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眉间一蹙,方才抱着她的时候他便感觉到女子浑身湿透,身子僵硬冰冻,随即他将一床厚被子盖在了女子身上,掖好被角。接着又转身出了房门,接了一壶热开水浸湿毛巾,拧干后细细地为女子擦脸,毛巾的热度渐渐暖化了女子脸上浮起的寒霜。
不多时,阿三引着两人进了草庐,“两位快请随我来。”
樊阿背着药箱,跨入门槛的同时对阿三询问,“你家先生是生了什么病?”
阿三前面引路,听闻立马解释说,“并非我家先生生病,方才路遇一昏迷女子,这才请樊大夫过来看看的。”
樊阿颔首,也不再多问,跟着阿三后头去往中厅的小客房,医女宓儿一袭白衫紧随其后。
到了小客房门口,阿三拱手,“到了,樊大夫,医女,请。”
樊阿当先一步跨入了门槛,只见床头坐着一青衫男子,正细细地用散着热气的毛巾为榻上闭目的女子擦拭脸庞,动作轻柔,眸光平静。
孔明听闻门口的动静,立时起身,将巾布搁在了一旁的面盆里,对着樊阿声音温凉而又不失礼数道,“劳烦樊大夫了,此女子草丛中昏迷不醒,气息尚存。”
樊阿轻轻点头,步至榻边,孔明微微退身给樊阿让出空间来。
“啊,是吕小姐!”宓儿捂嘴惊呼。
阿三晃着脑袋讶异,“你们认识她?”
孔明立在一旁不动声色,好似并不关心此女子是谁。
宓儿咬唇,吕小姐是吕布之女,这层身份就颇为尴尬,不知该说不该说,想了想,还是选择闭口不言吧。
樊阿自然在近到榻前时也认出了床上躺着的女子正是两年前他们救过的那位吕小姐,当时这位可是让他印象十分的深刻,不拘泥于男女之间的那些礼数教条,以痛止痛,这些他都历历在目,这辈子怕是都难忘了。
如今见着穆笙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模样,樊阿淡定地上前为她探脉,当隔着巾布触到女子的手腕时,一阵凉意传来,樊阿的眉头越皱越紧,“气息虚弱,脉象紊乱,毒气攻心,再加上她在冰水里待的时间太久了,恐怕是……凶多吉少。”
樊阿复又掀开盖在穆笙身上的被子,定睛看到那肩膀处的伤口,眉间的纹路更加深了,“倒钩箭头,箭上还淬了毒。”这让他不禁疑惑,“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按道理说吕布之女,怎么也应该是锦衣玉食,整日无所忧思地坐立闺阁,怎么她就偏生弄了这一身的伤,如今还性命垂危呢。
孔明也颇为诧异他无意间发现的女子竟然会受如此重伤,只是一贯温凉的嗓音道,“可还有救?”
“有是有,不过若是救活,她的体内的侵入的毒素与寒气结合而成的寒毒,也是没法清理干净的,每年隆冬都必须煎受着寒冷之苦,不过也总比死了的好。”
孔明颔首,的确,生了寒疾总比死了的好。
樊阿说完,起身打开药箱,从里拿出一个像镊子一样的东西和一柄刀,吩咐道,“宓儿,过来帮忙。”
樊阿打算先将倒钩刺取出来,否则上面淬的毒会蔓延的更多更快。
孔明看着二人动作娴熟,很快将箭头给取了出来,淡淡对阿三吩咐,“阿三,再打一盆温水过来。”
阿三诺一声麻溜地下去了,须臾,端来了一大盆温水,供樊阿和宓儿清洗。
宓儿还在清理着伤口,一并也为穆笙把手掌心划破的口子给处理包扎了一下。
看着穆笙这个样子,宓儿一声叹气,系好最后一个结,起身对着正在药箱配药的樊阿问,“师傅,接下来呢?”
孔明也看着樊阿,“体内的余毒能清出几分?”
樊阿将配好的药倒进一个小瓶子里,同时回答,“三分,最多三分,她中得是剧毒,往常人只要沾上了便会在一个时辰之内死亡,她跳入冰溪,冰冷之意恰恰克制住了毒素的蔓延,却也与毒素相生出寒疾,不过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孔明知道樊阿这么说,那么这女子的性命算是已经保住了。
樊阿拿着那瓶配好的药,走过去将穆笙扶着坐起,后背贴着枕靠,捏着她的下巴撬开嘴,将那药一点一滴地喂了进去,喂完之后方才松开。
宓儿接着拿了巾布过来为穆笙擦拭着下巴上滴漏的药物,然后轻轻地把穆笙放平。
樊阿将药箱收拾好,接着对孔明道,“我们先出去,让宓儿为她换衣物。”
孔明颔首,当先一步踏了出去。
房间里头只剩了宓儿一人,为穆笙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盖上被子,掖好被角,宓儿也走了出去。
客房门外,樊阿看着孔明,神色认真道,“先生可知,此女子乃是吕布之女,我劝先生不可久留,还是将她早些送回徐州城为好,免得惹祸上身才是。”
孔明眉心一动,沉静的眸子中似乎涌动着什么,看见宓儿正好出来,他拱手垂让出一条路来,淡淡开口,“有劳樊大夫提醒,阿三,帮我送送二位。”
“二位请。”
待阿三引了樊阿和宓儿出去之后,孔明转身进入房间,缓缓步至榻边,平静地俯视着榻上的女子,他的面容温润如玉,瞳孔深处似是暗藏着一丝丝的困惑难解,只听得一声动听清越的上扬音调,“吕布之女?”
很快阿三就送走了那两人回到了这间屋子,看着榻上的女子,阿三有些困惑,“先生,这既然是吕布之女,怎得会落得如此不堪?樊大夫也不像是说假,可见这位真是吕布之女了。”
孔明看着穆笙,默了片刻后,轻轻摇头,语气淡淡道,“不论她是谁,我们只当不知便好,这两日喂她些稀粥即可,待她转醒,且让她自行离去。”
阿三觉得先生说得有理,点了点头,突然又想到什么事情,问道,“先生,再过几日就到隆冬了,今年您还出去吗?”几乎每年的隆冬时分,孔明都会外出游历,也就是过两日的时候,如今家中躺着一女子,也不知何时会醒过来,所以阿三才会有此一问。
孔明摆手,到桌子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悠然喝了起来,听阿三一问,他扶着杯盏的手有一刹那的停顿,目光飘忽地看了一眼那榻上的女子,慢吞吞道,“今年就不出去了吧,已经定好,等到上元节兄长和均儿都会过来,也算难得的团圆了,这个隆冬我也在草庐陪着你。”
阿三先是一惊,接着又是大喜,欢脱雀跃,“太好了!先生终于有一年可以在草庐中陪阿三了,往年都是阿三一个人守着这间草庐,无聊至极。”
阿三兴奋得手舞足蹈,此刻流露出的小孩吃到心爱的糖果一般的表情也不奇怪,今年阿三也才十一岁罢了。
孔明看着阿三这副模样,脸上也露出宠溺的微笑,修长的手指揉了揉阿三的脑袋,好笑道,“好了,我们出去吧,在这里只会打扰到这位姑娘。”
阿三一听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兴奋过头了,立马收了收激动的心情,跟着孔明出了房间,虚虚地将房门掩上。
穆笙睡了足足三天三夜,这三天里,孔明每天都会定时定点地过来喂她一些温热的细粥,晚上为防止她受凉,也会为她掖好被角,确定没问题之后才会离开。
昏迷的第三夜,孔明如往常一样端了细粥过来,竖起枕靠,将穆笙扶着靠在上面,用勺子舀了一勺粥,正准备慢慢往穆笙口中送。
谁知女子的睫毛轻轻煽动,一双狭长柔静的眼眸突然睁开,与他正对上,他手中喂送的动作也突然停住,僵在半空中悬着。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相对无言,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穆笙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眉目如画的男子,男子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衫,也同样淡定地看着她,眼中是平静无澜。
终于,男子冲她微微一笑,那笑清如莲花绽开,又如清风拂柳,朗月照面,周身似乎都散发着淡淡的,如九天之上的云彩倾泻而出的光华,只带给人无限的如沐春风之意。
穆笙有那么一刹那的晃神,很快目光又恢复了一片清明,脸色还是显得有些苍白,嗓子干涩地张口,“我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谁?”
孔明搁下了粥碗,微笑着温润开口,“你受伤了,昏迷了三天三夜。”
穆笙“啊”了一声,她竟昏迷了这么久,这么说,是他救了她?见男子起身去桌上倒了一杯水,又走过来递给她,穆笙礼貌微笑地接过,只是笑得苍白无力,“你救了我,是吗?”
孔明颔首,接着将她昏迷之后他是如何把她带回来,樊阿带着宓儿来救治她的经过简单复述了一遍,全程却只字未提自己是谁。
穆笙听完孔明的讲述,这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神色有些黯然,她虽然活下来了,但是体内却留下了寒疾,每年的隆冬都是最难熬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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