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荀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只觉一口郁气闷在嗓子眼下不去,内里焦灼的厉害,他拼命压制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怎么都想不通,这能一掌劈死凶残豪猪的女子,在他试探中不是先想着如何摘清己身?却是这么......懵懂无害的操心着他的一句戏言如何不“侍寝”。
只当真以为他好骗?还是又在给他下套?若论下套,这手段也太“直白单纯”了些,偏生她这“拙劣的骗局”却成功了,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恻隐之心,令他对她又爱又恨,不忍心痛下手逼问。
柳翩翩见萧荀神色不明的瞧着她,只以为萧荀是怀疑她受伤不能侍寝的真实度,燥着脸又将雪白的小腿往他跟前凑一凑,小声诉说着委屈:“很疼。”
是真的疼,她都不禁怀疑那只蛇可能好多天没进过食,见到她‘凑上去’,饥不择食恨不得咬掉她一块肉,实在疼得太厉害了,又想到以往自己孤身一人在秦宫受的苦楚,藏掖在心底那股委屈心伤一并发作,鼻子一酸,忍不住朝下啪啪啪直掉眼泪,怕被萧荀嘲笑自己娇气,偏过头咬着下唇拼命忍着。
“别哭了。”一只粗粝大掌抹掉她脸上泪花,却是萧荀复坐在床榻前,倾身凑过来帮她擦眼泪,边硬着音道:“太医已帮你清除掉蛇毒,伤口上了药,你且忍过今晚,明日伤口就不疼了。”
柳翩翩听了他安慰的话,不但没止住哭,反而越哭越凶。
她人本就生的单薄,此刻穿着雪色内衫,鸦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将她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越发衬的没有血色,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情状我见犹怜。
萧荀本噎着被她骗的心伤无处可诉,又见她哭,登时便绷不住脸上冷意,想要哄哄眼前人,却不是如何下手,只冷着脸:“别哭了,再哭朕就.....”
他一时想不起词,烦躁的道:“再哭一声,今晚朕就睡在这了。”
正哭着的柳翩翩猛地仰头震惊的盯着他,似在说“她都说自己受伤了不能侍寝,他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
可到底是止了哭。
萧荀暗自松口气,自嘲还是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压抑着酸楚,一本正经的冷脸唬人:“你受伤手脚不便,晚上起个夜喝个水的,吃个夜宵什么的,身边总得有人伺候,朕看你这屋里就没几个牢靠的人使唤,正好朕今日无事就歇在这照顾你,你放心,没经过你同意,朕绝不会动你。”
他也想趁机多问问她的底细,绝不是看到她哭心软动了恻隐之心。这世上能令他动恻隐之心的人少的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想到这,气鼓鼓的萧荀心安理得的蹬掉靴子,上榻,仰躺在床榻外侧,闭目假寐。
月儿和满屋子宫女再不知自己平日手脚挺勤快的,怎么落在皇帝眼里竟这么不牢靠,再不敢再皇帝跟前碍眼,急忙退出屋子。
房门被从外合上,柳翩翩也从刚才震惊中回过神来了。她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珠,知君无戏言,萧荀这是吃了秤砣要睡在这了,定了定神,方才她只顾着和萧荀掰扯,没心思顾别的,此刻静下来想起白日的事,思忖着兴许白日豪猪扑向她的时候,她是惊吓过度晕过去,被随行的侍卫救下医治后,才有晚上这一处。
思及此,忙望了眼窗外,此刻才发现天已黑下来,她惊心准备赏花宴的琼花,恐怕也因她受伤缺席没办法展示了,黯然垂眸,心里空落落的,好在她不是悲春悯秋的人,只失落片刻,便已平复好心绪。
白日那一番折腾消耗不少心神,她顿时有些困了,下意识就要躺下抱着枕头睡。
抬眸看睡在床榻外侧的萧荀。
他双目紧闭,身上也没盖被褥,似在酝酿睡意。
闭上眼的他,身上少了白日的孤冷之态,烛光下整个人呈出温润的模样来,俊俏的当得起宫妃们的惦记,可这“惦记”不去别的妃嫔那却杵在这,令她想忽视都难,便忍不住多瞧两眼。
他人生的是真好看,如果他没三宫六院那么多妃嫔,恐怕就是冲着他这张脸去,她也会主动多亲近他一些。
可没有如果,事实大于假设。
便在心底暗骂自己一声:瞎想什么呢。
见他眼睫抖动似要睁眼,她烫着般收回目光扯住被褥就要躺下睡,情急之下,却发现被褥扯不动,许久,做贼似的轻推他:“皇上?”
“说。”萧荀哪里睡得着,满脑子都在想白日的事,忽察觉她推他。
哪只推他的手柔软的似豆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温热,绵软。
萧荀忙止住向下肖想的念头,暗想:难道是受不住他惊吓要招了?也没睁眼。
推自己臂膀的温软小手离去,接着,带着醉人幽香的吐息散在他耳边,帷帐内的热度似一瞬变得高涨:“您能先起来一下吗?”
还挺会迂回的!知道先缓和下气氛待他怒意消的时候再说。
萧荀深吸口气将胸腹间燥气呼出,索性什么都不想,直愣愣坐起来,他也想知道待会儿她怎么给他掰扯。
哪知,那人儿见他坐起,红着脸急忙将先前被他压在身下的被褥拽过去,紧紧的裹着自己,似觉得不妥,又将一大半被褥腾出来给他,拥着被褥脸朝床榻内侧小心翼翼的躺下了。
不一会儿,料想中的“招供”没来,床榻内却传来了一阵均匀细密的呼吸声。
那人儿却是没肝没肺的睡着了。
萧荀:“.......”
再次躺下的萧荀却是再也睡不着了,悄悄坐起来打量她。
她用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在外面露出个小脑袋,许是热,苍白的脸颊上弥了一层潮红,秀挺的鼻尖上满是细汗,被汗水打湿大半的鸦发铺陈在白玉枕上,黑白相交,竟有种凌乱惊艳的美。
萧荀逼自己移开眼,想要伸手去帮她将薄被扯开散去热气。
手刚要伸出,忽想到,这人儿每回都骗他,便生生止住伸过去的手,直愣愣的躺下去,暗骂自己自作多情:“待会她睡梦中觉得热了,自然会踢开被褥散热,你瞎操什么心?”
这念头刚闪过,方才那睡得香甜的人儿似终察觉到热了,蹬开裹在身上的被褥,翻了个身,闭着眼摸索到他怀里,在他臂膀上蹭了蹭继续熟睡。
暖玉在怀,萧荀身子猛的僵住。
这会儿想要听她掰扯的心思全然没了影,只余一个念头:“要不要把这可恶的人推开?”挣扎许久,直到身体恍惚起了反应,他一惊,再不敢挣扎逗留,急忙要起身离去。
那人儿似看到他要离去急忙缠上来,在他颈窝蹭了蹭低声梦呓:“七哥别走,我要抱抱。”
萧荀闻言,又是一惊。
人在熟睡中会把内心最渴望的情感或事通过梦呓的形式表达出来,她七哥是柳杨,和她是同父异母的关系,这两人关系亲密也无可厚非,可若关系亲密到要“抱抱”的程度,就显得不正常了。
就在这时,李宏来报查到密林的事,萧荀忙定了定纷乱的心神,将怀里的人儿挪开,掀被下榻开门走了出去。
......
入夜,慈宁宫一片灯火辉煌,因柳翩翩只是宫妃,她受伤的事并非大事,于是午后的赏花宴并未停止,此刻宴会结束,太后也回到慈宁宫,还没坐下喘口气,就听皇帝来了。
她心头微动,面上却丝毫不显露,请人进来。
这还是自萧荀回宫后,第一回单独来找太后,太后命红菇准备了他幼年时最爱吃的糖果,萧荀却一口未吃,单刀直入道:“母后关切孩儿,一心为社稷着想,想要孩儿早日立后,并选世家女充盈后宫,稳固朝纲,孩儿知晓母后做这一切是不想父皇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毁到孩儿手中,可孩儿的江山也不是靠女人得来的,而是靠自己打来的,望母后不要因此事而再为难孩儿。”
他说罢,语气一顿:“今后孩儿会听母后的话早日诞下皇嗣,早日为皇家开支散叶,叫孩儿身后有后,可孩儿更盼母后以后别再插手孩儿的家务事,高高兴兴的安享晚年,孩儿将感激不尽。”
萧荀说罢,再不停留离去了。
太后气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扶着椅背怒道:“你听听,皇帝到底说了什么话,哀家只不过令那狐媚子受点轻伤,这样皇帝就能少偏宠些那狐媚子,多腾出点心思选后,选秀女,他不领情不说,还为了那狐媚子强出头,专门过来警告哀家。”
红菇立马扶着太后坐下来,在旁宽慰道:“是老奴的错,若不是老奴失手,令皇上察觉这事,皇上也不会来找您......”
“这事怨不得你。”太后眸底闪过一丝狠厉的光:“看来这狐媚子留不得了,”
能迷惑君心的女人,大致在太后眼里都是留不得性命的,就如当年的安国妖孽,红菇也不敢再劝,正要退下去,却是下人称淑妃到了,太后素来疼淑妃,凡事也不避讳淑妃,敛了容命人将她引进来。
萧荀再回到忆梦殿时,见熟睡的人儿还没醒,不自觉放轻脚步走过去在榻上躺下,许久,见她一直脸朝内睡着不来缠他抱,又想起她心心念念的“七哥”,萧荀郁闷的望着房顶片刻后,转过身轻捏她鼻子一下。
不消片刻,那人儿果真翻了个身,转入他怀里,萧荀唇角愉悦的翘了翘,却依旧冷着脸,在晨曦拂晓中,缓缓闭目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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