嫌弃，现在看大熊猫似的稀奇，简直充分论证了何为真香定律。
他也不过无语片刻，便很有系统自我修养地开始发布任务。
「任务二十三，开启。」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慢了整整两个小时pup！
但是5000字更新成功掉落√
惨遭cp催更的阿杏瘫倒在地，奄奄一息。
PS：啊啊啊啊终于写到无惨惨啦！！！
平安时期不会很长，几章结束吧嘻嘻嘻ovo！
PS：群里来了好多新的小天使鸭！！！开心呼呼呼！
欢迎更多的仙女找过气写手（？）阿杏玩～
啊啊啊啊其实还没有那么快完结的！
才写到无限列车篇结束！
不要这么伤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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