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涧溪浑浑噩噩的坐车回了家,一声不吭的开始做家务,擦地、打蜡、洗衣服、晒被子,忙的像个陀螺。
他打开窗户通气,凉风往身上一吹,打了个寒噤,总算回过神。
林涧溪拢紧羽绒服,坐到花园的秋千架上盘起腿,慢慢舒了口气。
阳光暖融融的照在林涧溪脸上,他像只慵懒的猫似的眯起眼睛,努力给自己“一时冲动”签了合同的行为找理由。
“其实,这份工作挺好的。”
汉北三省生活一年有近半年的漫长冬季,特殊的气候造就了当地百姓缓慢的生活习性。盛安省背山靠海,在汉北三省之中地理位置最为优越,经济发展相对较好。即便如此,因为夏短冬长,整体工作时间偏短,百姓的平均工资仍旧无法同南方城市相比。
病案统计科工作可以简单粗暴的分成“病案”和“统计”两部分,但无论是负责“病案编码归档”,还是负责“病案统计报表”的工作人员,月薪几乎都是全国统一的四千到七千。
病案统计科工作永远不可能像临床大夫一样拿到高薪。
林涧溪好几年没上临床,虽然不能说本事全丢了,但确实不如一直在临床一线工作的从业人员。他既不想做庸医害了病人,也希望找工作顺利些,便退而求其次,选择病案统计科的工作。
年后是跳槽季,在各单位流动的人员数量本就超过平常,受全球经济影响,今年的就业形势又不好,所以能面试当场签到工作是非常幸运的。
——月薪九千,远超全国同类工作的薪酬,还有各项补贴,到哪里去找这种乐善好施的老板啊!
林涧溪想到这里,觉得一定是过世的祖父保佑自己,抓起钥匙去了附近的道宫,请小道士替他给过世的祖父烧些纸钱。
等他骑着共享单车回来,看见父亲正顶着晌午的太阳给花园里的几拢秧苗松土。
“回来啦。”林森回头看了儿子一眼,放下锄头。
林涧溪快步上前,扶着父亲进屋坐下,主动把应聘的事情跟父亲说了,“祖父年前病情还很平稳,我以为能再拖几年,没想到年后他突然走了。你和妈妈年纪都大了,我继续在外地不放心,想留在家乡工作。一旦你们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也照顾得到。今天出去面试的,过了,就业协议签完了。”
“没让你交钱吧?今天新闻刚提起,马上毕业的大学生急着找工作,不少让人骗财骗色的。”
林涧溪:“…………”
被人骗财骗色,跟我林涧溪有什么关系?
爸爸,你的想法很危险啊!
“是盛阳医科第三医院病案统计的工作。制式合同,统一的。”
林森点点头,“嗯,什么时候上班?”
“上班时间等通知,据说下个月初。”
“四月啊?四月暖和了,路上不遭罪。”林森点点头,突然说,“你在外地时候一直不愿意学车,总推脱租的房子就在医院隔壁,出门就上班用不着开车;回来照顾你祖父又说楼下的公交车直达。现在上班远了,没顺路的车,趁着还有一段时间,赶紧把驾照考了。”
“爸,我知道了。”林涧溪点头答应。
交代完了该交代的,沉默寡言的林森对儿子无话可说,摆摆手让他自由活动,自己捧了本书躺在沙发上开着电视听声音。林涧溪干脆回房间去看公共医疗教科书,复习早就忘到脑后的考查课。
入夜后,刘新雪回家听到儿子的好消息,眉开眼笑。
“你交给妈妈的钱,妈妈一直替你攒着呢。等考下驾照,买个小车开,省得冬天进进出出冻坏了手脚。”刘新雪直接把林涧溪按在位置里,不让他干活。
除了林涧溪一早炖上的排骨汤,刘新雪高兴的又飞快的加做了两道小炒,晚饭分外丰盛。
……
林涧溪从小表现出严重晕车,因而一直对学开车这件事情也表现得异常抗拒。
之前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躲避学车,可现在没办法了,合同都签了,要是再不学开车,哪怕去碰班车,也得先做公交换地铁,然后再倒班车才能到盛阳医科第三医院。
一整天下来,不但要早早起床,还得花费十几块的交通费。
一天十几块钱瞧着不多,一个月算下来足有四五百,几乎和开车的油费持平了。
林涧溪回忆了一下合同上不住员工宿舍、也不坐班车,能领到的每个月一千三的补助,立刻带上身份证,去最近的驾校报名。
“你下载个学车app,科目一刷满学时,保存之后就可以申请考试了。”晒得黝黑的女教练指点完,“考过了微信联系我,排课练科二。”
“好的。”林涧溪确定教练没有多余的话要嘱咐,挥挥手,回家刷题。
24小时课时,林涧溪不紧不慢的做了五天,申请考试一次通过。然后被教练拉进约联系时间的微信群,开始了科二的征战。
……
四月初,在教练车里。
女教练把自己裹得像是刚被挖出来的木乃伊一样抱怨,“你怎么晒不黑啊?十来天了,还白得发光。你用的哪个牌子的防晒霜?效果也太好了。”
“我没用啊。”林涧溪莫名其妙的看教练一眼,“我一个老爷们用什么防晒霜。”
“你还老爷们,小孩子一个。”女教练翻了个白眼,把口罩又往上扯了扯,遮住鼻梁上晒出的雀斑,不住念叨,“你们这群学生就喜欢装大人。”
“……我都毕业好几年了。”
“别骗我啦,毕业之后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哪有时间大白天练车。”
“待业中。”林涧溪含蓄的表达自己时间宽裕的主要原因。
女教练一副“我听你糊弄我”的神情,从鼻子里哼出个“嗯”,没接话。林涧溪搁在方向盘边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嘹亮的女声放声高歌,“来电话啦——快接电话!”
“我接个电话,”他赶忙把车停到角落。
“您好,请问是林涧溪先生么?”
“是的,是我。”
“四月一日,您能按时入职么?”
“没问题。”
“那么请在四月一日早八点,按时到岗。总务科一会会有工作人员申请加您的微信好友,将您拉入工作群,记得通过。”
“好的,我知道了。”
林涧溪挂了电话,开心的说:“单位通知我去上班了。”
他说完,发现身边女教练的神情有点古怪,疑惑的瞥向对方。
女教练假笑,“四月哦,应届毕业生也大多这时候离校。”
林涧溪:“…………”
行吧,你不信就算了。
“前三个月是试用期,我不方便请假,以后不能天天来练车了。”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三院不怎么靠谱,但身为社畜该有的职场情商,林涧溪还是不缺的。
——实习期天天请假练车,怕不是等着被开掉。
“没事,周末练车提前一天在群里约练习时间就行了。”
女教练没说什么,林涧溪自己心里倒是觉得可惜,如果继续每天练车,过几天他就能去考试了。上班之后练车少,手重新回生,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考过。
没几天就到上班的日子,林涧溪早早起床,跟母亲一起顶着蒙蒙亮的天出门,公交转地铁后,总算到了班车接人的固定位置。
站牌下空荡荡的,林涧溪等了半晌也没人过来,他不自信的翻看群内聊天记录。
等车地点被写得清清楚楚,司机还发了定位方便乘车人员寻找上车地点,最重要的是,他的同事们都积极热烈的表示要乘车上班。
所以,既然“七点半到达,不等人”,那么为什么要坐班车的同事二十五分了还一个都没来?
林涧溪惴惴不安,情不自禁陷入自我怀疑——到底是他们都不上班,还是我等错了位置,或者说我手机时间有问题?
他手指在手指屏幕上刮了几下,忍不住在群内提问,请问,【今天有班车么?】
【有的有的,半点准时到!】司机热情的回应着林涧溪的疑问。
“那怎么一个等车的人都没有?”林涧溪把话音含在嘴里咕噜一声,微微拧着眉把手机揣回口袋。
一抬头,林涧溪就愣住了。
刚刚开空无一人的站牌底下挤挤挨挨的站满了人,男女老少全都面无表情的站在车牌后面,十几位满脸皱纹的老大夫穿着十分严谨,白衬衫扣子仅仅扣到最上面,头发染得漆黑,用发蜡梳理得规整,看着就很有“老专家”的味道;而年轻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穿着随性了很多,卫衣运动鞋休闲裤羽绒服。
可无论是年少的还是年老的,都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哪怕交流都是用眼神完成的。
……这就是他未来在医院的同事吗?
又不是聋哑医院,为什么一个出声说话的都没有?
好吓人。
同事们一个都没来的时候,林涧溪神经紧张;同事们来了,林涧溪的神经就更加紧张了。
林涧溪从同事身上丝毫感受不到医护人员该有的沉稳平和,反而有种误入大型食肉类野生动物保护区的错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环抱着自己,搓了搓双臂,努力自我安慰,告诉自己一定是温度太低了造成的错觉。
一片阴影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外壳上用鲜红油漆刷着“盛阳市医科第三医院”的大巴车猛然停在站牌前,司机高喊,“快一点,不要耽误过桥时间”。林涧溪顺势上车,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同事们面无表情的排成一队、脚下踩着同样大小的步伐悄无声息的等车落座,很快将班车填满。
车门合拢,同事们整齐划一的拉上窗帘,车内一下子暗下去,司机打开车灯,诡异的红色灯光占满了车厢的每个角落。
“路上挺远的,我放点音乐给大家提神醒脑。”司机热情的高声宣布。
悠扬的哀乐,在车厢内响起。
林涧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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