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接单呢?”钱掌柜自然要问个清楚, “哪里有把钱往外推的道理呢?”
林卉无奈:“钱伯啊,如今外头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这峸阜之事一天不解决, 城里的米面价格下不来,我这方便面就不可能以这个价格出去。我给符三的货,拿自家存的面粉折腾的。”换句话说, 那是朋友价。
钱掌柜觍着脸:“我记着您家里还有许多库存。”那些米粮可都是他经手采买送过来的呢。“要不, 再给我匀一点吧?”
林卉无奈:“钱伯啊,我这方便面做出来,就是以方便、便宜为噱头,这价格要是提上去了,估计就没什么人买了。何不等这波灾情过去,粮价稳当了再说?”没必要急于一时啊。
钱掌柜皱眉:“可这做生意啊,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万一在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他这一波红利可就挣不到了。“我跟着我家爷,对峸阜之事也算是了解了那么点。如今朝廷下手管制, 又有我家爷四处调粮, 这事儿啊,拖不了多久,这粮价必定会下去……”
林卉点头:“所以我才建议您缓着点,开春后再下单,这钱一样挣。”
钱掌柜摆手:“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轻咳了声,“你看,我们家在城里还有个粮铺, 客栈的存粮也够……”
林卉不解。
钱掌柜搓了搓手:“要不,我出材料,您帮我做一批?”
林卉:“……”
老熟人来下单,还自带材料,林卉还有什么不乐意的,果断接了。而且,钱掌柜厚道,按照她的售价,刨除米粮的成本价后——还是按照涨价前的价格,给她付的钱。
有订单,这活儿就得干起来了。好在钱掌柜这边也不是急单,慢慢做也成。
如是,林卉每日上午要带林川念书练字,抽空还得分别去看看红薯粉、方便面的制作情况,完了还要跟张阳沟通厂房的建设,讨论产品的包装、后续的推广销售等……忙碌起来,日子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熊浩初已经离开了大半个月,年关也到了。
张阳那个厂子前几天已经盖好粉刷好,红薯粉、方便面的材料、工具全部挪了进去。
峸阜那群工人也已经开始在里头干活了。张阳请了唐婶当他那小厂子的管理人员,钱不多,就是管管人事、打打杂之类的。
这样,林卉终于腾出工夫过年了。
腊八的时候忙着干活,只意思意思做了个腊八粥。进了年关后,林卉拿出十二分的精力,领着大伙一起捣鼓过年的事情。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杀年猪……
不光小孩子兴奋,连大人也是喜笑颜开。
辛远等人也不是没过过年,只是以往的年绝对没有这么丰盛和热闹。虽说今年因灾情沦为奴仆,可若不是熊浩初,他们全家不是沦为流民饥寒交迫,就是死在不知道哪个角落,哪还谈得上过年?
再者,他们在家里也是需要干活,一年到头也挣不到两身新衣服,在这儿虽然是奴仆,可主家人好,从来不会对他们呼来喝去,吃喝不愁,娃娃甚至还能跟着舅少爷识字——人这一辈子不就为儿孙做打算吗?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光辛远等人笑呵呵,宋林等人也是觉得新奇又兴奋。
他们这些都是前些年的战乱孤儿,为了混口饭吃,也为了给家人报仇,参军入伍。年少时都是在逃亡、战乱中度过,长大一些便开始拿起武器杀敌。打仗的时候顾不上,在军营里里的时候,也是简单加几块肉。
过年,对他们来说,几乎只存在他们想象中。
他们抵达梨村的时候,隔天便是腊八,第一次吃到如此足料的腊八粥,大米、小米、红豆、黄豆、绿豆、玉米、薏米、红枣、花生……
他们原本以为是因为他们初来乍到,林卉特地弄出来权当欢迎他们的,没想到过了十来天,从腊月二十三开始,这些以往只存在年长者口中的年俗便一样一样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每天醒来一睁眼,就开始期待今天要忙活的东西。即便是洒扫,即便是磨豆腐……即便忙得大冬天出一身汗,这样的日子依然充满期待。
林卉自然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只是把她心里二十几年的向往拿出来,付诸行动。
上辈子的寂寞寥落,仿佛已经离她很远。
如今的她有弟弟,有丈夫,有舅舅,有一大堆亲朋好友和家人,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她再也不用过年的时候羡慕别人家的热闹。
虽然熊浩初今年不能跟他们一块儿过年,可他们还有许多的年,还会很多的时间,她不急。
……唔,就是有点想念那家伙了。
进入年二十六,张阳那个小工厂便给峸阜的工人放假了,最后一天,还以工厂的名义,给他们发了点年终奖——咳,这是林卉的说法。一人一斤肉,一斤蛋,五斤白菜或萝卜。
再加上他们拿攒下的粮食换的盐和酱……这个年,也算是过了下来。
梨村诸人今年都挣了不少,尤其是知道将来还会继续挣钱,今年自然舍得花钱,这个年便过得比往年都要舒坦。
梨村的热闹,十里八乡都眼红的很。
外头流民四窜,还没进入冬月,米粮价格就涨得离谱。秋粮没卖的,钱就紧巴巴了,年自然就过得一般。好些把秋粮卖掉,看到外头那些流民,心里都慌得不行,那点银子都恨不得立马去把粮食换回来,哪里还敢乱花。
而梨村呢?刚入年关,便成群结队去城里采买。等到年二十六,竟然还找屠夫过去帮忙杀年猪,还从早杀到晚……就算是二十户人家合杀一头猪,一户也能分到十几斤啊,那还不得天天吃肉?
除此之外,梨村人还在村口架锅煮粥,大年三十那天好歹让附近的流民吃了顿饱……
不管如何,梨村的人富起来是不争的事实。
因着流民,大伙今年都没敢去别的村走亲戚,这年其实过得还是有几分冷清。
原本以为这种状况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谁知元宵还没过,这些流民便愈发难过了。
紧挨峸阜的潞阳虽算不上富庶,胜在没有灾荒,气温也只比峸阜冷一点,无处可去的流民自然拼命往这边涌。光梨村看到过的,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整个潞阳会有多少,更是无法计算。
因县城里一开始便不接收流民,派了县衙将流民驱散,流民无法,只得散入各乡村乞讨。
刚开始还有不少乡村收留了些灾民,或是捐些米粮给他们过冬,或是施粥,但这些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没多长时间便乱象频生,打劫、杀人时有发生。
这种情况下,各村自然不乐意了,又正逢过年,大伙便纷纷挥舞棍棒将人驱离。流民无法,只得又回到县城周边。
许是衙门过年放假,倒让许多流民混进城里,东家讨点西家混一点,再打一点零工,也算是过了这个年了。
不,元宵还没过呢,县衙又开始四处驱赶流民,这回比年前更狠,动辄棍棒伺候,苦熬了几个月的流民哪里受得住这个,听说当场打死了好些个,当时没死的,拖了几天也没了。
死了还不得安息,衙役下去一把火直接给烧了,死者家人还不能靠近、不能与之对抗。
听村里人说起的时候,林卉简直都不敢相信——
这县令是不是脑子有坑?
战乱这么些年,人口锐减,朝廷甚至强制到年龄的单身者必须婚配,就为了促进人口增长。据熊浩初所言,这县里人口的多寡,还关乎地方官的业绩。
现在突然送来这么多流民,不就是活生生的业绩吗?只要出点钱粮把人安置下来,待开春开荒耕地便能撒手,过个两三年,不就是活生生的功绩吗?
就算不为功绩,难道就没有一点身为人的良知吗?
她甚至想拿出自己将军夫人的身份去压制一下这位傻X县令——熊浩初不在,她也没有诰命,当然不可能真的傻傻冲过去。
当其时,她收到一封拜帖——佥都御史文大人前来拜访。
佥都御史?林卉对这官名陌生的很,但她知道“御史”。按照字面,应当是跟御史差不离的。若是没记错的话,大概跟现代的ji检委差不离了!
怎么突然跑到他们这样的乡下地方了?
哦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无缘无故的,这位文大人,为何来拜访她?
她跟张阳商量后,让人回了帖子,然后洒扫除尘,准备迎接这位文大人。
当天下午,两架马车轻车快马驶入梨村。
林卉、张阳领着人在门口相迎。
打头车架先下来一名儒雅的中年人,看见他们,双手一抱——
“哈哈哈哈我回来啦!”
众人一惊,闻声望去。
只见后头车架上跳下一身影,风一般刮过众人直冲林卉,后者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抱了个满怀。
“想不想我!?想不想我?哈哈哈哈~”中性的柔和的嗓门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嚷嚷道。
林卉定睛一看。这不是……萧晴玉吗?
“晴玉,”她惊喜地回抱一下,“你怎么在这呢?”
张阳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个箭步上前,瞪着笑容满面的萧晴玉,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怎么在这?”
萧晴玉松开林卉,歪了歪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干嘛?我还不能来了?”
张阳急忙摆手:“能,当然能——不对,你怎么——”
“咳咳。”
林卉回神,忙看向那位轻咳的儒雅中年人。
“啊,这是我舅舅。”萧晴玉欢快地跑到中年人身边,朝林卉俩人介绍,“他要去峸阜,我就跟他一块儿出来了。”
林卉很高兴:“那待会咱们好好聊聊——”
“咳咳。”儒雅中年人往前一步,朝林卉拱了拱手,“熊夫人,打搅了。我姓方,是晴玉舅舅。”
林卉忙福身回礼:“方大人。”然后笑着道歉,“看到晴玉太开心了,失礼了。”
方大人摆摆手:“无妨无妨,夫人与晴玉感情好是好事。”他迟疑了下,“此番冒昧前来,实属意外。我此次出行乃奉旨办事,身上带着公差,晴玉顽劣,私自跟着出来,待我发现的时候已经离京太远……无奈之下,只能拜托夫人暂且照顾几天,待我事了,必定来接她。”
“哎呀,舅舅,我在这儿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萧晴玉朝他摆手,“您不是急着去峸阜吗?赶紧走赶紧走!”
惨遭嫌弃的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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