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149章

    “送到这里就得了。”一走出大门, 楚瑾便朝后头摆手,“你还没好, 可别再折腾,回头你夫人又要怪我了。”

    紧跟其后的熊浩初微笑:“不过一介妇人,殿下何须理会。”

    楚瑾没好气:“那你怎么被她管得死死的?连口酒都不敢喝?”

    熊浩初轻咳了声:“臣下的伤还未好, 大夫说了得忌口。”

    楚瑾斜他一眼:“真不是怕你那媳妇儿的眼泪?”

    熊浩初面不改色:“殿下多想了。”

    “行了行了。”楚瑾摆手, “看在你夫人送了这么多方便面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了。”

    “谢殿下!”

    “哦对了,”楚瑾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我将煜昊送过来,你帮我带两年。”楚煜昊是他的嫡长子。

    熊浩初:“……”他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殿下, 三思。”

    “我意已决,你就别废话了。”楚瑾走到马车边上, 翻身而上, 转眼进了车里。下一刻又从车窗探出头来,“让你夫人别撵着他光身子满地跑就成了。”好歹是皇子皇孙,这点面子还是要的。

    熊浩初:“……”

    楚瑾说的是昨天傍晚的事情。林川带着小伙伴们在房里闹腾什么实验,差点没把自己给烧了,所幸他那套间的浴间也是储水多多,除了一身衣服毁了,身上烫了几块皮,别的倒是还好。

    林卉听见动静过来, 一听原因,抄起棍子就把他打得满地乱跑,也不管他当时是不是全身光溜溜的。

    楚瑾有幸旁观了全场,才有此一说。

    不管如何,这位尊贵的太子爷终于走了。

    熊浩初慢悠悠晃回正院。

    林卉正在厅里算着账本,听见动静抬起头来:“人走了?”

    “走了。”熊浩初挨着她坐下,摸了摸脸,问她,“你们女人家平日这般抹粉,不难受吗?”

    林卉无语:“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抹粉。”她这身皮肤,天天下地晒太阳都不见得黑两分,哪里需要抹粉?完了她才反应过来,问他,“要洗掉吗?”

    熊浩初摇头:“不急,殿下一行尚未走远,万一漏了什么倒回来,撞上了就不好了。”

    没错,他脸上脖子上都抹了妆粉,甚至连嘴唇都被林卉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涂得发白,让他看起来羸弱不堪,仿佛大病未愈般。

    “行吧。”林卉更没意见,低下头继续干活。

    熊浩初见她忙活也不走开,看看左右,干脆将自己的杯子拉过来,打算倒杯茶解解渴。

    刚提起茶壶,他猛地想起什么,忙停下来,揭开茶壶盖子看了眼。

    果真是枸杞红枣茶。

    他面无表情放下壶。

    “干嘛不喝?”林卉仿佛脑袋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抬道,“这茶就是给我们俩喝的。”她是拿来养血安胎,熊浩初则是要补血。

    熊浩初皱眉:“这是女人——”

    林卉立马抬头瞪他:“你流了这么多血,不得补补吗?都是补血的玩意,还分什么男人女人的?我看你就是矫情。”想到什么,她眯了眯眼,“还是说,你想想喝点别的补补血?”

    熊浩初:“……”二话不说,一手提壶一手端杯,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枸杞红枣茶,然后一仰而尽,完全没有了上一刻的嫌弃,动作也灵活得看不出曾经受过伤。

    没错,是曾经。他的伤确实已经好了,敷粉抹脂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自己异于常人的恢复速度暴露出去。

    思及他的恢复过程,熊浩初的思绪便忍不住回到那一天……

    那一天,他跟林卉说完话后便陷入昏迷,再度睁眼,不光烧退了,连伤口也开始有了些许麻痒之感——那是伤口正在结痂。

    看向床边双眼红肿、泪水涟涟的林卉,熊浩初下意识安抚她:“别哭,我已经好多——”声音倏地顿住。

    嘴里残余的血腥味虽淡,在他这种常常见血的人身上,自然是清晰异常。

    他皱起眉头,“换了大夫吗?”是不是大夫用了什么偏方?

    林卉正在擦眼泪,闻言顿了顿,摇头道:“没有。”抬手探了探他额头,确定没有高烧了,才松了口气,“退烧了。”

    熊浩初皱眉看着她动作,在她收回手之际,伸手握住:“卉卉。”

    林卉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很快又冷静下来,强笑道:“怎么了?是不是饿了?厨房一直温着粥,我这就去给你端来。”

    熊浩初心里狐疑更重:“不着急,先陪我说说话。”

    林卉支吾了下:“说什么?”

    熊浩初顿了顿:“扶我起来。”躺着说话,都没法好好看她。

    “啊?”林卉却挣开他的手,“那,那我去叫元平过来帮你。”说着便打算转身出去。

    熊浩初脑中闪过抹什么,倏地伸手握住她,沉声问道:“左手让我看看。”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妥了,打他醒来,林卉一直侧着身体跟他说话,左手也一直背在后头。

    林卉强笑:“有什么好看的,我还得——”

    熊浩初干脆松开她,自己扶着床沿起身。

    林卉大惊,急忙转回来扶他:“你干什么?!你还伤着呢!”

    熊浩初顺势抓住她左手——

    “嘶!”林卉仿佛痛极,整个人哆嗦了下。

    熊浩初脸色大变,就着前倾的姿势飞快地拉开她的袖子。

    两道深深的血痕赫然其上,甚至因为他的抓握,血痕再次渗出几丝鲜红。

    熊浩初怔住。

    林卉趁机挣脱他的手,飞快将袖子拉下来,干笑:“早上不小心……”不小心什么,她却不说了。

    熊浩初脸色凝重:“你——”他看了眼外头,压低声音,“你开的方子?”至于什么方子,他不说,相信林卉也是心知肚明。

    林卉却装糊涂:“什么?”

    熊浩初深深地看着她:“你不怕我以后把你卖了?”

    林卉登时大怒:“你敢?”

    熊浩初:“……”他叹了口气,先处理当下,“什么时候弄的?”

    事到临头,也没必要瞒着了。林卉撇嘴:“辰时左右。”

    “还有谁知道?”

    “你。”

    熊浩初无奈:“我是说真的,这段时间,还有谁进来?”

    “没有。”林卉轻哼,“就算有人进来了,你还能怎么着?”

    熊浩初眸底闪过冷光,沉声道:“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林卉登时汗毛倒竖。她可没忘记富佑村那些人的下场……她咽了口口水,道:“真没人进来。卯时末的时候,宋林、辛远才给你喂了药,我让他们回去歇息,换元平他们在外头候着……我熬了一宿还没歇息。”反正就是没人进来过。

    熊浩初这才放松些,他皱眉沉吟片刻,然后伸出未受伤的右掌,试探般握了握拳——醒来不过几句话功夫,他已经能明显感觉力气的恢复。

    太快了。

    凌晨的时候他提笔尚且困难……

    他收敛心神,严肃地看向林卉:“以后不许再开这个方子了。”

    林卉瞪他:“你当我乐意呢?”

    熊浩初哑然,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沉声道:“也罢,以后有我看着。”

    …………

    一整杯枸杞茶下腹,熊浩初忍不住打了声轻嗝。

    盯着他灌完枸杞茶的林卉这才作罢,轻哼了声,继续低头翻账本。

    林卉特地定做的陶杯比寻常茶杯大了不知多少倍,再加上枸杞红枣茶甜丝丝的,一杯下肚,熊浩初被腻得不行,小心翼翼瞅了林卉一眼,悄无声息摸到旁边,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然后捧着杯子慢慢啜饮。

    林卉没再管他,埋头算算算。

    熊浩初陪着坐了会儿,随口道:“你一大早就开始算了,歇会吧,这账本又不会跑了。”

    林卉没听他的:“这几天花销太狠了,不算一下我心里没底。”

    熊浩初不以为意:“太子一行在此,花销狠一点是正常。他们走了便——”

    “那是狠一点吗?”提起这个林卉就来气了,“不说别的,光是他一个人,每天就得八菜一汤的……他一个人吃得完吗?”要不是他自己带了厨子,光是菜色都得愁死她了。

    熊浩初轻咳:“毕竟是太子,有条件自然是讲究些。”

    “且不说他,他那些下人呢?哪个是能怠慢的?咱家才刚脱贫呢,都没法顿顿吃肉呢,好家伙。他们一来,咱们还得先供着他们,顿顿有肉有蛋不说,每日里还得有点心,夜里饿了还得备着宵夜!”林卉越说越气愤,干脆把笔一撂,“家里有矿都得被吃光!”

    熊浩初忙安抚她:“我前几天不是才拿了八百两回来吗?应该还能再用一段日子吧?”

    “撑个屁!”林卉呸了声,“你忘了你还请了多少大夫吗?这都多少天了?昨天让大夫们离开,直接就没了大几十两了,加上这几天的花销……我要是不算账,咱家剩下多少家底都不知道呢。”

    熊浩初不敢说话了。人说孕妇脾气大,现下看来,果真没说错。

    林卉冲着他洒了一通邪火,心里顿时舒服多了:“好在这帮家伙总算走了。要不然我指不定哪天忍不住要找他们收费了。”

    熊浩初莞尔:“殿下送咱们孩儿的那块玉佩,都能买下半个潞阳了,你还跟他算这吃饭的几个钱。”

    “那能一样吗?”林卉白他一眼,“这玉佩我总不能拿出去当了还钱吧?钱才是最实在的。”

    也不是不行……熊浩初摸摸鼻子,不敢跟她说这话,回头要是真当了,他可没法跟楚瑾交代了。

    林卉却想起什么,眯起眼睛看他:“你跟这太子殿下什么关系?”这几天看着,这俩人怎么仿佛有点基情似的?要不是熊浩初得装虚弱,这俩人怕是能从早聊到晚。

    熊浩初没有意会到她的话外音,随口道:“一起抗敌杀敌混出来的交情罢了,也不过就比旁人多几分熟稔而已。”

    “是吗?”林卉狐疑,“那你为什么要给他挡箭?”

    熊浩初哑然,见她盯着自己,只能无奈道:“我要是不挡这一箭,咱家都得赔进去了。”挡了,顶多就是赔他一条命。

    林卉怔了怔,然后陡然惊出一身冷汗。是了,她怎么忘了,这是皇权社会,楚瑾作为太子,他若是在他们这儿出事,他们家上下,甚至梨村上下,指不定要多少人陪葬……

    仿佛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熊浩初握住她按着账册的柔荑,轻声道:“别担心,这事已经过去了。”

    林卉回神,看着他,轻声问:“以后你真的不回去了吗?”

    “回。”熊浩初低勾唇,“有机会带你跟孩子去玩玩。”

    “……”

    对上她无语的神情,熊浩初伸指刮了刮她鼻尖,笑道:“原本便不打算,现在更不可能。”原本以为林卉的体质只是对花花草草有些帮助,他已经有些忌惮,此刻……无论如何他都得远着京城那摊浑水。

    好吧。林卉更不乐意去京城对着一堆达官贵人卑躬屈膝的。

    “那你这官职?”

    “端看陛下如何安排。”熊浩初摸摸下巴,“以我对他的了解,只要我不进京、不结帮营私,赏个挂名闲差还是没问题的。”

    “别的呢?”林卉不满,“难道你这一箭白挨了?”

    熊浩初登时失笑,忍不住刮了刮她鼻尖:“放心,少不了你的,就算陛下不赏,太子也得赏。”扫了眼账册,“到时,你就不用这么辛苦算账了。”言外之意,银钱肯定会赏。

    这还差不多。林卉心里舒服多了,然后瞪他:“钱再多也得理账。”完了再次提笔算账。

    熊浩初无奈,捧着杯子安静地坐在旁边陪她忙活。

    三月朝阳和熙明媚,带暖墙的屋子暖意融融,把身着妃色长袄的林卉烘得面如桃花。

    虽然没人说话,甚至静得连书页翻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气氛却是闲适安逸的。

    记忆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远的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一般。

    熊浩初唇角微微勾起。可不就是上辈子……

    林卉被这古代的记账法整得头晕,停下来想喝口水,恰好将他那清浅笑意收入眼底,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顺口问了句:“你笑什么?”

    熊浩初回神,放下杯子,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少年失怙,少不更事便开始杀人染血,除了几名知交好友,旁人对我只有惶恐惊惧,只会退避三舍——”

    林卉不乐意听了:“那不都是以前嘛。”

    熊浩初顿住,笑道:“嗯,不一样了。”

    林卉反过来握住他,将他的手拉到自己尚未凸显的腹部上,轻声道:“过去了就让他过去,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一样。”

    “嗯。”

    ***

    日子果真是不一样了。

    如果熊浩初早知道日子会变成这样,几年前一定会再坚持一点,干脆利落地把某个隐患给除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些没交代完的地方,会在下一章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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