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韩老林川, 林卉招手让熊浩初跟过来。
“怎么了?”熊浩初随着她进屋。
“脱鞋。”林卉边说边走向桌子。
“?”
林卉拿起桌上皮尺,转回来, 见他犹站在原地不动,不解:“怎么了?脱鞋呀,我给你量量尺寸。”
熊浩初懂了:“要做鞋子?”
“嗯。川川的鞋子小了, 我得给他做两双, 一起帮你的也做了。都入秋了,等天气凉了可不能再穿草鞋。”林卉说着,提着裙摆欲要蹲下来。
熊浩初立马后退两步。
林卉一顿,瞪他:“干嘛?”
“脏了,我去洗洗。”说着,转身就钻进后院。
林卉:“……”这糙汉子还知道讲究了?
后院传来水声,很快, 熊浩初便趿拉着湿漉漉的草鞋,一脚一“滋”地走进来。林卉还没说话, 他就伸手把皮尺拿过来:“我来。”
林卉也随他, 转身去拿本本。那是她自己裁了宣纸缝制而成简易笔记本,日常用削尖的炭笔记录琐碎——她不敢明目张胆写字,只是在上头画些图形。比如钱财收支,一横代表一铜钱,一个十字代表十个,三角形代表一两……诸如此类,总归她自己能看懂就行。
当然,还有就是他们几个的衣服尺寸。
转回来, 熊浩初已经坐下,踢掉草鞋的左脚架到右膝上,拉开皮尺开量,然后报了个数。
林卉忙记下。
双脚量完尺寸,熊浩初再次套上草鞋,站起来。
林卉将皮尺、本子放到窗边的针线篓上,回头就看他站那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挑眉:“有什么事就说呗。”
熊浩初迟疑片刻,下定决心般抬起头,道:“我昨天让符三的人帮着写了几封书信,送去京城了。”
林卉眨眨眼:“……然后呢?”
“还记得我说过的麻烦吗?”
林卉歪头回忆了下,恍悟:“符三提过的那个麻烦?”
“嗯。”熊浩初点头,“是这样的……”
他拉着林卉相对而坐,低声将情况慢慢道来。
他说了什么,除了林卉,无人得知。
……
要做鞋子,赶早不赶晚。
古代没有塑料没有胶,鞋子种类依然很客观,木屐、皮鞋、草鞋、棉鞋……多不胜数。穿着最舒服的,当然是棉鞋。春秋可穿普通棉鞋,冬日可絮上棉花保暖。
农村人嘛,也不讲究什么绣花,也不需要什么花里胡哨的云头、翘头,样式简单,保暖结实就好。
要结实,鞋底大都要多纳几层,也就是传说中的千层底。
林家以往不宽裕,鞋底大多棉麻混杂,层数也不多,保暖有限,结实有余。林卉这次打算往厚了做。
想到就做。
她装出一碗面粉,加水搅匀,倒进陶锅里开始煮,边煮边搅,直煮到锅里的液体成了略带粘稠的糊状,这浆糊就算成了。
林卉将其端离炉子,搁在一边放凉。
然后她就去画模了。
既然要做鞋子,她打算三个人的秋鞋都一快做了。林卉原身年年做鞋,模子都没打,林母拿皮尺一度,随手就画出来,她依样剪出来就可以。如今林母不在,她得自己来。
把自己脚的尺寸量出来,再依着林母教过的法子用炭笔在木板上勾出鞋底,调了好几次,直到把脚放上去,鞋底大小合适了才罢休——这要是做高跟鞋之流,尺寸可不能差一点,否则穿上一走,脚肯定得磨破皮。如今她要做的是棉布鞋,左右脚差不多,用一个码便得了。
即便如此,为保险起见,她画完熊浩初的,还是直接拿去跟实物做对比。
熊浩初正在新屋忙活呢,就被喊出来。他见林卉那板子上乱七八糟地画了许多线条,看起来就不像熟悉的模样,有些好笑,遂问道:“要是不好做,去城里买,或者托人做吧。”
林卉一口拒绝:“我在家闲着也没事。”确认熊浩初的脚跟她画出来的模子依然对得上,她松了口气,对林川那对也有了信心。然后她便拿了块新板子,将三人的尺寸重新画出来,然后扔给他,“帮我把这几只模子切下来。”寻常人做模子多用皮或者布,她仗着熊浩初力气大,直接就给上木模。
熊浩初自然无不可。
木模还要等一会,林卉转头又回家忙活去了。
放凉了的浆糊粘稠度更高了。
林卉搅了搅,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搬出一匹棉布,估摸了大小,裁出几块均等的布块。
将饭桌擦干净,铺上一块棉布,林卉徒手伸进陶土锅里挖了一坨浆糊,糊在棉布上,仔细抹均匀。
待确定棉布每一个角落都糊了薄薄一层浆糊,林卉再捏来一块棉布,沿着其边沿慢慢贴上去,抚平整。
两块棉布粘一张,林卉连着粘了几张才罢手。
将粘好的棉布铺在前院柴薪棚子上晾晒,林卉就暂时丢开这事不管了,转去翻早上晒在后院的药草,好让它们受热均匀——秋老虎毒辣,这些草药再晒个两三天就能得了。
然后就是琐碎的家务活。
一天很快过去。
第二天,忙完地里活儿后,林卉便将晒了一夜加一上午的棉布收回来。
先将熊浩初昨天切出来的模子拿出来,印在棉布上,林卉拿炭笔沿着模子边沿画出一个形状,然后裁剪。
他们三个人的模子大小不一。林卉尽量节约地将几幅棉布全按模子裁剪下来,按照各自尺码分开放好。
再裁了一批窄布条,糊上浆糊,逐一给这些棉布模子包边,然后分尺寸叠在一起,拿重物压着。
接下是裁鞋套。这个不需要千层,林卉按照三人尺寸各裁了四块,又翻出一匹深蓝色布料,将裁好的白棉布涂上浆糊,粘到蓝布上,等浆糊干得差不多了,才拿剪子将其剪下,叠在一起,重物压上。
待得草药都干了,林卉才将这些压平的鞋底、鞋套收回来,开始上针线。
每一块模子都是双层棉布,里头还有一层干了的浆糊,厚厚一沓模子压在手里,林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锥子穿过去,再拉上针线。
有了第一针的成功,林卉信心倍增,能穿过去就行,大不了慢一点。
一边是忙忙碌碌做鞋子,另一边,韩老离开的第二天,果然让韩管事来送东西了。
一个新锅,几斤猪肉、几罐油、几袋盐、几匹布……都是他们家用得上的。
除此之外,被送过来的,还有熊浩初想要买下的那座山头的地契——地契上写的是熊浩初的名儿。
当然,这地契也不是白给的。韩老不光把买地的银子收了回去,还点名要林卉给他们再做一只沙姜盐焗焖鸡,以及卤菜。
林卉啼笑皆非,满口应承下来,隔天便焖了只鸡、卤了两斤肉让熊浩初送回去。
山头到手,熊浩初更忙了。
新房那边,主屋已经初具雏形,在秋收忙碌前盖好应当是没有问题了。大体的问题,工匠门便能解决,熊浩初也无需每时每刻钉在那儿。
能脱开身后,他开始往买下的那座矮小的落霞坡上跑。
落霞坡只是村西边梨山侧峰下的一座小山坡,越过这座山坡,才是真正踏入梨山山林。
土坡靠近梨村,村里人经常会过来这边砍树割草,原本坡上还算浓密的林子,这么些年下来,也只剩稀稀拉拉些许树木,土坡下层甚至连野草都不过膝。
饶是如此,这落霞坡也是荒山一座。如若他们要拿来种梨树,首先要清理的,便是这漫山遍野的野草,以及树木。
熊浩初进山,是为了查看地形,以及,将坡上扎根的野物赶走。除此之外,还得给林卉带各种各样见过没见过的东西,让她辨别,林卉因此多了许多药材。
前些日子她亲自采摘回来的草药早就被她磨成粉,用熊浩初闲暇给她做的小木盒装起来,还分别贴上不同的签子,其中散瘀消痈解毒的蛇舌草也被她塞给熊浩初,勒令他去野外也好、上山也好,都得随身带着,如有意外,好歹能抢救一二。
没几天,林川的鞋子便做好送到韩府——考虑到最近天儿还没冷,这一双她并没有絮棉花,只多加了两层布。
接下来日子便如常滑过。她跟熊浩初俩人,一个继续忙着纳鞋、缝衣,另一个忙完地里忙新屋、忙完新屋进山里,时间一晃便过去半个月。
这天,林卉惯例在家里纳鞋,就听外头有人喊:“姐姐!姐姐!”
同时响起的,还有她家那两只长大不少的细犬的低吠。
林卉下意识抬头。
外头的声音还在继续:“姐姐?姐夫?……里头有人吗?”声音清朗,还有点点耳熟,但绝对不是林川。
除了林川还有谁会叫她姐姐?
大概是走错人家了?
林卉想了想,放下针线走出去,站在屋檐下朝院外望去——熊浩初除了饭点别的时候很少回来,田婶出去后家里就她一个人,她干脆把院门给闩上了。
院门外站着名干瘦的男人,衣衫褴褛,长发结缕,看起来脏污不堪。
林卉还没反应过来,那男人便已看见她,顿时眼前一亮:“是卉丫头吗?长大了不少啊。还记得我吗?我是你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纳鞋那部分参考了李子柒的视频~~
要是我有这样的巧手,我也想做一双千层底啊~~
另,台湾的仙草,在广东叫凉粉。
再另,广东最近中午气温都有二十多度,喝冰凉冰凉的冻仙草奶茶木有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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