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溪与和服女鬼相顾无言。
女鬼不算人了，所以是“无人的”，林涧溪每次进电梯都会下意识说出自己需要去的楼层，女鬼按照他声音吩咐按下楼层按钮，可不就是“声控”的！
——这逻辑链还真是完美无缺呢。
“18楼到啦。”和服女鬼鞠躬，和和气气的鞠躬道别，“欢迎下次再来。”
林涧溪不是第一次踏进18楼范围，但这一回，站在18楼门外按门铃，等待隔间大门打开的感觉分外不同。
门铃和隔门的存在，是为了让18楼内的妖怪们恢复人样，别吓到他这种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人类才特意修建的吧！
林涧溪进了18楼，整层的妖怪都齐刷刷的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如同目送着走进火场中的烈士一样进了院长办公室。
“哇，这个勇气，太惊妖了吧。难怪能拿着《山海图》，果然不一般。”
“他知不知道老板回来时候气哼哼的，看着就想抓个倒霉蛋撒气呀。”
“小点声、小点声，老板听到了，我们也得跟着吃挂落。”
妖怪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完全不知道事情和他们想象中的截然相反。
林涧溪进了院长室后，没用泰老板招呼就主动坐到沙发上，指着身边的位置示意泰老板坐过来，“你是投资者，但投资者和院长还是不一样的，你应该聘请几位负责不同职责的院长，和他们签订工作协议，把院内事物交给院长们来主持协调。像你这种除了钱什么都不懂的老板，除了把控住院内金钱流向，其他最好不要参与太多，否则很容易犯‘外行管内行’的毛病，凭空给医院工作增加难度。”
林涧溪好像把四楼办公室内发生的意外全忘了，面对泰老板的态度严肃而不失活泼，活脱脱是个好下属。
可泰老板就是清楚的感受到那份“严肃”里面没多少尊敬，反而充斥着冷淡和敷衍。
谁不想得到他的祝福和亲近呢？
神生漫长，他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冷遇。
连虚伪的讨好都没有，可真新鲜。
泰老板搓了搓下巴，玩味的想，或者林涧溪对于他的疏远只是看没看懂能从“吉神”身上获得什么样的好处？
泰老板来到林涧溪面前，“周曼给你的建议，你应该虚心接受的。”
“什么建议？”林涧溪想不起来周曼说过什么有助于医院建设的内容，茫然反问。
“让你多读点书的建议。”泰老板看出林涧溪的不以为然，揭破了自己身份，“你看，你从来没把周曼说我是吉神的事情放在心里，还当我是个乡野村妖。”
泰老板双手将林涧溪按在单人沙发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条黑黄的长尾在泰老板身后晃了晃，如藤蔓一般缠住林涧溪的脚踝，毛茸茸的磨蹭着他的皮肤，“我是天生地养的正神，难道你没看出我和其他妖怪有什么不同？”
除了长得更加英俊，分外有天王巨星风范，还很喜欢撩人，恕在下直言，你没啥特别的。
话在林涧溪嘴里咕噜了一圈，他到底只是撇开脸，把通红的耳朵尖留给泰老板欣赏，“你有‘钞能力’。”
是的，其他妖怪还在为了生存而工作，接受泰老板的剥削，而泰老板已经有钱买了土地荒着炫富了，这才是泰老板和其他妖怪之间最大的区别。
泰老板特别有钱。
“算了。”泰老板发现林涧溪盐油不进，索性冷回脸，丢给林涧西一本折了页的旧书，强把他按住交代，“就在这里，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再回办公室。”
行吧，你是出钱的老板，你说了算。
林涧溪没抱怨什么，随意扫了泰老板一眼就捧着书开始看。
林涧溪并不像三院的妖怪同事们以为的那样，从没看过《山海经》之类的灵异志怪类书，但这些书籍对他来说都不过是放松大脑的东西。
林涧溪对书籍内容处于“看完了就算了”的状态，并没有刻意的记忆过。
因此，对于他来说，所谓“妖精”、“鬼怪”、“神仙”之类的，只有电视剧经常出现的九尾狐、画皮鬼、玉皇大帝之类。
泰老板逼着他读这本旧书，显然不是让林涧溪也以那么粗陋的态度阅读的。
林涧溪拿出当初读书时候的劲头，认认真真阅读起书中内容，甚至单手在休闲裤上勾画着帮助记忆。
他很快在这本没有书皮、书名的旧书中发现，它的内容与《山海经》相似，但比起山海经的言简意赅，这本书更像是一份“神仙妖怪户籍登记”。里面关于现存于世的神仙妖怪群体种类、数量、居住地、联系方式等等各项，都有着明确的记载。
“你从乱世就想着给妖怪们订‘户籍’了？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你在人类社会长大，应该听过共工与黄帝争权失败，恼怒之下撞断天柱的故事吧。”泰老板靠近老板椅中，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神色悠远，“哪怕女娲娘娘尽力补救，依然无法避免天地倾颓，九州分离。自那时起，天地之间的灵气从破损的裂隙逐渐散逸到其他空间，人间不再适合妖怪神仙们生存了。”
“可总有倒霉蛋没来得及离开。”泰老板突兀的结束了话题，不耐烦的把头发拨弄到脑后，催促林涧溪，好好看你的书，不要说闲话。”
泰老板的脸色差劲极了，好像大病一场的人又被狠狠打了似的。
即便如此，泰老板依旧英伦得惊人。
……泰老板是在暗示，吉神也是“倒霉蛋”？
不对吧，既然是吉神，怎么可能倒霉，一定有其他的缘故。
林涧溪偷瞄了他一眼，猜测泰老板带着一群不通俗物的妖怪过活指不定多辛苦，翻页地动作都更加轻柔了几分。
时间分分秒秒流过，天渐渐暗了。
旧书最后一页的小字蓦然惊醒了林涧溪看太多而麻木的大脑。
『有吉神，名泰逢，司吉善者也。状如人，虎尾，好居山之阳，出入有光。此神动天地气，其灵爽能兴风雨。』
四楼病案统计科足足五百平米办公室棚顶冻结如水晶簇的冰棱，被男人祝福一句就骤然出现的众多病患——等等画面瞬间点亮了林涧溪的记忆，他惊喘一声，忽然明白了“天地倾颓，灵气散逸”后留在人间的妖怪们是如何存活下来的了。
“‘借你吉言’…”他低声重复这句话，突然产生了怀疑，“泰逢，你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吗？”
“任何力量都有极限，哪怕是强大的神祗，肆意使用自己的力量也只能自取灭亡。”
泰逢眼睛微微转动，落在林涧溪身上，发现对方在用看小可怜的同情眼神看着自己，忍不住呲笑，“胡思乱想什么呢？你今晚回家之后早点睡，梦里啥都有。”
林涧溪忍不住把书丢还给泰逢，“行了，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有排场的正神’了。这本书里面我还有什么深刻的精神需要领悟吗？”
“有。”泰逢勾勾手指，林涧溪挑眉指向自己。
泰逢点头，林涧溪心怀疑惑的走到他面前，被泰逢大掌按住头顶撸了一把。
泰逢得意的眯起眼睛，冰冷的神情舒缓，长长的虎尾在身后高高竖起，“好了，你可以走了。”
林涧溪：“……？？？”
他这是被有老虎尾巴的吉神撸了吗？是吧？就是这样吧！
林涧溪停住脚步，皱着眉认真看了泰逢一会，决定向对方讨点好处——人撸猫要给罐头的，凭什么他被“猫”撸了，就不能要。
“你不能在我头上乱摸的，乱摸了要付……”
“你别想我对你负责！”泰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防备的反驳，“果然不是我的错觉，你对我心怀不轨，垂涎我这一身充满了千年神力的肉/体。”
“付费。”
泰逢听全内容，浑身僵住，他迅速抚平了脸上的表情，恢复那副高贵冷艳的模样。
但林涧溪觉得泰逢身上的气压更低了。
泰逢坐在老板椅中冷哼，“你不要以为被我发现目的之后，开始欲擒故纵，我就会相信你的话。”
“你的祝福一定会起效么？”
一阵冷风围绕着林涧溪狂吼，泰逢冷声质问，“你看不起我的能力？”
“崔钰是被害死的，你庇护了她的鬼魂，肯定很清楚她的死因。”林涧溪收起之前玩闹的心态，郑重其事的说，“我答应了小鬼童，给他们母子报仇。”
“你不应该影响人间的事情。”泰逢远没有林涧溪对于给女鬼母子复仇的热情，他对此甚至是毫无兴趣的劝说林涧溪别做不应该做的事情。
“我是个人，我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人？”泰逢玩味的把“人”字在舌尖滚了一圈，“你想怎么做？需要我派个妖怪过去干掉他么？我保证可以让害死崔钰母子的男人死得无声无息，而且没有任何人能找到他的尸体。”
“我不需要你们杀人。”林涧溪赶忙拒绝，“你帮我让他最近倒霉一点，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做。”
泰逢说到做到，“你打算让他倒霉到什么程度？”
“回家就倒霉的程度。”林涧溪把早就思考过的结果告诉泰逢。
赵煦一直霸占着房子不离开，明摆着想侵吞财务，多给崔钰父母留些钱财傍身才最重要。
“给我一张他的照片和具体姓名，从我拿到他资料时间起，他敢回家就会倒霉。”泰逢信心十足的回答完，紧盯着林涧溪，准备。
“这么简单？他照片我随身带着呢。”林涧溪立刻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小小的照片，拍在泰逢桌面上，“他叫赵煦。”
“你居然把男人照片放在自己钱包里！”泰逢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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