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让奶娘吓了一跳,她差点就要就拔步床脚踏上坐起身来。
顾明珠要想在这济宁侯府长长久久地做大小姐,必须得比新来的那个更懂事乖巧、更孝顺贴心才对,万万不能像从前那样撒娇使小女儿性子。
侯夫人是内宅女主人,若是顾明珠跟她离了心,生了怨怼,那还怎么跟那位争?
强压住心里的惊慌,奶娘柔声道:
“夫人便是再不明理,她也绝不会因为偏帮谁而撒谎。而且夫人的性子,小姐应该比奴婢更了解啊。她最是贤惠温柔了。”
是啊。
娘肯定没有撒谎。
那么,她不介绍她的原因是什么?
是没必要?
还是……把她忘了?
顾明珠用被子盖住脸,哭出声来。
……
次日是个大晴天,让人心情舒畅,明曦伸个懒腰,穿衣洗漱。
济宁侯府主子不多,一日三餐都是在一起吃的。
去吃饭之前,她打算先做一遍呼吸吐纳,此时顾明珠来了。
“我本来还怕打扰了妹妹睡觉,没想到妹妹起得这样早。”顾明珠一脸笑意,“从前去爹娘那边,都是我一个人,以后有妹妹陪我,我再也不用羡慕别人有姐妹了。”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妹妹会不会嫌我烦?”
烦倒是说不上,只不过她一直一个人,突然多个人肯定会不习惯。
“那你等我一会。”
明曦抓抓头,把原本拢在头顶的丸子头松开,对着镜子梳头。
她的头发又多又顺,又黑又亮,像瀑布,也像绸缎。
顾明珠盯着她的头发瞧,明曦就对她说:“是养出来的。”
想她刚穿越那会,原主虽然也好看,但瘦小可怜,浑身是伤,头发干枯稀少。为了这一头乌发,她没少下功夫。
“是吗?”
顾明珠笑着赞叹:“好漂亮,真让人羡慕。”
走到梳妆台旁,她微微张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对手镯不是娘珍藏的那对传家祖母绿吗?
娘说,这是外祖母传下来的。等她出嫁了,就给她压箱笼,让她传给她的女儿,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后来,娘说,她跟妹妹一人一个。她们都是她的女儿,她手心手背一样疼爱。
可是现在……
明明旁边就是装首饰的匣子,她不收起来,只摆在台面上,是故意的吗?
顾明珠呼吸艰难,红了眼圈,赶紧捂住脸咳嗽:“我……我到门口等妹妹。”
好像,是有点闷。
明曦梳好头,把窗棂打开,转身出门。
两人在路上碰到了顾明烨,上前去喊哥哥,见礼。
顾明烨昨天错怪了明曦,此时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但脸上没表现出来。嗯了一声,他道,“走吧。去吃饭。”
三个孩子一起到来,儿女们这么快就相处融洽,宋婉芝欣慰,顾士元点头,皆大欢喜。
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了饭,顾士元去吏部衙门上班,顾明烨去国子监上学。宋婉芝跟俩个女儿说话,主要是说明曦读书的事。
“昨天下午你爹已经托人问了女先生的事,后日休沐就能把女先生请到家里来,到时候你就能跟着女先生读书了。”
其实家里是有一个女先生的,而且是才学品行都非常好的女先生。济宁侯夫妇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当初为了让顾明珠得到良好的教育,顾士元三顾茅庐才把这位女先生请来,从启蒙到如今,已经有一些年头了。
重新给明曦另聘女先生,是宋婉芝跟丈夫商量后的决定。
一则,女先生单独教授顾明珠,如今多了一个明曦,怕会耽误顾明珠;二则,顾明珠幼承庭训,朝经暮史,让明曦跟她一起读书也不太好,毕竟明曦没上过学。另聘女先生,对明曦也好。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
单独请女先生,她就要日日读书了。倒不是她不喜欢读,只是学过一遍的东西,哪怕再有趣,再来一遍也没什么滋味了。
明曦认真道:“其实,我并不是必须要读书的。”
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跟乡野村妇一样目不识丁,粗陋不堪?
一想到济宁侯府会因此受到嘲笑,宋婉芝的脸色变白了。
不急,不急,毕竟在乡下散漫惯了,坏毛病得漫漫纠正,不能硬掰。
宋婉芝温柔地跟她商量:“等女先生来了,你先跟她见面,要是不喜欢,我们再做打算,好吗?”
“好吧。”
明曦好脾气地点头,“如果你们不嫌麻烦,这样安排也可以。”
弄清楚真相之前,她还要在济宁侯府待一段时间的,的确该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顾明珠看看眼含隐忧的宋婉芝,又看了看满不在乎的明曦,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她咬咬唇,乖乖巧巧的:“其实妹妹说的并非全无道理,与其额外再请女先生,不如让妹妹和我一起读书,这样就不用麻烦了。”
“薛先生那里娘不用担心,她一向喜欢女儿,女儿去说,她一定答应的。”
她柔柔一笑,非常乖巧懂事。
原本就是怕薛先生不愿意教明曦,宋婉芝才准备另外聘人的。
她怕顾明珠多心,所以没提让顾明珠说情的事,不想顾明珠这般懂事,主动给她解围。
如此一来,明曦总没有借口不读书了。
“那等会曦儿就跟姐姐一起,去薛先生那里读书。”宋婉芝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笑得温柔。
在济宁侯府,薛先生有一个单独的院子,其中一间厢房做了学堂。
除节假日、休沐之外,薛先生每天上午教顾明珠一个时辰的课程,数年来都是如此。
今天多了个明曦,她其实是不愿意的,乡下来的野丫头,不识字,不知礼,粗俗鄙夷,怎能进她的学堂?
但她到底是疼爱顾明珠这个学生的,几年相处下来,便是小猫小狗都有感情了,更何况是懂事乖巧、才学出众的顾明珠呢。
想到爱徒求她时,故意给她戴高帽子“虽然妹妹底子差,不喜读书,但先生您与外面那些庸师又不一样,妹妹就算是个顽石,经您点化,也能成金。更可况妹妹很聪明,才来就让大家喜欢,先生您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薛先生一阵心酸。
那乡下来的最是狡猾会奉承,珠儿不知提防,还一心为妹妹打算。
这个傻丫头,谁又替她打算呢?
收了心事,薛先生进了学堂,果然多了一个人。她并没去看,等两个学生请过先生安,她点头让俩人坐下,先检查顾明珠的功课。
跟之前一样,完成得很好,这个学生又懂事,又好学,一笔簪花小楷写得清丽柔美,在京城早有才名,一向不让她操心。
只是她求了她这样一件事,她虽不愿,但也得好好教那乡下丫头,免得坠了她薛照清的名声。
薛先生让顾明珠温习功课,一转脸,见明曦面前空空,百无聊赖的样子,根本不曾看她跟顾明珠一眼,分明不爱读书。
就算因为爹娘长了一张漂亮的好皮囊,也掩盖不住身上的散漫泥土气息。
薛先生是很严肃的,她板着脸,把百家姓放到明曦桌上,把最右列最上面那六个字圈起来,教明曦:“人之初,性本善。”
被人当小学生对待了,这种感觉有点好玩。
动了动嘴唇想解释,却被薛先生拦住:“跟着念。”
在女先生严厉目光的注视下,明曦只能跟着念:“人之初,性本善。”
如此重复几遍之后,女先生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教,“人,人,人。”
难道接下来一个时辰都要如此,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明曦想,得把自己的情况跟女先生说一遍比较好,“先生。”
这才刚开始,就想偷懒。
“继续念!”薛先生语气很不善。
明曦还是坚持说实话:“先生,《三字经》我学过的。”
是吗?
薛先生扫她一眼,把书递给她:“你念来。”
其实背也可以的,但薛先生都把书递过来了,明曦就接着,从头开始念。
她声音轻软,吐字清晰,念得很流利,念到“玉不琢、不成器”的时候,薛先生喊了停,“不必读了,从现在开始,你把前头两句抄写二十遍,明天早上交来。”
这对明曦来说很简单,写字,可以磨炼心性又能消磨时间,一举两得。
她点头:“好。”
薛先生便去教顾明珠,她已经开始学《说文解字》了。
两人一个教得投入,一个学得认真,很快就到了放学的时间。
两个学生起身恭送先生,临走前,薛先生瞥了明曦一眼,见她桌上空空如也,一个字都没写。
这般公然偷懒,让她不满地皱眉。限定的时间是明早,若到时候她没完成,正好她可以把这块顽石踢出去。
顾明珠收拾了东西,小声问明曦:“妹妹怎么没写?薛先生都不高兴了。”
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写?
“要不,我帮妹妹写吧。头一天上课,不好惹薛先生生气的。”
咦?她并没有说不愿意写啊!
明曦看着顾明珠,眨眨眼:“不用担心,我只是用不惯这里的笔而已。”
她更习惯用硬笔,如非必要,她几乎不用毛笔写字。
顾明珠心头颤了颤,她会读书,会写字,若真得了薛先生的喜欢……顾明珠赶紧低头,掩住了脸上的慌张。
次日一早,薛先生收到两位学生送来的功课。
把顾明珠的放在一边,她先看明曦的。
这个举动让顾明珠心头发凉,眼底发酸,她赶紧垂了眼眸,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你来,坐下!”
听到薛先生清冷毫无起伏的声音,顾明珠一愣,抬头时,明曦已经在薛先生的示意下坐着了。
“把这六个字,重新抄一遍。”
薛先生不由分说把狼毫笔塞到明曦手中,冷峻的口吻几乎可以说是命令了。
“先生……”
明曦想说话,立马被薛先生打断,“写!”
行吧!明曦提笔蘸墨,开始写字。
顾明珠揉揉眼,立马被桌上那篇字迹惊艳到了。
这也是小楷,却与她簪花小楷的清丽婉约不同,这篇字写得秀美开朗、神采飞扬,而且笔触很细,像是极细的毛笔写的,又更洗练明快。
虽然对自己的簪花小楷极其自负,但顾明珠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篇字,实在比她的字好太多,是可以作为范本供人学习临摹的。
这、这是明曦写的?不太可能吧?
顾明珠捂住胸口,慌张地望向薛先生,只见薛先生脸色寒得几乎能刮下一层霜来。
顾明珠便去看明曦现写的字,只见洁白的宣纸上,六个字大小不一,歪斜扭曲,比她幼时第一次提笔写字好不到哪里去。
原来她根本不会写字,竟然敢在薛先生面前弄虚作假!
顾明珠差点笑出来,放在胸口的手也放松了。
她想了想,小声劝慰,“先生,您别生气,妹妹她只是想完成功课,并不是故意要欺骗您。”
薛先生最恨品行不端之人,跟这种作弊的人说话,只会玷污了她薛照清的名声。
不屑地冷哼一声,把两种截然不同笔迹的作业一起拿着,薛先生去了上房。
有些话,她要当着济宁侯夫妇的面说,因为品行卑劣之人,不配跟她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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