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叶子完完全全地怔住。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又不该，摇了摇头，还是怀疑听错了。
一双鹿眼睁得圆圆的，盛满了不可置信。
江致在小姑娘木然的注视下，心中头一次生出了类似不知所措的情绪。他转过头目视前方，清了清嗓子，又很淡定地说：“我的意思是，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旁边的小姑娘还是没声，连动都仿佛没动。
过了半晌，才突然响起开门的声音，等他转头去看，人一溜烟没影了。
江致：“……”
前座的老于摸着方向盘长叹一声：“老板，哪有您这样的。”
江致虽然疑惑，表情还是很镇定：“我怎样？”
“上来就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嫁给您，是个人都给您吓跑了。”老于回过头，十分认真地说，“凡事得讲程序。”
“程序我知道。”江致皱眉，小姑娘忘了关门，风一股股地往里吹，“订婚，然后结婚，有问题吗？”
老于苦口婆心地提示：“那订婚之前不得看看合不合适吗？”
“我觉得很合适。”江致面容严肃，理所当然。
老于揉了揉额头，小声嘀咕：“就您自己觉得合适。”
“你说什么？”江致没太听清。
老于连连摇头：“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您要真满意这小姑娘，得再花点儿心思，培养培养感情。又不是家族联姻，上来就谈结婚。”
江致明白他的意思，思忖了几秒，才说出那个让他不太习惯的词：“谈恋爱？”
老于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自家老板可算是开窍了。
“我没那时间。”他阖眼，淡声道，“走吧。”
*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照理说他一高富帅，能挑的姑娘多得去了，海城多少待字闺中的名门闺秀啊？咱明苒都算一个。”屏幕里的明悠穿着花睡衣翘着腿，头上还绑着耳朵发箍，一本正经地分析着，“就算他只见你几面就被你的美貌倾倒，也不至于直接求婚吧？”
纪叶子点头附和：“就是。”
如果那会儿他是问她要不要当他女朋友，她可能会小小的慌乱并感动一下，然后礼貌拒绝。
可事情的发展太过惊心动魄，她当时脑袋一热，直接就跑了。
明悠也点头：“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小心为妙。”
纪叶子郑重而严肃地说：“我知道。”
“说不定对方有什么图谋。”明悠手托着腮，神色凝重，“或者，这个男人只是外表光鲜，其实……”
“其实什么？”纪叶子追问。
明悠小声回答：“有隐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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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叶子纵然心里明白，还是为这事心神不宁。
她准备比赛的状态不佳，自然通过薛老师传到了江夫人耳朵里。
只是江夫人没有再擅作主张，而是旁敲侧击地问江致：“最近和小丫头处得怎么样了？”
江致似乎不太想提，搪塞道：“就那样。”
事实上，他从那次之后就没再联系过纪叶子，纪叶子便也不找他。
偶尔莫名其妙的心痒痒，想起生平第一次被人撂下跑路的屈辱，内心的某些冲动便被浇熄了。
他虽然年逾三十，性格沉稳，但骨子里公子哥的傲气分毫未减。
要命的是那股冲动还时不时窜出来挠一挠他的心神。
比如母亲提起她的那一瞬间。
“我听你干妈说，叶子最近上课状态不好，瞧着是情绪有点问题。”江夫人道，“你知道吗？”
江致拿筷子的手微顿，“不知道。”
“你干妈说她最近老是忧心忡忡的。”江夫人又道，“不过这阵子她那青梅竹马的小伙子没出现过了，正是好机会，你就趁热打铁……”
“妈我吃好了，您慢用。”江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楼梯。
书房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屋后小花园，闲时打开观赏一番，让人心情十分愉悦。
原本是江夫人给他留的这间书房，屋后小花园里的很多名贵花朵，也都是江夫人亲手栽种的。
此刻天黑，那些逢春开放的花朵在精心布置的射灯下，娇艳欲滴里更显出几分神秘的美，就像黑暗中徐徐走来的妖冶女郎，穿着红裙和高跟鞋……
红裙，高跟鞋。
这画面十分熟悉，思绪一闪，便又在脑子里清晰明了了。
——她最近老是忧心忡忡的。
——那青梅竹马的小伙子没出现过了。
刚才母亲的话犹在耳旁，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明明伤心的是她，自己却莫名觉得不甘，更像是被铁钩扯着心脏，微微发疼。
其实他是真的想娶她。
他不想再看见她哭，心里觉得就该这样，将她娶回来，好好地保护。
**
纪叶子在纪晓雪的出租屋里逗弟弟玩，妈妈在厨房炒菜。
过完五一假期，纪慎涛一个人回去上班了，方若带着纪小安留在这儿，说要多玩一阵子。
是方若好说歹说，纪叶子才答应过来一起吃顿饭的。横竖那个老顽固不在，没人找她晦气。
“叶子，拿这个饭盒把菜先装一份。”方若一边盛饭一边说。
纪叶子知道是要给纪晓雪留的，于是乖乖盛了。等到吃完，方若居然指挥她去律所送饭。
纪叶子冷淡地坐到沙发一角：“我不去，您去吧。”
方若刚把纪小安哄睡着，指了指床上的小家伙：“我得看着。”
“我给您看着他。”纪叶子索性脱了鞋，整个人横躺到沙发上。
方若皱了皱眉：“那怎么成？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照顾小孩子。听话，给你姐姐送去，每天吃外卖多没营养，难得我在这儿，能吃几顿好的。”
纪叶子突然起身，一言不发地拎起饭盒，穿上鞋子就离开了。
在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车窗玻璃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灰蒙蒙的都是污渍，仿佛把窗外倒退的景色也都蒙上一层雾。
纪叶子抬手抠了抠透明胶带卷起的边，扯不下来，郁闷地打开车窗。
风一股脑涌了进来。
她披散的头发被吹得杂乱不堪，心中的烦闷却消散不少。
啧，外卖没营养，学校食堂就很有营养了？
纪晓雪上班的律所在一片写字楼片区，纪叶子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方若所说的A8栋。
律所的楼不高，所以找得费劲些。
前台小姐拦住了她：“您好女士，请问您找谁？”
纪叶子淡淡答：“纪晓雪。”
“请问有预约吗？”前台继续问。
“没有。”她明显不耐。
“我们这边没有预约是不能进的呢，您可以先行预约，改日再来。”
前台小姐笑容温柔，纪叶子一肚子的火发不出来，索性把饭盒放在桌面上：“那就麻烦你把这个给她。”
“这是……”小姐姐有点犹豫。
纪叶子转身，“她妈做的，你给就是了。”
不想在这里多呆一秒，她径直走向电梯。
电梯下到四楼的时候，门开了，又走进来两个人。
纪叶子抬头一看，愣住。
面前这张脸再熟悉不过。
她做好心理建设要躲着他，结果他说完那番话之后毫无动静，反倒令她寝食难安。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男人，索性垂下脑袋当作没看见。反正他的目光也未曾落在自己身上。
江致自始至终没有反应，站在她斜后方的位置，却让她觉得芒刺在背，分秒难熬。
等电梯到一楼，她火速跑了出去。
傅云景望着小姑娘的背影轻笑出声：“窜得跟兔子似的，挺可爱啊。”
江致不自觉弯了弯唇。
傅云景不经意转头，正好看见他这副表情，被结结实实吓得一激灵：“你他妈这是什么笑？”
江致收敛了神色，“没什么。”
“少来，老子认识你三十年，都没见过你这么笑。”傅云景掰过他肩膀，“思春啊？”
“放屁。”江致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恼羞成怒了哈哈哈……江致，你他妈也有今天。”傅云景笑得前仰后合，“快跟我说说，是哪家闺秀入您法眼了？”
“以后再说。”他没再反驳，把手里的文件夹塞给傅云景，“自己打车回去，我不送你了。”
被撂在原地的男人：？？？
*
纪叶子给方若打了电话，说晚上不过去吃了，其余的一概没提。
对于某些东西，她已经觉得无能为力，也不想再多计较了。否则也只是给自己增添困扰，除此之外没人在意。
回学校路途太远，打车太贵，她乖乖地跟着导航往公交车站走。
这条路上全都是花店，连走在路边的香樟树下，也能闻到一阵阵清新的花香。
她能辨认出的只有玫瑰，和别的花。但无论是什么花，都是讨人喜欢的。
人就不一定都讨人喜欢了。
所以她喜欢在Y站上被粉丝簇拥，至少证明有那么多人喜欢她。
公交站有点远，她走了五六分钟，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江先生。
一来此刻情绪不佳，二来……她实在不想接，于是晾到响铃结束。
原以为世界安静了，没想到他紧接着又打过来。
纪叶子叹了叹，只好接听。
男人的嗓音并没有记忆中那么冷漠，但依然清冽好听：“你在哪儿？”
纪叶子觉得没必要撒谎，实话实说。
江致听完回道：“我正好在附近，要不要送你回学校？”
纪叶子后悔自己没撒谎了：“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还有别的事。”
“不着急。”江致仿佛没听出她刻意拒绝，语气依然很平和，“我也有事，办完顺路去海大那边。”
纪叶子还在思忖着新的借口，听筒里突然传来若有似无的一声轻笑，佐着鼻腔里钻进的淡淡百花香，就好像春风拂面，暖阳入心。
“丫头，我看见你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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