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云惨淡之际, 领头的清癯汉子站出来了。
“说什么混话。”他悲愤地呵斥道,“咱们既然一起出来, 就要撑到一起回家。要是连自己的亲人都没法看护,咱们还跑出来干什么?”
他挺直腰杆,转头直视张阳, “我听说, 帮你干活能换粮食,我们也不占你便宜,我们几个人干活,就领几个人的粮。”一咬牙,“你若是嫌弃女人干活不行,我们也可以不算——”
郑里正跟张阳满脸无奈。
“实在不行——”
张阳摆摆手,打断他:“想啥呢, 男人女人不都能干活吗?只要能干活的,我都要。至于你们说的老人小孩什么的, 我也不管, 反正粮食呢,我按天给你们发,你们领回去怎么处置自己说了算。”
郑里正也站出来:“别担心,我们是找你们干活,你们怎么安排我们管不着。干得多了便拿多点粮食,干得少了便拿少点。只是,有些话得先撂在这。咱村的人不是菩萨,你们若是偷懒打诨不干活, 我们也不养废人,你们也别想赖着不走,一人一棍子便能给你们全撵出去。”
听说不赶他们的老人,这群人都激动上了,再听说干活少的也能拿粮食,好几个还拼命给他们鞠躬,嘴里喃喃着“善人啊”。
领头的汉子眼眶都红了。他用力拍拍胸脯:“放心,若是我们中间有谁偷懒耍滑的,我第一个不答应。到时你们要撵我们,我们一句废话也不多说,马上就走。”
“对对,我们不偷懒!”
“我们要是偷懒,连老天爷都得看不下去了……”
张阳略微放心些,然后告诉他们干活的薪酬。
他们现在一穷二白,连粒米都没有,自然不可能领月薪。张阳打算先给他们预支三天的粮食——成年男人一天半斤米,妇人一天五两,半大孩子也跟妇人同价,按一天五两算。老人孩子自然是没有的。如此算下来,这群人一天也能领到差不多二十斤米。
不多,却让他们一行人都混个肚饱,甚至还有富余。
原本以为只能混口饭吃的流民们激动了。
再听说,等他们什么时候米面粮食不缺了,还能把薪酬换成布匹……
这吃的穿的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张阳放下心来,拿出一沓契纸:“既然都没意见,那就来签契约吧。”然后问他们,“有识字的吗?过来看看,没问题就来盖手指印。”
众人面面相觑,清癯汉子笑得勉强:“哪有那个福分习字……这,这契纸不签行吗?”他们没个识字的,万一被坑了签上卖身契什么的,怎么办?
张阳朝林卉道:“你给他们念念。”
林卉自然没意见,拿了契纸先念了一遍,然后逐字逐句给他们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写,最后还把所有契纸递给打头的汉子,道:“这里一共二十四份契纸,全都是一样的内容,你看看。”
她刚才又念又解释,清癯汉子已经有几分释疑,却也认真地把所有契纸全部核对了一遍,确定每份都是一样内容的。
林卉又拿出一张纸,上面写了几个字,都是“奴、婢、卖身”等词,她逐字解释了一遍后,又把纸张递给他,道:“这些字,你们拿回去记住,日后若是有人哄骗你们签契纸,里头带有这些字的,都别签。”
她这是拐着弯儿告诉这些人,他们准备的契纸里面,没有这些相关的内容,大可放心。
清癯汉子听明白了,他接过来仔细看,感激地朝她笑笑:“谢谢小嫂子。”
林卉囧然。小嫂子是什么鬼?
张阳一挥手:“好了,没意见就签字,赶紧去歇歇,明天开始干活。”
如此大费周章,峸阜过来的这群流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在清癯汉子的带领下,一个个盖下手指印。
所有契纸一式两份,张阳自己留了一份后,将另一份给了他们,道:“你们也拿一份,回头我要是没给你们发粮,你们就可以去县里告状了!”
当然,这是玩笑话。
这些人是流民,在潞阳连个身份都没有,要是跑去告状,指不定还得被衙门抓起来。再者,即便潞阳受理,他们也没那个钱。
张阳不过是为了安他们心罢了。这还是林卉教他的做法。原本他是要跟村里人签的,改成这些流民,也得给人一样的体面吧。
清癯汉子拿到一沓契纸,愣了片刻,眼底感激更盛了。
不管如何,他们算是安定了下来。
收了一拨人进村,祠堂口的那口大锅依然没有熄火,每天能迎来几波流民。
村里汉子们都不敢再出门,村子各处路口都设上栅栏,巡视也全天不停,换着人不停四处查看,连林卉家里的两条狗子都被借了去,就怕不注意被生人摸了进来。
张阳开始捣鼓起他那新厂房。为了安全,他现在去拉材料,都得拉上几名汉子作伴。除了青砖瓦片,他还去了趟富佑村,找那些个单身汉子们定了一批水泥灰——他是要用来铺地板的。
按照林卉的说法,铺水泥,总比铺石砖地板省钱,也好打理。
厂房的格局更简单,只要做两间四面墙的大开间,后头补一个大厨房跟洗手间,便足够了。
他这边忙叨叨开始盖房子,熊浩初也没闲着。
地里的田、落霞坡的红薯,全都忙活完后,他便领着张兴盛等人出门去——巡视村子周边,顺带cao练。
不对,应该反过来:正职cao练,顺带巡视。
张兴盛等人吃了大半个月的饱饭,隔三差五还有蛋肉,已经跟刚来时候的模样大相径庭。
每日上午忙完地里的活儿,他们便得拿上棍子,跟着熊浩初绕村跑。囊括田地在内,梨村的面积可不小,他们每天就得绕着村子跑上两圈,然后在林子前边的草地上练拳脚。
真刀真木仓练的那种。熊浩初那是什么人,那是从战场下下来的汉子,他教的拳脚,完全没有花里胡哨之处,每一下都是为了撂倒对方。
张兴盛等人刚开始就不太吃得消。跑完两圈村子已经够累了,还得挨揍——没错,他们对上熊浩初真的只有挨揍的份。再说,他那力道,就是收敛着,挨上一拳也够呛。一天下来,他们身上、脸上便都挂了不少彩。
挨打完了还得再绕着村子跑两圈。
几天功夫,他们这几人不光精神头足了,连肉都结实了不少。
村里人都知道他们在捣鼓这个,还有位族老笑呵呵地过来看热闹,看完回去,立马让郑里正来说话,央着熊浩初把村里的汉子都带上。
熊浩初自然乐见其成。不说别的,村里人自保能力高了,他家媳妇儿在这儿住着就更为安全了。
再然后,梨村里每天便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上百号汉子拿着棍子吼着口号跑步,完了还集中在一起,大喝着练拳脚,打得上头,连上衣都脱了,还能热出一身痛汗。
不光如此,许是察觉男人跑几天精神好了,村里妇人跟着凑起热闹,不光她们跟着跑,还把孩子们都撵出来跑。
于是,早上男人干活,妇人们便拿着棍子跑村子。待妇人们回去做饭了,又轮到男人跑步,歇过晌就轮到大孩子带着一群小奶娃跑……一天下来,村里都是热热闹闹的。
郑里正跟组牢门自然乐见其成。
效果也确实立竿见影。
原本,许是因为他们每天都给拖家带口的流民施粥,村子周围便引来许多流民流连不去。
他们这么大阵仗地跑起来,男人们还呼来喝去地打架练武,没几天,不光流民少了,连前些日子经常出没他们村子周围的人影也少了。
其他人都忙忙碌碌,林卉倒是闲得不行,不过,她也给自己找了不少事。
首先是林川。
韩老走了,林川的先生还没个着落,她干脆自己捡起书,亲自教林川——感谢韩老,各种启蒙书籍都留了不少。
林川可怀疑了:“姐姐,你会吗?”
林卉抄起书本朝他脑袋瓜子就是一下:“你现在也就是个识字学道理的阶段,又不是要科举冲刺,担心什么?”
林川撇嘴:“你的字还是我教的呢!”
林卉下巴一扬:“我告诉你,只要识字,我就能把这几本书的内容给你掰扯清楚,我比你多吃这么多年饭,可不是白吃的!”
势不如人,林川只能屈服。
如是,林卉上午教林川习字念书,还自己给他加了门算数,下午让他跟着村里孩子们跑一圈村子,再玩耍一会儿,回来继续练书法做算术题。
除了照顾林川的学习,林卉还有一件事忙。
倘若熊浩初所言不虚,过段时间他就要离开家前往峸阜。
结合峸阜如今的状况,加上他出身武官,若是被召集回去还能干嘛,林卉是想都不用想。故而,她开始忙着给熊浩初准备行李了。
熊浩初给她下小定的礼是一头牡鹿,肉当时就吃完了,皮子也经熊浩初硝制好收起来了。她这次将其翻出来,找有经验的辛远媳妇指点,给熊浩初做了一双鹿皮靴。靴子里头加了层棉絮,穿上脚又暖和又防水,正适合冬日出远门。
还有方便行动的窄袖棉衣,打底的秋衣等——当然,天儿渐冷,家里每人都逐渐换上厚实的棉衣了,只是这些便不需要林卉亲自去裁剪缝制了。
除了衣物,林卉还在小厨房里捣鼓起吃食。
这时代出远门,跟现代可不一样,一路既没有外卖,也没有店家,干粮得带够,否则,若是打不着野物,就得饿着肚子了——野物身上细菌辣么多,万一沾上什么新冠状病毒,那才叫一个惨。
反正呢,不到万不得已,林卉是不想熊浩初去打猎吃野物。
那这干粮就得备起来了。
烙饼啥的就算了,她想做的,是方便面和调料包。
方便面倒是不难,难的是火候。
在厨房里烟熏火燎了N天后,大衍朝第一块方便面面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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