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芙蓉帐暖

小说:侯门娇 作者:言讱
    苏青绾恍恍惚惚地间听到轻风刮过树叶的细碎沙沙声,还有画眉在啼鸣,甚至鼻端嗅到了素馨花的香味。

    甜暖氤氲的气氛在身旁荡漾,她就像经历了长途跋涉终于到了目的般的轻松。似乎一切都挺好的。苏青绾把眼睛微微睁开,想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四周昏昏暗暗,苏青绾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看清,她躺在一张挂着粉色芙蓉帐的黄花梨雕花四柱架子床上。

    床和帐子,苏青绾都很熟悉,再嗅嗅空气里极淡的素馨花香味,想起了些,这顶绣着朵朵木芙蓉花的帐子,只在她嫁进武定侯府一年后的那个秋天挂过。

    怎么会是这顶芙蓉帐?

    苏青婠瞪了眼,伸手去掀帐子。才一挪,全身就像在烈火干柴上烧过,火烧火燎的痛,跟她刚成亲时,每天早晨起来时那种痛一模一样。

    这种痛勾起了苏青绾的回忆。

    那时罗厉是夜夜“芙蓉帐暖度春宵”。苏青绾却是夜夜“渔阳鼙鼓动地来”。

    所以苏青绾抗拒、抵制。她不愿。

    那时她心里只有陈继登,一心想嫁的也是陈继登。就算安平伯陈家没落了,陈继登只是一个白丁,还是庶子,身为永康侯苏家嫡小姐的苏青绾还是想嫁给陈继登。

    她和罗厉的婚事,是罗厉用皇帝姐夫的圣旨逼来的。她不嫁,不说永康侯府上上下下三百来口的身家性命,单说老父和几个兄弟的前程就没了。

    国舅爷罗厉看中苏家小姐,那是给了苏家多大的面子。燕都的人都这么想。

    越是这样,苏青绾越不想嫁,对罗厉也就越恨。罗厉不就是仗着皇后姐姐、守握重兵以势压人嘛。罗厉再有权有势,对苏青绾来说,那也是粪土。

    可她不能顾苏家人,更不能让父母伤心,兄弟姐妹日后因她受苦。苏青绾只能委委屈屈嫁了。出嫁的那天,她哭得差点断气。

    夜里,跟罗厉成夫妻之事时,苏青绾咬着牙想这就是“渔阳鼙鼓动地来”,罗厉这个蛮夷之族起兵造反、生灵涂炭、强行攻入中原。

    罗厉立刻明白,她依然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当时就冷了脸。没等到新婚第二天,罗厉就冲冠一怒“西出都门千余里”,去戍边了。

    再后来,苏青绾自然成了“花钿委地无人收”。

    苏青绾悠悠地叹了口气。

    还想这些做什么,事不都完了。刚这么想,苏青绾就觉得有些不对,眼睛往架子床和芙蓉帐,瞧着太真实,纹理、色彩鲜艳的就像活着时看一样。最主要是素馨花的香气,时浓时淡,就跟前世秋天时,她躺在帐里嗅到的一样。

    她试着伸出手去撩帐幔,没撩到芙蓉帐,却感觉到自己手指尖是热的。

    苏青绾把手放在胸口,感觉到了心跳声。她的呼吸一下凝滞,她这是……活了?

    帐外有衣裙窸窣的声音,停在帐外。苏青绾微微紧张,又微微期待,眼睛紧盯着两片帐子叠合处。

    一只少女的手拉开芙蓉帐,一缕光照了进来,再接着露出菊芬带笑的圆脸来。

    苏青绾望着光亮处,菊芬脸上的笑鲜活,有泪从眼眶涌出,她是活了。声音控制不住打着颤喊了声:“菊芬……”

    菊芬愣住:“奶奶怎么了?是前天夜里喝得酒还难受?头还疼吗?”

    苏青绾收了收神,把激动地神情掩饰住,不敢让菊芬瞧出些什么。斟酌了下,迟疑地问:“那个?前天夜里?”

    “奶奶忘了?前日正好是奶奶的生日,奶奶……”菊芬收住了一截话,再说就是后面的事了,“不小心跌了跤,磕了头,一直昏迷到现在,可算醒了。”

    是她的生日?苏青绾回想了下,那应该是她嫁给罗厉后,头一回在武定侯府过生日。

    那日,陈继登跟她出嫁前一样,送给她一柄亲自写的“寿”字扇。打从苏青绾十四岁起,陈继登每年都会在她生日时送这么一柄黑底金字的“寿”字扇,希望她能长命百岁。

    拿着陈继登送的扇子,看着上面的“寿”字,苏青绾伤心起来,再感慨些,独自喝起了酒。她酒量原就浅,又是闷酒,没几杯就醉了。

    偏偏还给刚从平城赶回来,才进家门的罗厉看到她喝得醉醺醺,对陈继登送的扇子哭。罗厉自然火大。

    苏青绾瞧着罗厉的黑脸,借着酒劲和罗厉吵了几句。罗厉凳子没坐热就又回平城去戍边。

    等罗厉走了,苏青绾没觉好受,反而更觉憋屈,想去院子里散散心。迈门槛时,她没注意就给绊倒,跌倒在地。苏青绾摔到了头,昏迷了两天两夜。

    自此后,她和罗厉就老死不相往来了。自然她没老死,花季之年就香消玉殒了。

    不是看到罗厉拎着陈继登和刘桂玲的人头来祭奠她。苏青绾不会想到罗厉会为她如此做。

    毕竟从罗厉去平城后,两个人就没单独写过信,全是罗太夫人写信时,问她有什么要给罗厉说得话,她客气两句。罗太夫人就把她算在全家人里,写上让罗厉在外多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罗厉给罗太夫人写信时,问候全家人时,那个全家人就包括了她。

    “奶奶起来吗?”菊芬问她。

    “什么时辰了?”苏青绾掀开被子,坐起来往帐子外看看,从门和窗棱里透出来的光亮,把地上的青砖都照得发亮,怕是去给罗太夫人请安已经晚了。

    菊芬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已经中午了。这几天奶奶病着,太夫人还派人来问过,奶奶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用担心。

    前世这次喝醉,她整整睡了两天两夜,菊芬她们怎么瞒,也还是让罗太夫人知道了。她和罗厉夫妻间的不和,自然也让罗太夫人知道了。

    打之之后,苏青绾在武定侯府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既然已经这样了,倒也不用急着去罗太夫人那,先想好了以后怎么做再出这个门。

    梅芳端着托盘走过来:“可不是,奶奶不用急。这是菊芬姐让厨房已经炖的醒酒汤,奶奶喝了,会好些的。”

    她现在又不是醉后醒来,当然不用喝这个。可想到前世两丫环为她受得苦,苏青婠从托盘上拿起碗,一口喝了下去。

    菊芬怕苏青婠呛到:“奶奶慢点喝。”

    苏青绾喝好,把碗放加托盘:“先洗个澡吧。”

    前世死前,她都没好好洗个澡。如今就算活了,苏青绾也觉得身上哪处不舒服别扭着,总得好好洗洗去去晦气才成。

    “奶奶才醒过来,还是只擦擦身吧,免得受了凉。”菊芬劝着。

    在前世,苏青绾人娇体弱,常常虚弱头晕;现在她倒觉得一点事没有,洗个澡自然没什么。

    “我已经没事了。”

    菊芬扶着苏青婠站起:“奶奶到底也该当心些,免得咱们老太太、太太……侯爷担心。”怕苏青婠因为提到罗厉生气,特意把苏青绾的祖母和母亲先说再提罗厉。

    梅芳向着罗厉,嘴又快:“奶奶,侯爷他……”又刹住,眼睛往苏青绾偷瞧了一眼。

    苏青绾知道这两个丫环,是希望她跟罗厉好好过日子。换前世她会生气,这世已经不会了。只是对着菊芬笑了笑。

    菊芬和梅芳都有些吃惊,两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奶奶居然不生气了,这醉了一场,倒是转性了?

    苏青绾没去管两个丫环对自己不生气怎么想,眼睛四下里看着。

    屋子里的家具摆设,还跟从前一样。前世,她对这些处处雕着“花好月圆”之类体现夫妻和美纹样的陪嫁家具,打从心里感到厌恶,多看一眼都不乐意。现在看到却体会到了当年祖母和母亲对自己的婚后生活寄予了多大的美好祝福。

    想到这个,苏青绾眼眶一热,前世的她怎么就这么糊涂,钻了牛角尖死活不出来。不光害了自己,也让爱她的亲人伤心。

    “奶奶……”菊芬唤了声。

    苏青绾抬了抬头,转了方向,往净房走去。

    菊芬温顺地跟着苏青绾进了净房,侍候苏青绾脱衣。

    不一会儿,梅芳带着几个小丫环端着沐盆、手巾、肥皂进到净房。小丫环放下沐盆,便退出去。

    净房里只留下菊芬和梅芳侍候苏青绾淋浴。

    给热水一泡上,苏青绾活着的感觉更强烈了。她把头往后仰,枕在沐盆壁上,任由两个丫环帮她擦洗。

    这世她自然不能再那么由着性子来,更不能再上无赖小人的当了。

    至于罗厉,苏青绾有些茫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像前世那样,冰火不相容,自然不该。但是,真如夫妻那般,苏青绾也没打算。她和罗厉虽说拜堂成亲,不管罗厉怎么想,她现在还不能说对罗厉有妻对夫的感觉。

    抚了抚头,苏青绾只能庆幸,罗厉如今在平城守边,还不用立马就面对。否则,她真不知道怎么面对。

    “奶奶这一病,倒比原来更好看了。”菊芬拿手巾在苏青绾的后背搓着,力道正好。

    粗糙的手巾在肌肤上的移动,让她想起了罗厉厚实粗壮手上的茧子。苏青绾耳后发热,怎么想到这个。估计是因为重生前那阵莫名其妙的狂风暴雨,让她乱了心性。

    不过,要是再见罗厉,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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