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小说:尚公主 作者:伊人睽睽
    是不是觉得这章眼熟没订阅够一定比例,那还得再等等哦  如此下午, 自然是暮晚摇百无聊赖地翻着切韵一书, 言石生在画茶树了。

    安静宁和之时, 门院篱笆外,传来达达马蹄声。有人还没进门, 就大呼小叫“言二郎言二郎你且出来”

    被窗外声音一惊, 言石生手中的狼毫向下一按, 浓郁墨汁晕在宣纸上,笔下树身上,出现了一道深沉的阴影。

    暮晚摇心疼画“谁在外面喧哗”

    侍女春华向外走“奴婢去看看。”

    言石生听到有人喊他,当即要起身去看。暮晚摇伸手把他一拉, 向窗外偏过脸,道“且让春华去看看怎么回事。这么大呼小叫,万一是持棍要伤你的恶徒呢”

    言石生手中狼毫一抖,有些看不懂、又有些欣慰地望暮晚摇一眼这位娘子竟然维护他他没听错吧

    暮晚摇下一句道“你还要帮我画茶树, 这时候不能受伤。”

    言石生无言。

    言家的篱笆门外, 停了一匹棕马。一个少年书生骑马而来,马上驮着极厚的书目和干粮。

    这少年书生下了马,没有进院子就开始喊“言二郎言石生我阿父让我来找你, 你人呢”

    他下了马后,看到言家和昔日不同, 院子里多了很多卫士和侍女。他只是奇怪了一下,却并不惊恐,仍是拉着自己的马进院门。

    言家其他人这时候不在家, 没人招呼这个客人。侍女春华打帘而出,娇喝道“是谁在此处吵闹”

    春华下了台阶,身边侍女们一指,她看到了那已经进了院子、但被卫士拦住的少年。

    春华看去,怔了一下。因此人年少,衣着锦裳,眉目隽永颇有才气,和寻常岭南人完全不同。

    春华心中不禁嘀咕,岭南这么荒僻的地方,有一个言石生长得不错就不容易了,这时怎么又冒出一个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这不是岭南,是黄金窟长安呢。

    少年没料到一个腰肢纤细的貌美女郎横眉立在阶前,他也怔愣一下,然后目中的傲气和不耐烦瞬间一收,雪白面上突兀地红了一下。

    他有点儿慌地放下牵马缰绳,弯身作揖“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此处应是言二郎的家舍吧小生姓刘,我阿父让我寻言二郎,问问今年州考之事。若是没其他缘故,我阿父让我与言二郎一起去参加州考。”

    春华登时了然。

    每年深冬时节,大魏各州、道会通过考试,将合格的学生推举去长安尚书省应考。待到了那时候,便是“科考”了。这位少年书生来找言石生,自然是为了最开始那道“推举”考试了。

    春华屈膝行礼,柔声答“郎君稍等,妾身这便去寻言二郎出来。”

    她转身进屋,又回过头,向院中那远道而来的刘姓书生看去。

    书生痴痴地看着她,目不转睛,眼神明亮。

    见冬日暖阳葳蕤,女郎长身玉立,亭亭绽放,非寻常之美。

    微风拂过面颊乱发,春华面容再一红,她对书生微微一笑,低下了头。这次春华便再不回头,直接进去找公主了。

    那书生名唤刘文吉,今年堪堪十八,比言石生还要年长一岁。

    他父亲曾当过御史,后来得罪了朝中大官,便被贬来岭南了。

    据言石生说,刘文吉是岭南道有名的神童。言石生自己读书,就是跟随刘文吉的父亲。言石生已经参加过三年州考,刘文吉却没有他那般急躁。

    刘文吉今年才是第一年来参加州考。他被他父亲派来找言石生询问州考经验,并打算与言石生一起结伴去考试。

    刘文吉虽是第一年来考试,却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一定能考中。

    刘文吉为了去考试方便,打算住在言家。言石生便把刘文吉的情况告诉暮晚摇,希望暮晚摇能够允许刘文吉住下。

    暮晚摇瞥着向她说明情况的言石生,显然言石生这么耐心地解释,是想将人留下的。

    而侍女春华也柔声“岭南镇与镇之间相距甚远,刘郎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若是赶他回去,说不定会耽误考试。”

    暮晚摇神色古怪“你希望他住下,过两日与你一起去考试”

    言石生温声“是。刘兄学问极好,他如果住下,小生还能向他讨教。而我二人一起去考试,能相互照应。”

    暮晚摇“他有神童之称”

    言石生点头。

    暮晚摇好奇极了“你学问比他如何”

    言石生面红,惭愧道“刘兄家学渊博,我不如他。”

    如此,暮晚摇就极为震惊了。

    她站起来,绕着言石生走一圈“这么说来,你是要留一个能够威胁你、很可能抢了你名次的人住在你家这种极有威胁的人,你不把人赶走,还唯恐对方休息不好,供对方好吃好喝你是已经做好自己落第的准备,打算巴结人家神童了”

    言石生道“我也不一定会输。”

    “噗。”

    言石生“噗”是什么意思

    暮晚摇坐了回去,她巴巴地仰望他“大魏南北十五道,东西五十关,每年推举人才去尚书省参加科考。十五道加上五十关,天下学子无数,每年却只会推举千余人。”

    “那些大州能得推举的人多,像你们岭南这种偏远的地方,每年也就一两人的名额吧。既然刘文吉有神童之称,那他就是你最大的威胁。”

    暮晚摇眼尾若飞,跃跃欲试地为他出主意“你可以在一开始,就将这个威胁排除了。”

    言石生沉默半晌。

    他问“你觉得我该赶他走”

    暮晚摇双肘撑案,乖巧又娇俏“当然要住下。”

    言石生诧异地扬了下眉。

    暮晚摇为他出主意“我看他似是骄傲、从无挫折的人。这种人,刚极易折。以你的心机,足可以在窃取他的才学时,扰乱他的心思,让他考试失利,成为你的脚踏板,助你州考得利。虽然你不一定能赢,他却一定会输。”

    “人生之事,奋勇向前,本就一个争字”

    公主言语含笑,内容却这般狠。

    言石生盯暮晚摇片刻,缓缓道“人生之事,奋勇向前,却不只一个争字。还有德,忠,仁,义。”

    他道“我自然学问不够好,神童的名号我拿不到,连续考了三年州考都没有结果。但我绝不会拿他人的未来,去为我自己铺路。天道有酬,我有我的道,只求俯仰天地间,问心无愧。”

    暮晚摇脸色不改。

    她仍蛊惑他做坏人“你不说,谁又知道你做过什么反正做过了,也就过去了。”

    言石生温声“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会真正过去。它不会过去的。”

    听他说了一番大道理,暮晚摇尚且没有脸色难看,却是如今这几个字,如重锤击上内心,让暮晚摇心脏陡痛。

    她后退一步,脸色骤变,神情变得些许苍白。

    在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过去么过去的所有痕迹,会化作噩梦,一次次回来折磨你,对么

    看她脸色不好,言石生关心问“你怎么了”

    暮晚摇撑着案几,细瘦骨节轻轻颤抖。她面上却不表现一点柔弱,恶狠狠道“我的建议已经提完了,你既然不听,就滚吧”

    言石生观察她半天,未果,他收回目光。

    过了两日,言石生与刘文吉来向暮晚摇辞行,二人要一起去参加州考,一两日是回不来了。

    暮晚摇看那个刘文吉不停地偷看她的侍女春华,而言石生眉目温和,平平静静。言家的兄妹们鼓励言石生好好考,依依不舍地送言石生。

    隔着帘子,看他们互相鼓励、兄妹情深,暮晚摇讽刺道“这便要蟾宫折桂去了”

    言石生礼貌道“多谢娘子近日的照拂。”

    暮晚摇口上关心地问“可有想过你根本考不上么”

    言家人一下子齐齐怒视暮晚摇。

    没有人愿意做恶人,暮晚摇却偏偏喜欢做那个恶人。她掩口故作惊奇“我说的是实话呀。天意难测,难道你们不做最坏准备么”

    言石生便彬彬有礼“那小生只能祈祷人定胜天了。”

    言石生一走,暮晚摇就不再笑脸相迎,而是把人都赶了出去。

    她喝着卫士们“随我去野外,我们去寻白牛茶树待找到了,我等就离开此地,见过我舅舅后,我们回长安”

    春华怯怯问“我们不等言二郎的考试结果么不等言二郎回来么”

    暮晚摇说“等他做什么”

    她轻蔑“没有人照拂,考得中嘛他。”

    春华心动“不如娘子你”

    暮晚摇微笑道“他不是要凭借他自己的本事博天命么那我怎么敢耽误言二郎的正道我这种小人,还是找我的茶树要紧。”

    大魏边军的探军回报说那些蛮夷人退走了,边军这边也才撤下,回到军营。

    在乌蛮那边,弛马下了山岗,骑士们跟随着他们新的王,并未回营,而是上了另一重山岗。此处山岗与大魏边关有些距离,打仗时不方便占领,但此时不打仗,立在此处浓林密遮处,倒很方便看到大魏边军那边的情况。

    看那边军营彻夜通火,火照十里而不灭。

    戴着兜帽的乌蛮王骑在高头大马上,抱臂而望。

    他身后一骑士道“大王,为何不直接让那些大魏人将他们的公主送回来大王特意来此一趟,不正是为了那位公主么”

    面容掩在兜帽下的乌蛮王,闻言哂笑。

    他名叫蒙在石。

    是丹阳公主所嫁的上任乌蛮王的长子。

    一年前乌蛮内乱,该继任的乌蛮王死了,公主也离开了。原本蒙在石也应该死于那场战乱中。

    蒙在石答非所问“大魏人明日定会派人来询问详细情况,到时候说我只是前任王者的一个族人便罢。就让大魏人以为前任王者家眷死透,我只是个趁乱登位的小贼。”

    立即有人道“大王是勇者,是我乌蛮的救世者岂是小贼可比”

    蒙在石盯着大魏边军那灯火通明的方向,对下属的马屁没有反应。

    让那吹捧的人有点儿尴尬。

    另一人狠狠瞪了那个没有拍对马屁的人,小心翼翼询问“大王既然要蒙蔽大魏人,为何要向丹阳公主传话丹阳公主若知道大王是谁,大魏皇帝不也知道了么”

    蒙在石淡声“那可未必。咱们这位公主,未必和她父皇一条心。我倒是要看看,她会不会将我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大魏皇帝,让大魏皇帝早早提防。我赌她不会。

    “咱们这位前王后,那可不是一般女子。”

    这下子,他身后的下属们都低着头,不敢发言了。蒙在石与前乌蛮王后的关系即使作为下属,也应当作不知。

    而他们也确实不知。

    只隐约听说过一些流言罢了。

    众人眺望着大魏边军方向,倏忽一刻,见山下有骑兵偷偷摸摸,向大魏边军方向潜去。却没什么马蹄声,因马蹄用布所包。虽然行动有碍,但他们躲过了大魏边军的探查。

    这行军队钻入树林中,显然要趁夜对大魏边军做些什么。

    乌蛮王高高在上,眯眼凝视。

    身后一属下有些兴奋道“看来大王所得的消息不假南蛮王真的忍不住,要在今夜骚扰大魏边军,抢夺粮草和土地”

    南蛮五部,乌蛮只是其中之一。

    南蛮也有王,只不过南蛮五部不听这位王者的话。然而大魏消息滞后,他们却不知,近年来,南蛮有一位年轻的王,励精图治,正在长成。这位年轻的王立志收服整片南蛮五部,征服大魏且在大魏不知道的时候,这位年轻的王,已经开始征战,扫荡整片南蛮之地

    今夜便是年轻的南蛮王派军骚扰大魏边军。

    蒙在石只是骑马立于高处,看到下方战事在悄然开始,他微笑“看来那位年轻的王,真的想收服整个五部啊。他还没有收服五部,就想从大魏这里得些好处果然年轻而悍勇啊。”

    下属道“自然不如大王您”

    下属又道“大魏边军今夜先因我等的到来,去连夜商量对策了。今夜南蛮王派来的军队,说不定真能打大魏一个措手不及。大王,虽然我等并未归顺南蛮王,但我等也算是南蛮子民吧我们要不要跟上去,趁机从中吃些好处”

    身后的军士们闻言,跃跃欲试。他们骁勇好战,眼前看到有好处可得,当然一个个都按捺不住兴奋。

    蒙在石淡声“想去你们便去吧。”

    看大王不反对,当即数位下属出列,骑马下山,去整合自己手下人。

    却也有会看眼色的下属,见大王不置可否,他们咬牙忍着贪婪,跟随在大王身后,和大王一起俯视下方人趁夜作乱。

    有人不解“大王,明明能得到好处的事,大王为什么不心动”

    蒙在石从马上下来,他长身而立,黑袍裹身。他长臂一扬,虚虚指着大魏方向“偷啊抢啊,到底只是一时。终生如此,未免可笑。”

    身后人互相对视,不懂大王的话。

    他们听蒙在石手拄下巴,边沉思边说“这么多年,我们有粮食了就吃,没有了就去大魏那里抢。整个南蛮都是这样,因为常年打仗,我们个个善战。大魏最强力的军队是边军,但边军在我们眼里不足一提。

    “既然我们这么强,为何我们不能像大魏一样富饶我们的子民为什么那么蠢笨,我们的房子为什么没有大魏坚固,我们为什么连年征战而不停我们想要的,仅仅是大魏珍贵的珠宝和漂亮的女人么”

    蒙在石转身,看向身后面面相觑的诸人。

    他淡笑“原本我想从丹阳公主那里知道答案。可惜她是个没有信用的合作者。那我便只好换种方式,让南蛮王去实验了。

    “我在此发誓在我毕生,我何止要做这个乌蛮王,我要做整个南蛮的王者。我要带领我的子民走出如今境界,我要我们变得像大魏一样强大,甚至超越大魏”

    星夜下,众骑士纷纷下马,跪在他们王者脚下。他们怀着虔诚的心膜拜,他们有种预感

    最强大的王者,眼前的男人,将带领他们走出不一样的未来

    边军再一次被那些蛮族人骚扰,并未引起太大关注。因常年如此,这本就是边军存在的意义。

    快马加鞭,各州选出的年轻才俊名单被送去长安,这些是明年参加科考的人士;

    披星载月,乌蛮有了新王者的消息也送去长安,这是南蛮这片土地新的变化的开始。

    而岭南又下了雨,淅沥如愁。

    黄昏之时,暮晚摇仍在午睡。因前些天中了瘴毒,身体未完全康复,需要睡眠来养精蓄锐。

    昏昏沉沉的睡梦中,她做着一些关于过往的噩梦,压得她后背冷汗淋淋、心跳急速。她陷入噩梦中醒不过来,忽然一道清朗的读书声,将她从梦中惊醒。

    纱帐茫茫,暮晚摇有些迷离地坐在床上,蹙眉听着外面的读书声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往往复复,声如雨清。

    暮晚摇拢着长发,扯开帘帐,沉着脸起来。她就知道,又是讨厌的言石生在读书了

    又在读书了

    她撩帐起身,推开窗子,果然看到了那坐在廊下抱着书苦读的少年书生。暮晚摇正要训他读书声太大,却见潇潇暮雨下,似乎一滴雨水飞斜,溅上他的睫毛。

    他睫毛轻轻颤抖,抬手拂去眼睫上的水渍。而他抬眼,眺望着漫天细雨,静然而坐。

    背影清肃,侧容清隽,气质如远山清水般辽阔浩瀚。

    暮晚摇不禁看得呆住。

    名门子弟才会养成的好气质,怎会出现在一个岭南乡巴佬的身上读书有这么神奇么

    可他读书也没见读得多好啊。

    言石生看了一会儿雨,再次将心收回到自己手中的书卷上。他才朗声要继续,后方飞来一扇子,砸在他后脑勺上。

    言石生“哎。”

    他被砸得一跌,回头手忙脚乱地收了扇子,看到是一把镶着许多珍珠的羽扇。这扇子是暮晚摇常用的那一把,他抱着扇子抬头,果然看到红裙摇曳,暮晚摇腰肢款款地沿着走廊向他走来。

    她呵斥他“读书时应低声寻义,不要学村学生高喉大嗓乱喊一气”

    言石生目中浮起无奈,起身将扇子还给她。他道“小生受教了。”

    其实他读书声也没多大。

    但估计吵到暮晚摇了。

    言石生见公主并没有什么事要吩咐,便重新坐下,这次沉默着读自己的书。雨声滴滴答答,言石生后背绷着,心神抽出一分来,思考公主怎么还不走。

    她站在他后面,在干什么

    暮晚摇眼中流波闪烁,不紧不慢地摇着自己的羽扇。

    她冷淡地问“言石生,你想去长安”

    言石生回答“是。”

    他要起身面朝她,暮晚摇却从后按住他的肩,不让他面对她。她按着他坐着,让他就这么和她说话。女郎的手扶在肩上,她人就站在他后方,观察着他。言石生面容古怪,心里有些不自在。

    暮晚摇“你是想当官”

    言石生顿一下,缓声“是。”

    暮晚摇奇怪“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不好名,不好权么那你当什么官”

    言石生不语。

    暮晚摇在他肩上戳一下,轻轻一点,似撩非撩。她声音也俨然如烟雨空茫,含着一丝魅惑“问你话呢。能不能说句实话说句实话对你有这么难么”

    言石生低笑。

    他望雨而叹“非是我不说实话,而是实话多可笑,没有人信罢了。”

    暮晚摇俏皮道“说不定我信呢”

    言石生沉默。

    暮晚摇勾着他的肩,再次一戳。如鱼尾戏扫一池清水,从肩膀处开始,言石生都要被她戳得半身发麻了。

    他涨红了脸,几次想起身,却被她按着坐下。

    他只好僵硬着坐直身体,望着天地间的暮雨绵绵,轻声回答“那这话,我只说一次。日后殿下再问,我不会再承认了。”

    暮晚摇好笑“你说啊。”

    暮雨下,她听言石生声音低柔“殿下可曾见过路有冻死骨,可曾见过苍生多寒无可救我幼时母亲尚未过世,我们兄妹几人跟随他们在南方游学,遇到过大旱,遇到过人吃人。我阿父说天下不仁,这样艰苦的百姓到处都是。

    “后来我年岁渐长,见的就更多了。我会不禁想,我能为这天下做些什么我一介书生,困于岭南乡隅,我要改变这世道,除了科考、做官,我无路可走。

    “我要天下泰康,要民众不屈。要邻里不扰,要盛世太平。我除了当官,无路可走。”

    书生意气,少年热血。言石生柔声“公主听到我方才念的硕鼠了么”

    暮雨如沙,他二人于雨下,一坐一站。少年书生坐于前方,少年公主将肩搭在他肩上。二人的声音隔着绵雨,一前一后地交叠在一处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乐郊啊乐郊,到底在哪里

    与他一道念出这诗,暮晚摇满心激荡,无以复加。满腔情绪强忍不住,搂着他的肩,她俯身从后贴于他面上,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言石生出来,他一家人就急忙迎上,眼巴巴地盯着他。

    言父人到中年,却仪表堂堂,颇有风采。他背着手踱步过来,一副清矍老学究的样子。但一到跟前,他敏捷地伸出瘦长胳膊,惶惶挽住儿子的衣角“二郎啊”

    言石生将衣袖从父亲手中扯走“稍等。”

    他先不安抚自家人,而是隔着篱笆,向外面关心的百姓拱身行礼道谢,又对着村长使眼色,示意自己家的问题解决了,大家不必担心。

    细雨斜风,只听得少年书生声音清润“如此,改日再登门道谢,多谢邻里乡亲的关心。”

    村长笑道“些微小事,我们也没做什么。总之言二郎你回来,我们便知你家事情必然解决。待在这里不走,不过是求个心安。既然没事了,大家便散了吧。”

    言石生便再次作揖。

    言家三郎声大如雷,大咧咧道“二哥,都是乡里自家人,你何必这么迂腐客套”

    言石生望他一眼,三郎瞬间被身后的幺妹拉到一旁,示意他别给二哥添麻烦了。

    待门外的人散了,言石生才对言家人交代了自己和暮晚摇的对话。

    听到他们还能住在家里,言父先松了口气,愁眉苦脸的面上露出笑。自己家被占走,他不敢上前交涉,硬是等到二郎回来,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言家其他人也点头,三郎对于他们只能用偏房有些微词,但在言石生的凝视下,他并没有把不满的嘀咕说出口。

    看到稳住了他们,言石生才面向自家小妹言晓舟,柔声道“幺妹,今夜你独自住一屋,早些睡。明日起得早一些,拿我们家去年埋在后门树下的灵溪博罗出来。灵溪博罗是岭南名酒,暮娘子初来乍到、恐没有喝过,你明日就烧酒请她。”

    幺妹言晓舟惊诧。

    她睁大清澄的眼睛,有些弱地争取“可是灵溪博罗很珍贵,我酿了整整一年,说好是大哥娶妻的时候再喝。怎么现在就要给那个陌生女郎喝她只是过路的呀”

    言石生道“东西再好,也要在合适的时候拿出来用。那位暮娘子身份高贵,我们非但不能得罪,还应与她交好。你们算了,这事我来便好。”

    言石生摇了摇头,并不放心自家人凑去那女郎面前。

    方才那些侍女跪了一整屋、暮晚摇淡然无比的场景仍让他心悸,觉得此女恐怕是经常被人跪,才这样习惯。他绝不能让自家人凑上去,万一惹恼了那位娘子,说不定他们一家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种事,还是自己多上心些吧。

    言石生心中思量好后,再问言家大郎“大哥,我让小妹取灵溪博罗来,你不介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所有古话诗词都是古人所创,非我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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