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023章

    究竟发生什么事呢?

    林卉自己也是懵的。

    她是人在家中坐, 祸从天上来啊。

    她好好儿在堂屋裁衣服,突然有人敲门, 她自然得去应门吧。

    这门一开,呼啦啦就进来一大堆人。

    有穿着身眼熟衣服的中年人,有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有一身短打的下人。这还不算, 里头竟还有两名妇人,一名衣着端庄,看着颇为严肃。另一位则簪着珠花,身边还跟着个丫头,瞧着就跟乡下这地方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组合?

    林卉顺势往外扫了眼,还能看到外头停着几辆牛车。

    她登时诧异,转回来, 问道:“你们是……?”

    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见到她,眼前一亮, 走前两步, 拱手做了个揖手礼:“林姑娘有礼,咱们又见面了。”

    林卉眨眨眼,仔细打量他。

    松花色如意纹半臂配竹青直裰,腰间还配着玉佩,瞧着就是城里人的打扮。

    确实有几分眼熟……

    可她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家?

    林卉担心是原主不知道哪认识的人,遂有些小心翼翼,问:“我有些记不清了,敢问您是?”

    年轻人有些失望:“林姑娘竟已不记得在下了……”继而振奋, 笑道,“不过无妨,咱们以后的日子长着——”

    “咳咳。”簪着珠花的妇人右手虚握成拳,在唇畔咳了咳。

    年轻人急忙打住话头。

    林卉接机打量了打头的中年人及簪花妇人。没看错的话,这俩人应当是这行人里说得上话的。

    而且,别以为她没注意,打年轻人跟她说话开始,这俩人的视线就一直在她身上打转,那股子品评商品价值的味儿,挡都挡不住。

    她的视线刚在俩人身上打了个转,就听那年轻人开始说话,她顺势收回目光。

    “林姑娘,在下裘泰平。”那年轻人自我介绍道,然后提醒她,“前些日子咱们在县城见过一面的,当时还闹了点小误会。”

    林卉想起来了。她去县城,统共就只遇到过一回意外,不过没闹起来,加上她有点脸盲,就把对方的样儿给忘了。

    不曾想,这人竟然找上门——

    找上门?!他怎么知道自己姓林,还找上门来的?

    她可没忘记当时这人那副登徒子的模样。

    林卉心里登时升起戒备:“裘公子,那你们今儿过来所为何事?”

    “嘿嘿。”裘泰平搓搓手,想说什么,看了眼林卉,又把话咽下去了,他看看左右,指着右边那位衣着打扮让林卉觉得眼熟的中年人,“这是县里的主簿,也是我舅舅,姓路。”

    主簿?哦对,他那身衣服可不就跟前些日子来村里的陈主簿一个样儿。

    话说,一个县城这么多主簿的吗?不过,县府这么大,人口这么多,有多个主簿似乎也很正常。

    林卉心里嘀咕着,面上不动声色,行了个礼:“路大人好。”

    路主簿长得福相,笑起来也慈眉善目的。只听他道:“林姑娘是吧?不必多礼。”看看左右,率先往里走,边道,“你家里说得上话的长辈在吗?把他们都喊出来吧,我们有事儿。”

    林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追上去,挡在他面前,语气淡淡道:“路主簿,我家不方便招到外人,有什么事,您直接说便是了。”

    那名簪着珠花的妇人蹙眉,插嘴斥道:“你一小姑娘家的,能做什么主。去把家里大人叫出来。”

    路主簿脸上笑呵呵,态度也很坚决:“这事你确实做不了主。”

    裘泰平也跟着劝:“林姑娘,还是让你家长辈出面吧。”顿了顿,他安抚般补了句,“别担心,是好事。”

    看起来可不像。林卉依然拦住他们:“我家的事情,我能做主,倘若你们不方便说,那便请回吧。”

    这话说得硬了。

    簪花妇人立马变了脸,瞪向裘泰平,后者似乎也有点反应不过来,愣在当场。

    路主簿收起笑容,语气尚是温和:“林姑娘,这婚姻大事,你一个姑娘家,确实不适合掺和。”

    婚姻大事?林卉不明白了:“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家没有人需要商量婚姻大事。”

    “没搞错没搞错。”裘泰平连忙摆手,“我舅我娘就是来商议你我婚事的。”一指那位端庄妇人,道,“瞧,我连媒人都请来了。”

    端庄妇人走前两步,朝林卉行了个礼:“林姑娘好,奴家也是姓林,五百年前咱们或许还是一家——”

    “等等。”林卉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你们怕是搞错人家了。我早在上月就已经定亲了。”

    裘泰平似乎有点紧张,看了眼路主簿。

    路主簿笑眯眯:“没的事,县里丁册,你还是待字闺中。”他笑得和蔼,“你明年也要十六了,这亲事早打算早好。我身为主簿,既然管着咱们县城的户籍,这事儿,我就替你做主了。”

    这个林卉知道。陈主簿说过,她跟熊浩初未成亲之前,俩人的婚配之约只会登记在他个人的册子里,待他们成亲后,他才会记入县府的人丁册。

    所以,裘泰平这家伙,是借着舅舅当主簿的便利,趁机给自己挑对象?

    林卉想明白这点,登时怒了:“我的亲事,托了陈主簿的福,已经定下来了。总归,我们家没有什么可谈婚论嫁的对象,你们回吧。”说完,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径自走到门边,伸手示意他们离开。

    一行人登时有些下不来台。

    “这就是你看上的姑娘?!”簪花妇人立马看向裘泰平,质问道,“你不是说人温和体贴、大方得体吗?这就是你说的大方得体?”

    裘泰平摸了摸鼻子,眼睛忍不住又往林卉那娇俏的脸庞上瞄。

    簪花妇人懂了:“我看你这是被这丫头的脸给迷住了,这牙尖嘴利的,哪有一分大方得体的模样?”

    林卉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啊,她一点都不大方得体。

    “你看看,你看看,还翻白眼。”簪花妇人登时嫌弃不已,“乡野村姑就是乡野村姑——”

    裘泰平忙打断她:“娘,你少说两句吧!回头我媳妇儿没了你上哪赔我去?”

    簪花妇人不屑:“你要喜欢这模样的,回头我给你找百八十个去。”

    裘泰平也不高兴了:“你这都给我挑了好几年了,哪个合我心意的!我就看上这么一个,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簪花妇人登时软了下来:“儿子啊……”

    “我说。”林卉插嘴,“你们有什么话可以回家好好说,别站别人家院子里啊。”

    簪花妇人登时恼了:“你这丫头真是——”

    “娘!”裘泰平连忙制止她,转回来给林卉连作了两次揖,“我娘是心直口快,她说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林卉笑笑:“也确实与我无关。”再次伸手,“诸位,既然无事,那就请吧。”

    簪花妇人大怒,这回是路主簿拦住她。

    只听他道:“林姑娘,你不如请你家长辈出来,咱们面对面谈谈?我外甥这条件,你就算满县城找,也是找不出第二个来的。这要是有明事理的长辈出来,咱就不用站院子里掰扯了。你看?”

    林卉被这帮人烦得不行,干脆直接挑明了:“行,我爹娘现在地底下,要不,你们自己去找他们聊聊?我想他们是随时欢迎的。”

    地底下?

    众人登时色变。

    “你这丫头竟敢咒我们!”簪花妇人气死了,抬手,照着她的脸扇过去。

    林卉哪里会傻站着不动,立马后退几步,直退到院子门外。

    裘泰平也唬了一跳,忙上前两步:“娘,好好说话。”

    “是我不好好说话吗?你看看她,说的什么话?!”

    裘泰平心里其实也不大舒坦,他没好气:“人爹娘都死了,要找他们,确实是要到地底下嘛,也没说错。”

    簪花妇人登时被气了个倒仰,她旁边的丫头连忙搀住她。

    裘泰平似乎习以为常,转回来又接着劝林卉:“林姑娘,我们并不知你双亲皆已逝世,你若早点告诉我们,我们也不用一直等着见你父母了。”

    呵,还怪上她了。林卉冷冷看着她:“怎么,都查到我姓氏、住址了,不知道查下我家里什么情况?就这样还敢直接上门商议亲事?不怕我家里吃过人命官司什么的?”

    裘泰平哑然,继而有些尴尬:“我并不是有心要查你——”

    “那就是故意了。”

    裘泰平讪讪。

    路主簿旁观了许久,这会儿终于再次开口:“林姑娘,既然你父母不在,祖辈呢?旁系亲人呢?”

    林卉大大方方:“都没了。”

    路主簿诧异:“兄弟姐妹?”

    “与你何干?”

    路主簿摇头:“既然你无长辈可依靠,更得找个靠谱的夫家——”

    林卉朝那拍胸口的簪花妇人努了努嘴:“我看你们这家不太靠谱啊。”

    路主簿:“……”咳了咳,“慈母多败儿,严母才是真的好。”

    “那也与我无关。”

    裘泰平似乎不高兴了:“林姑娘,我们亲自过来,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意求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可是看不上我们?”

    林卉讶异:“你总算看出来了啊。”

    裘泰平:“……”

    “都走吧,我家庙小,装不下你们这帮大佛。”林卉再次送客。

    裘泰平火气上来了,脸一拉:“我要娶你,是看得起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卉冷冷看着他:“这会儿不装了?”这男人套着身书生衣服,内里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当初他们在县城相撞,这人吐出的第一句话,就把人品内在暴露得透透的。

    裘泰平放完狠话,看她俏脸含霜的,忍不住又软下来,继续怀柔手段:“你看,我家不说大富大贵,在这县城也是排的上名号,你只要嫁进来,不说锦衣玉食,住的青砖瓦房,出入有车子丫头,总比你在这乡下地方天天劳作来得舒服。”

    林卉似笑非笑:“我若是不答应呢?”

    裘泰平哼了声:“我舅舅是主簿,只要他在县里人丁册上写上几笔,你就算不嫁,也得嫁,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话的份儿。”

    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再者,我娶你是你的荣幸,我若是不高兴了,把你掳走,让你当个有份无名的小妾侍,你也无从哭诉。”

    缓过气来的簪花妇人见儿子终于硬气起来,登时连连点头:“就是,左右不过是个乡下姑娘,当个妾侍还是抬举她了。”

    站在他边上的路主簿笑眯眯,对自家外甥、妹妹的话恍若未闻,不,确切的说,更像是……肆无忌惮的助纣为虐。

    林卉一凛,视线扫过面前一堆面孔,再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系在前边树下的牛车,脑子飞速转起来——

    见她默不作声,裘泰平以为把她吓住了,再次露出笑容:“当然,如果你乖乖——”

    话还没说完,就见林卉蓦地转过身,飞快往不远处一家人跑去,边跑还边扯开喉咙喊。

    “救命啊——刘婶、花婶、清嫂子——救命啊——”

    裘泰平:“……”

    路主簿:“……”

    簪花妇人:“……”

    其余众人:“……”

    ***

    熊浩初飞奔回来的时候,村里几名婶子、嫂子还有些半大小伙聚在一起,他们中间仿佛围着林卉。

    把人堆里的林卉略微打量了几眼,确认她没受伤,熊浩初才松了口气,放慢脚步踱过去。

    还没等他靠近,从另一边匆匆而来的郑里正就先到了。

    “怎么回事?”

    远远的,他就听见郑里正这般问道。

    一众婶子嫂子七嘴八舌,他听了几句,仿佛是什么定亲、主簿、城里啥的,完全没搞明白。

    “停!停!”被围在人堆里的郑里正更是脑子都涨了,他连忙喊停,“挨个挨个说,这样我怎么听得清?”

    众人这才闭上嘴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谁比较清楚这事儿。

    “你是这儿的里正?”对面穿着官服的微胖中年人站出来问。

    郑里正忙转过来,略微打量了眼面前人,拱了拱手:“正是,鄙人姓郑,敢为大人如何称呼?”刚才他远远就见着这边停了几辆车架,再加上这群人的衣着打扮,心里便有了几分估量,故,他这会儿的态度是恭敬有加。

    那中年人似乎颇为受用,微笑点头:“我是本县主簿,姓路。”

    “路大人。”郑里正再次行礼,然后环视一圈,小心翼翼问道,“敢问路大人此行前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大事。”路主簿笑呵呵,“我这次前来,不过是履行主簿职责,为适龄男女寻找合适的婚配对象罢了。”

    郑里正下意识看了眼身后年纪不一的妇人媳妇子们,最后视线定在林卉身上,正想说话,眼角一扫,看到慢慢走来的高大身影。

    他登时松了口气。

    转回来,他谨慎地道:“路大人身系百姓,实在令人敬佩。只是不知你这次,是为哪家说亲,说的又是哪家姑娘呢?”

    “是我家!”一名穿着直裰、与村里格格不入的年轻人站出来,“我家住县城锦民街,主簿与我配了你们村的林家姑娘,我今儿就按照规矩前来下定,怎么着?有问题吗?”

    众人哗然。

    县城人家啊,还有车架有仆从丫头的,林卉这是要飞上枝头了啊——

    “啊?”有人蓦然想起什么,惊叫了句,“卉丫头不是定亲了吗?”

    众人惊愕。对啊。林卉不是定亲了吗?怎么还有主簿给她拉媒?

    那年轻人轻哼:“那亲事不作数。”他嗤笑道,“听说陈主簿给林姑娘说的是位二十多的穷汉?也不知道这厮往里头塞了多少钱,依我看,他这般岁数的老家伙,随便配个寡妇什么的就不错了,哪里配跟林姑娘说亲?”

    “哦?是吗?”

    低沉的声音从人群后头传来。

    众人一听正主儿来了,连忙退开,腾出条路。

    高大的身影慢条斯理走上前——正是姗姗来迟的熊浩初。

    林卉作为正主,忙跟着他上前。

    熊浩初没管她,走到那名大放厥词的年轻人面前,停下。

    年轻人,也即是裘泰平第一时间便认出他是林卉的未婚夫,见他站定,立马不服输般挺了挺胸。

    熊浩初居高临下望着他,问:“那你说说,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林姑娘?”

    裘泰平下意识看了眼林卉,见她正盯着自己,立马热血上头,一扬脑袋,朗声道:“当然是我这种文通古今的谦谦君子才配得上林姑娘。”

    “噗——”

    众人望过来。

    林卉忙摆手:“抱歉抱歉,一时岔气了。”说完,她又忍不住乐了,干脆伸手戳了戳熊浩初的胳膊,调侃道,“老家伙,听到没有,人家文通古今,你会什么?”

    熊.老家伙.浩初:“……”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有几句话不太通顺,修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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