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浩初你是不是疯了?!”看清楚他在写什么后, 林卉惊怒交加。
熊浩初一声不吭,屏气凝神继续写。
林卉气恼, 探身去抢熊浩初手上毛笔:“赶紧给我糊了,什么玩意——”
张远制止她,神色严肃道:“让他写完。”
林卉哭了:“我不要, 他都好多了, 写这些干嘛!”
张远看看脸色苍白的熊浩初,叹了口气:“让他写完。”
林卉掩面。熊浩初这哪里是在写放妻书,他分明是在写遗书啊……
往日最看重她的熊浩初对她此刻的哭泣似乎毫无所动,一鼓作气把放妻书写完,还示意辛远:“拿到边上晾干。”
辛远头也不敢抬:“……是。”恭敬地接过放妻书,小心翼翼地放到墙边的妆台上,还拿器物压着。
曾嫂, 以及天没亮就被熬药的动静扰了跑过来的萧晴玉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熊浩初写完一张似乎累极了,闭着眼睛休息了好一会儿, 才接着往下写。
一时间, 屋里除了低低地啜泣声,便只能听见熊浩初愈发沉重的喘息声和沙沙落笔声,气氛压抑至极。
熊浩初一共写了三张纸,一张放妻书,一张是替她请诰命的请封书,一张家里恒产并下人的安排。
写完这几张纸,他已经有些脱力,半身倚在宋林身上, 脸色煞白地看着林卉,慢慢道:“你还小,以后日子长的很。那封放妻书你收着,若是哪天遇到……便拿了放妻书自去……”终归是说不出口,他喘了两口气,接着道,“若是你想留着,那封请封书便给太子,拿了诰命,在这潞阳想必无人敢欺你——”
“孩子呢?”林卉哑着声音质问他,“你说了这么多?你还记得你的孩子吗?”
熊浩初一顿,扯了扯嘴角,冷酷道:“趁它未满三个月,打了便是了。”
“……”
众人倒抽了口凉气,齐齐看向林卉,几名还留在屋里的大夫则压低脑袋。
林卉反倒冷静了下来。她擦掉眼泪,深吸了口气,先问大夫们:“待会是不是还要再服一次汤药?”
“是。”其中一名大夫战战兢兢道。
“行,汤药好了端进来。”林卉吩咐完,转回来开始赶张远等人,“你们出去吧。”
张远皱眉:“这里交给其他人,你该去休息了。”
林卉冷哼:“这里就是我的房间,我要休息,你们不得出去吗?”
众人怔住,下意识看向床上的熊浩初。
熊浩初则皱着眉看她。
“怎么?”林卉气极反笑,指着桌上压着的几张纸,“不是要把这屋子、下人都给我了吗?是不是人没死我就使唤不动了?”
张阳还待说话,熊浩初摆摆手:“你们下去吧,我跟卉卉说会话。”
众人偷觑了眼脸色难看的林卉,慢慢往外退。
萧晴玉还想说什么,张阳一把拽住她,摇了摇头。
萧晴玉跺了跺脚,忿忿出去了。
张阳看看熊浩初,叹了口气,跟着出门。
犹自扶着熊浩初的宋林则有些迟疑:“大人……”
“把我扶到边上。”
“是。”
宋林忙依言行事,小心翼翼将他扶靠到床边,完了还细心地往他背后塞两个软枕。
熊浩初神色微微放松些:“你倒是细心。”
宋林苦笑:“大人莫要笑话我了。”
熊浩初摆摆手:“出去歇着吧。”
“是。”
屋子里很快便剩下夫妻俩。
林卉慢慢走过来,挨着床边坐下,双眸紧紧盯着他。
“怎么了?”熊浩初声音温柔,眸底的柔光几欲让人溺死其中。
“你是不是巴不得赶紧甩掉我?”林卉拿红肿的眼睛瞪他。
熊浩初莞尔,抬手将她掉落鬓边的碎发绕到耳后,顺便捏捏她耳朵尖,仿佛就跟他们往日相处一般:“怎么会?我怎么舍得?”
指尖碰到她皮肤,烫得她心里愈发焦灼:“那你写什么放妻书?!”他的手指怎么……还是这么烫?
熊浩初似有所觉,收回手,温声道:“我比你年长八岁,怎么着也是比你早走,先备着罢了。”
林卉眼眶又红了,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滚烫的热浪仿佛从他麦色肌肤上狂涌而出,烫得她心里直发颤,她登时顾不上指责他,低呼道:“你、你还在发高烧!”他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她还以为已经退烧了……
“没事。”熊浩初不以为然,“受伤了发发高烧才能好,你看我现在不是精神多了吗?”
嘴唇发白,脸上却泛着红晕,混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显出几分病态的诡异。
下一瞬便看不清楚了。
林卉迅速抹掉眼泪,松开手:“我去弄湿帕——”
“别急,先陪我说说话。”熊浩初反手握住她。
他用了些力气,林卉不敢挣开,怕一挣就把他带得摔下来。
熊浩初开始自顾自说起话来:“以后你不要养花草了,咱家的下水做得好,污水都是汇进溪流,旁人也看不出什么。你若是养花草,我怕你忍不住。”音量压得低低的,仿佛没有力气,又仿佛是怕隔墙有耳。
林卉咬唇。这是在说她的体质吗?
“往后,你行事也要小心些,想到什么新点子,宁愿费事些多绕点圈子、或是多花点钱,等过了明路再拿出来使用。”熊浩初喘了口气,“若是不缺钱……那些个新点子,能不拿出来便不要拿出来了。”
林卉怔住。
“清明、重阳,记得带林川去扫墓;年节也别忘了跟亲戚走礼……林伟光家再不堪,也是林卉的血亲,别断得太明显。”
他说的是,“林卉的血亲”,而不是“你的血亲”……
林卉脸唰地一下变白了。
熊浩初看她花容失色的模样心疼不已,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安抚般低声道:“既然话已经说开……夫人是何方神圣,可否告知一声?若是我……将来到了黄泉路鬼门关,我也好知道如何寻你。”
林卉嘴唇哆嗦:“你,你不怕吗?”
“怕什么?”熊浩初莞尔,“怕你把我勾得精尽人亡吗?”
“……”
熊浩初收敛笑容,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我是死过一回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林卉震惊。什么意思?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他……死过一回?
她张了张口:“你、你是谁?你……之前是谁?”含糊不清的那个字,俩人皆是心照。
熊浩初停了停,似乎有些恍神,然后才笑道:“我只是……醒来回到五年前。”然后问她,“夫人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名字吗?”
“我,我,”林卉一咬牙,低声道,“我就叫林卉,同名同姓。”至于来历,“我也不知道我算是哪里来的……大衍朝我以往从未听过。但是看风俗习惯,很像我学过的历史,那段历史,起码比我所在的年代早个五百年……”
熊浩初怔怔:“五百年?”
“嗯。”林卉有些忐忑。
熊浩初很快回神,捏了捏她的柔荑,苦笑:“这可如何是好,我日后该如何去寻你……”
林卉心里大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大熊,你别这样,你会好起来的……”
熊浩初顿了顿,慢慢道:“卉卉,我或许……”对上她跟兔子似的红眼睛,他咽下到嘴的话,柔声道,“我有些累了,你可以扶我躺下吗?”
林卉如梦初醒,急忙探身过来:“你还发烧呢,赶紧躺下歇息,我去洗个帕子给你擦擦。”绕过他受伤的肩背,搂住他另一边胳膊,将他身后软枕抽出去,打算将他扶抱着放到床上。
这一抱可不得了,差点没坠得她摔下去给熊浩初垫背。
熊浩初一声不吭,由得她摆布。
待林卉将人扶躺下来,再看他,已经闭上眼睛了。
“……大熊?”
“嗯?”熊浩初睁开眼,带着几分笑意看她,“弄疼我了想跟我道歉吗?”
林卉:“……”摸摸他额头,“我去弄帕子。”迅速起身离开。
她穿过外间客厅去浴间,拧开连接烧水房的热水管,取了小盆热水,再接上旁边竹管的冷水,试了水温差不多了,便端着水匆匆回到里屋。
将水盆搁在床边凳子上,林卉将用了一晚上的湿帕子按进去,揉搓两下,拧干水,转回来——
熊浩初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安静得仿佛……
林卉心里一跳,冲过去:“大熊!”
熊浩初皱了皱眉。
林卉微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将手指放到他鼻端——炙热的气息轻轻拂到她指上。
虚惊一场。
林卉赶紧将手里的帕子展开,覆到他脖子上,顺着动脉方向轻轻擦拭。
不过擦了两下,薄薄的棉布帕子似乎便变得滚烫。
林卉心惊。
“夫人!”外间突然传来动静,“药来了。”
林卉回神:“赶紧拿进来!”
宋林跟辛远一块儿将药送进来——熊浩初那身板,若是要灌药,一个人可扛不住。
“大熊。”林卉轻拍熊浩初脸颊,“起来喝药了!”
熊浩初眉心依旧紧皱,却毫无动静。
“大熊!”林卉声音发颤。
“夫人,我们来吧。”
林卉赶紧让开,宋林跟辛远合力将熊浩初半抱起来,一个掐着下颔,一个拿调羹一勺一勺往其舌下灌。
往日里冷酷威严的熊浩初任由摆布,连嘴角淌下几丝药液都没给他们一个冷眼。
林卉捂住嘴,眼泪止不住地流。
朝阳升起,阳光慢慢洒了进来,裹着空气中的灰尘开始旋舞。
林卉擦掉眼泪,正欲上前帮忙,亮光一闪,她的眼睛陡然被刺了一下。
她忙避开光线,顺着望过去——是熊浩初送她的那把匕首反射的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想在“林卉捂住嘴,眼泪止不住地流”这里断章……
想了想,还是把后面的补上来。
我果然是个好人(狗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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