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小说:尚公主 作者:伊人睽睽
    三年来, 暮晚摇第一次进入隔壁府邸。

    荒草满园,树木枯落。池中的水已成死水,水面上飘着的轻絮如旧日阴影。

    暮晚摇立在此间, 见到言三郎和言晓舟兄妹, 又听他二人说话, 她恍惚有一种时光倒退的感觉。但是时光分明没有倒退, 因为言三郎说,言尚要成亲了

    暮晚摇心中空荡荡的,她一时之间, 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只觉得好似在出神,好似在神游。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言尚昔日的屋舍中。屋里的家具如昔日, 除了落了一层灰,各处角落里布满蛛网, 其他的也没什么。

    暮晚摇看的却不是那些, 她站在一张书案旁,垂目看着的, 是一盆已经枯了很久的睡莲。

    她俯眼盯着这花盆, 忽而想到了那一晚的大雨,他打开门看到她时,眼中如同流星掠起一般,又清又亮。

    她看着盆中的淤泥,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帷帐纷扬,烛火幽若, 她撑在他后背上看他,他问她“睡莲开了么”。

    睡莲没有开。

    睡莲已经死了。

    裴倾来公主府,见巷中停着不属于公主府的马车,心中已觉得不对。而他很快知道了暮晚摇去了隔壁,裴倾连忙到隔壁,一路畅通无阻,他看到所有仆从并两个陌生男女,一同站在一间房舍外。

    裴倾借用身份的便利,挤入了人群。他透过窗,看到了站在一花盆前的暮晚摇。

    她就那么站着,夕阳从后浮在她侧脸上。垂着长睫,神情冷淡。

    但是这么一瞬,裴倾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很难过的感觉。

    于是满腔的话卡在喉咙间,一颗心在水中泡得酸楚苦涩裴倾禁不住绝望,觉得三年的陪伴,竟比不过她看到旧日光影一瞬间燃起的心思。

    在公主殿下这里,他到底算什么呢

    当日暮晚摇没有心情和裴倾相处,她反而邀请了言晓舟这对兄妹住在公主府。裴倾回到自己的府邸,在书舍中平静了一会儿,心中那嫉妒仍是退不下去。

    他不禁自嘲。

    三年而已,他已为朝中六品官员,就算比不上言二郎当初的一年升数阶,这般成就已然是极有前途。

    然而身边每个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提起“言二郎”“言素臣”。

    因为言素臣是海内名臣;因为言素臣虽然人不在长安,可他在长安办成的两件大事,让谁也忘不掉;因为言素臣那般年轻,因为言素臣当年也和丹阳公主关系暧昧。

    因为裴倾和言素臣乍一看,是那么的像。

    只有暮晚摇从不提言素臣。

    裴倾以为言尚身在南阳,时间久了,身边人会忘了那个人。可惜随着言尚在南阳待的时间越久,南阳的政绩越出色,各种传言流入长安到处又是言素臣的传闻

    裴倾坐在书舍中,俊秀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他不服不服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

    自己即将和公主成亲了,可是公主总是忘不掉另一个人这成的哪门子亲

    言素臣不过是比他出现得早而已。不过是离开得早而已。

    所以暮晚摇心里才全是那个人的好,记不住那个人的坏。但是裴倾身为男人,他不相信公主心中的白月光,会是真的完美无瑕。而只有打破了公主心中白月光的痕迹,也许他才能真正走近公主心中吧。

    不然,这婚事裴倾总觉得会出意外。

    过了两日,长安雨水连绵,暮晚摇进宫去见皇帝。

    她说起兵部和吏部的事,为的是提前向自己的父皇打招呼。她想在吏部有话语权,但是怕秦王太过警惕,她想在兵部虚晃一枪,让秦王以为她想要的是兵部的权力。

    说起这个,暮晚摇心中仍有些跳得厉害,怕皇帝不允许“李家跟我推荐了一位兵法奇才,想让这个人来长安任职我想用这个人,才吸引三哥的目光。”

    其实这个人,也是金陵李氏向长安圈子试探的一步。

    大家都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允许。

    床帐后,传来皇帝虚弱的咳嗽声。咳了好一阵子,暮晚摇才听到皇帝虚声“可。”

    暮晚摇沉吟一下,再次道“还有李家来信,我外大公,大约不行了,快要过世了。儿臣想去金陵一趟。一是为、为见外大公最后一面,二是为了说我的婚事,三是为了就兵部的事和他们亲自见面商量一番,四是李家的掌权人会变动,我想接触一下他们。”

    皇帝声音虚弱“朕是信你如今的能力的。咳咳,摇摇,你想做什么咳,放手去做吧。”

    暮晚摇道“我可以通过李家,让兵马入长安么因我看三哥,最近风头极盛,怕以防万一”

    皇帝哂笑“怕以防万一,朕没有安排好一切,先死了”

    暮晚摇连忙“父皇”

    皇帝疲惫叹“没事,照你想做的来吧。摇摇放心,朕会为你安排好路。朕只希望,能够亲眼看到你披红妆,风光出嫁。咳咳,你要早早从金陵回来,不要耽误了自己的婚事。

    “朕一直想让你嫁个你最喜欢的。如今,咳咳,看你自己吧。你自己情愿怎样,咳,就怎样。”

    暮晚摇眼中溢出眼泪,她似难过无比,扑到了床边,呜呜咽咽地抓着皇帝从帐中伸出的手,开始哭泣,求父皇一定保住身体。

    半个时辰后,暮晚摇洗了把脸,出了皇帝那空气中都浮着浓郁药味的寝殿,立在夜空下,长长舒了口气。

    心中却不如何愉快。

    因她明显感觉到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

    刘文吉悄然立在了她身后,轻轻唤一声公主,说“奴才送殿下出宫。”

    暮晚摇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身后那个权倾朝野的大太监。

    刘文吉如今掌北衙兵权,又有赵公这样的士人投靠他、奉承他,刘文吉在朝上,如今可不是一般人能比。但是回到皇宫中,刘文吉依然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内宦,依然要恭敬地跟暮晚摇自称“奴才”。

    刘文吉亲自送暮晚摇出宫,其他宫人离他们都有些距离。刘文吉低着头,低声说了几个字“御医说,陛下活不过今年。”

    暮晚摇面无表情,就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但是最重要的讯息她已经知道了。

    不错。

    在皇帝病体越来越差的时候,刘文吉需要靠山,暮晚摇也需要一个人将皇帝最隐晦的状态传递给她。暮晚摇和刘文吉合作得非常低调,二人各有目的,不过是都在拿皇帝当跳板,谋各自的前程罢了。

    当然,这一切都要瞒着皇帝。

    刘文吉送完公主后,回去继续去御前。他得到小内宦的通报,知道晋王殿下又拖家带口地来看陛下,不禁若有所思。

    一个光会尽孝的废物一个废物当皇帝,会不会对他来说比较好

    刘文吉目中阴鸷连连,郁色浓重,吐了一口浊气。

    毕竟他和太子关系不好,暮晚摇和太子关系不好。所以他和暮晚摇能够合作但是皇帝目前都没有废太子的打算,太子如今又这般能忍,如果太子真的熬到了皇帝驾崩,顺理成章登位,刘文吉今日的荣耀,会不会受影响

    刘文吉只是这么想一想,目前皇帝还活着,刘文吉还没有那种胆子在老皇帝的眼皮下做什么。越是这个时期,越是要冷静。

    只是刘文吉要进殿的时候,在外殿中见到了晋王妃。晋王妃词句严厉,正将她身后的一个女子训得劈头盖脸。那女子瑟瑟地站在阴影里,口上答话的时候,似含着泪意。

    晋王妃怒“哭什么说你两句还说不得了就会做出一副委屈样,在夫君那里给我上眼药。要不是我当年看你可怜帮你,你能当上现在的侧王妃你和你儿子早被后宅那些女人害死了你这个废物”

    刘文吉冷淡道“王妃,禁内就不要如此高声喧哗了吧扰了陛下清修可如何是好”

    晋王妃一个激灵,连忙对这位皇帝如今面前的得力太监赔笑脸,问起公公的身体如何了,能不能见人。而阴影角落里,春华悄悄抬眼,感激地看刘文吉一眼。

    刘文吉没有回头,没有看她。

    听说暮晚摇要去金陵,裴倾更是觉得她丝毫不重视两人的婚事。

    半年后就要成亲了,她还有空去金陵

    就好像婚事只是顺带的,一点都不影响她的日常一般。

    虽然裴倾也知道公主答应下嫁是为了帮他升官,可是她表现得如此,岂不是视他如无物他在朝中还如何混

    裴倾当即来公主这里哀求,但是暮晚摇铁石心肠,为了她的权,她压根不为他的情感让路。实在没办法,裴倾只好说“殿下要去金陵也成,只是我既然是未来驸马,总不能殿下永远将我丢下,我一点儿威望也没有。殿下答应让我一同随殿下去金陵吧。

    “何、何况既然是公主的母家,我也应有权拜访吧

    暮晚摇无所谓“随你。”

    裴倾见她不在意,一下子高兴起来,开始张罗着帮公主安排去金陵的行程。他只是试探暮晚摇会不会让他插手,看暮晚摇不在意,他便更加欢喜。

    好玩的是有人如裴倾这般想跟暮晚摇去金陵,也有人不愿意去金陵。

    这个不愿意的人,是方桐。

    方桐来告假的时候,暮晚摇顿时很不高兴。这些年来,从乌蛮到长安,几乎她去哪里,方桐这个侍卫长就会跟她到哪里。她习惯了方桐的存在,方桐也熟悉她的习惯,会和公主配合默契,避免很多意外。

    如果方桐不去,暮晚摇中间出些错,没人有那种默契帮她收场,那有什么意思

    方桐见公主不高兴,也很为难。他苦笑“殿下,臣如今也不是少年人了,总是拖家带口,每次出行数月,确实不太方便。最近臣的长子从我妻家回来,臣已经一年未曾和那小子说过话。若是再去金陵,等臣回来,那小子必然又被臣妻子送走练武了。

    “臣就是就是想和那小子多相处两日。我们父子关系,挺冷淡的。臣不想总是这般冷淡。”

    暮晚摇这才了解。

    她突发奇想“啊,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儿子,他不是还挺小的么今年才四岁吧你们就送他去练武了你可以让你儿子一起和我们出行啊。他没去过金陵吧正好这一路玩一玩嘛。”

    方桐一怔。

    说“殿下不喜欢小孩子,不是么”

    暮晚摇静了下。

    她想到了一些往事,微微笑“没那么不喜欢。

    “其实我已经很久不在意这些了。

    “没事儿,让他跟来吧,我不会烦的。”

    南阳穰县县令府衙,已到深夜,依然灯火通明。

    雨水淅淅沥沥,从月初就开始下,到现在断断续续,已经下了半个月。

    一个面容肃冷的郎君不顾仆从的阻拦,一路闯入县令府衙,伸手推开门。他见到一灯如豆,言尚坐在书籍堆满的书案后,仍在批改公务。随着他闯入,言尚从书案后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向他看来。

    言尚唇角带着一丝笑,说“子妄兄。”

    他如清和月色,雅致安然,对闯进来的男子礼貌而笑,便抚平了男子的一身不平。

    言尚又对跟在男子身后的韩束行点下头,说“你先退下吧。”

    韩束行点头退下,这个闯入的男子面容和缓,觉得言尚让自己的卫士退下,是给他面子。但是韩束行在后低着头,心中想的,却是大魏人奸诈,言二郎是他见过最为奸诈的。

    言二郎明明在此办公,就是等着这人上门,偏偏还让他们拦一下,作出很为难的样子来。

    这位深夜闯入县令府衙的人,是姜家六郎,乃姜家嫡系出身,他凭着好本事,如今任山南道节度使,即管辖南阳这边的军事。

    这位姜六郎深夜闯入,是因为言尚刚下了一道公文,要剿平南阳附近的八十路山匪。此事涉及军务,这位六郎当然愤愤不平,觉得言尚越俎代庖,要来和言尚理论一番了。

    姜六郎在屋中踱步,压着怒“行,你言二郎好本事。自你来到穰县做县令,兴教,劝农,治安姜家哪里不配合你都是为南阳好的事,你几次到姜家求我太公出世,让几大世家投票支持你办学看在你确实为千秋社稷的份上,我们一路配合。

    “但是你现在又要剿匪言二郎,你只是县令啊这种事,应该是我的职务吧我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你”

    言尚微笑着看他,心中在想,姜家同意自己这般做,也不过是因为这些政绩,最后自己会和姜家平分。哪里是为的什么千秋社稷。

    言尚看对方说够了,才温声“子妄兄,据我所知,你出身姜家嫡系,但如今南阳刺史却非嫡系出身。这些年,你应该找机会揽功绩才是。为何这般既为百姓好,又有功劳的事,你反而拒绝呢”

    姜六郎苦口婆心“因为你不懂这些山匪有多难剿,那就是野火烧不尽不花费数年,是剿不干净的。我好好地当我的节度使就是,何必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而且我要是同意你的事,分明是要和刺史抢功绩。如今我们家捧的人是他,我这么明摆着和人家对着干哎,我知道你可能不了解我们这些大家族的事,但是我真不好如此不给他面子的。”

    言尚轻声“你可知如今穰县的实务到了何种水平”

    姜六郎不解“穰县不过一个中县而已,能到什么水平”

    大魏的州与县,都量户口,分出上中下来。南阳在其中属于中州,南阳的州治所穰县,也是中县。

    而今言尚突然提这么一句,姜六郎不禁眼皮一跳,干笑“你别告诉我,穰县的户口变化很大”

    言尚轻声“若不出意外,今年重新量制时,我就会离开南阳,而南阳刺史也要升官但是姜家在南阳势力如此,怎好甘心离开你也说,剿匪非一年之事,我的事是脱不了,但是你们若是剿匪,情有可原,是能拖在南阳不升迁的。”

    姜六郎喃声“如此一来,姜家就会支持我”

    他向言尚拱手道谢,不用多说,言尚给了他这房一个出路,还让姜家无话可说。心里乱想着言尚为什么这样帮他姜六郎猜,应该是多年前言尚刚来上任的时候,刺史为了拉拢言尚,对言尚逼婚,所以言尚看刺史不顺眼吧。

    打发走了姜六郎,处理完了这件事,言尚继续办公。

    他虽然在穰县有房舍,房舍离县令府衙也不远,但是言尚常年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府衙中的。就如此夜这般。

    言尚坐在黑暗中沉思。

    静默地想着长安那边的事。

    陛下刚给了他一道暗旨,要他将姜氏拖在南阳,一年之内都无法抽身离开南阳。

    言尚接到这样的暗旨,便知道长安局面有变,皇帝要他控制住南阳这边。思来想去,剿匪是拖住姜氏的最好法子了。而若真的剿匪剿干净了,百姓也能从中受益。

    只是陛下这道旨意,是不是说明,长安那边要对秦王出手了

    言尚微蹙着眉,心想若是如此,是否会影响暮晚摇的婚事。

    他在黑暗中出了一会儿神,心想长安那边都说她和驸马形影不离,驸马也对她极好她是不是终于遇上真正喜欢的人了

    言尚既难过,又为她高兴。他多希望她能走出旧日的影响,当个开心的公主,有幸福美满的婚姻,有一心向着她、心里只有她的驸马。

    她如今地位那般,若是愿意出嫁,便说明是真心喜爱的吧她嫁人了,他才能放下心。

    言尚静静地垂头坐着,漆黑中,他摸索着站起,扶着墙,从墙上一机关掩着的空墙内,取出一黑檀匣子来。他重新坐下时,将匣子打开。

    屋外檐下雨水滴答,屋中灯烛光一闪,照在匣子里的荷包上。

    言尚伸手将荷包取出,手指摩挲着这些年来,他已经摸了无数遍的纹路。他俯眼看着这荷包,至今猜不出她绣的到底是什么。

    看着像水草,但也像大虫。

    而说不定她当初绣的,其实是鸳鸯呢。

    鸳鸯双双归,她当初应该想的是这个吧。

    他伏在案上,肩膀轻轻颤,又手撑着额头,缓和自己的心事。

    言尚闭目,压下自己心头的涩然枯意。他只是坐在黑暗中看着这荷包,就如往日无数次那般。

    但是她如今要嫁人了。

    他说好要让她好的。

    那就应永不打扰她,永远走出她的生命才是。

    何况日后他也要成亲了心里总是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对谁都不公平。

    如同一团白雾坐在暗光下。言尚手指摩挲着荷包,闭上眼,既像是劝自己,又像是劝别人。他轻声喃喃“摇摇,你要好好的。

    “日后,我再不管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心里想,摇摇是杂念那般多的一个人。

    他怕她一想起他就生气,怕她一想到他就开始怀疑婚姻和爱情的意义。

    他也怕她一想起他就留恋,怕她被困在过去走不出来。

    所以他要将长安的房子全都卖掉,所以他一点都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所以他要干干净净地断掉。

    爱如烈火,亦如寒水。

    烈火绵延不绝,寒水渊渊成冰。

    他是想和她在一起,可是他这么差的一个人,他帮她忘掉他,才是对她最好的事。

    暮晚摇这边,一路出行,离开长安。

    中午休憩的时候,其他人在外面用膳,暮晚摇则坐在车中,并没有下去。她翻看着一本乐谱,心中研究着古乐的时候,车门打开,夏容神情古怪,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暮晚摇眉一扬,仍在低头看书“让裴倾过来。”

    裴倾过来后,便向暮晚摇请安。他看到暮晚摇翻乐谱,便想到她是如此有才华的女郎。听闻丹阳公主才乐双绝,他要如何才能听到她弹箜篌,奏古琴呢

    低着头看书的暮晚摇“据说你安排的行程,和我们去金陵的路有点偏差。这好像不是去金陵最近的路。”

    裴倾抿一下唇。

    说“是。”

    暮晚摇淡声“为何呀”

    裴倾“此路不会去金陵最短,因为我们中途会经过一个地方。我们中途会经过,南阳。”

    他盯着车中的公主,一目不错。

    暮晚摇缓缓抬起眼来,注意力终于不在书上,而是放到了他身上。

    暮晚摇冷冰冰“你是找死。”

    裴倾道“臣是觉得,殿下对旧人念念不忘,也许只是记忆太过美化。臣即将是驸马了,臣实在想帮殿下挑出那根刺。殿下再见到那人,就会知道,过去的都过去了。”

    裴倾重点强调“有些人,是会变的。”

    暮晚摇淡漠“他不会变。”

    裴倾“没有人会如记忆中那般好。”

    暮晚摇便看着他不说话。

    裴倾心中紧张,极怕她发怒。毕竟是公主,毕竟她是君,他是臣。她若坚决不想去南阳,他根本无法阻拦。

    暮晚摇缓声“随便你。

    “那你可要做好准备了有些人,和你以为的不一样。”

    三月中,暮晚摇一行人入了南阳境。

    这一个月来,一直在下雨,淋淋漓漓,影响了车马的进程。雨水绵绵,下得人心烦意燥。

    好在有马车。

    只是丹阳公主和未来驸马并不坐同一车,因公主说她喜静,她要读书,不想听到任何人呼吸。而未来驸马向来逆来顺受,自然另坐一车。

    车行在山道上,到了南阳境内,裴倾紧张地来告诉公主一声。裴倾比暮晚摇自己还要紧张很多,但是暮晚摇一直坐在车中安静地看她的书,对他们到了哪里完全不当回事。

    她有时候会情不自禁,但更多时候她能控制自己的情不自禁。

    忽然,马车咚地一声,摇晃颠簸起来,把车里的暮晚摇吓了一跳,头撞在了车壁上,痛得眼泪掉出。

    一行车马被陷入了坑坑洼洼的山路上。

    众人撑着伞,拼力将公主从车中救出来。暮晚摇火冒三丈,提着裙裾被夏容搀扶着,瞪着这些卡在路上大坑上的马车。

    暮晚摇压抑怒火“怎么回事路上好好的,哪来这么大的坑”

    她目光望去,见这一行山道路都被挖得坑坑洼洼,就算马车这会儿不陷进去,一会儿也要陷。

    而众人不解,谁也不知道南阳在干什么。

    这边人被困在这里时,夏容为公主撑着伞,裴倾领人去研究怎么把马车从坑里挖出来,而方桐立在公主身边,忽然“呃。”

    暮晚摇扭头“怎么了”

    她顺着方桐的视线看去,刹那间,便静了下去。

    蜿蜒前道上,一路人大约听到了这边动静,向这边过来。那些人大部分穿着小吏服饰,当是这边的官吏。

    但他们的为首者,白袍落拓,并不是官吏的样子。

    他面容清隽多雅,仆从在后撑着伞,他衣袍却还是溅上了泥污。而他眼上罩着白纱,一径覆到眼后的纱带在风雨中轻扬。

    他被小厮扶着手,被人指着路,向这边走来。

    他声音清润“各位贵人,初来宝地,尚未曾远迎,害贵人们落难,实在惭愧”

    暮晚摇侧着肩,静静地看着言尚被人扶着走近来。不曾见人,他躬身就先行礼,先说抱歉。

    看他眼蒙白纱,看他气质端然。

    看他唇角噙笑,看雨水濛濛笼了眉眼,挡了视线。

    无数飞雪般的光从松树下飞来,天地如织,山林如烟。

    遍天遍地,她立淤泥中,他如玉人白。

    与他重逢时,正是雨水如洪,自天上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很久这卷该怎么结束,最后还是决定停留在两人重逢的时刻。即少年时期的结束,青年时期的开始。喜欢看be的在这里弃文就可以了,因为下一卷开始,我就要写两人怎么死灰复燃了。明天开始最终卷“歌未竟,东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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