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产了
这消息简直就是一个惊雷, 炸得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姜玉漱突然嗤笑,“竟然小产了, 真是可怜。”
“既然如此,南红珠手串的事,我就不同你计较了。我姜玉漱再不济,也不会为难一个刚刚小产的产妇。”
声音很悲悯, 但脸上却挂着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别难过了, 没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奸生子, 却躲过偷盗的责罚,算起来,你也不吃亏。”
顾明珠脸色煞白, 脑中“嗡嗡”响。
怎么会有孕
她明明做了措施的,卖药的人说一定不会有孕的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不, 不是”她噙着眼泪摇头, “不是小产, 我是小日子来了。”
“爹娘”她惨兮兮地望向宋婉芝, 泪眼迷蒙、不堪受辱地解释,“没有,我没有”
“看来,顾大小姐这是质疑本夫人的医术了。”替顾明珠诊脉完全是一片好心,她这样倒打一耙, 换做任何人也不会高兴的。
李夫人冷笑道, “那顾侯爷顾夫人去请其他大夫吧, 本夫人愿意与其他大夫对质,免得侯爷夫人觉得我医术不精,冤枉了令嫒”
那岂不是更坐实了她小产的事
顾明珠冷汗淋漓,对着顾士元夫妇哀求,“我不诊,我不诊爹,娘,别让我诊,我真的是冤枉的”
可惜这一次,她的盘算落空了。
顾士元与宋婉芝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李夫人别恼,我们夫妻自然是信任您的医术的,今天的事情,您与大家都看到了。”
长叹一声,冲众人拱拱手,顾士元冷着脸道,“我顾士元家门不幸,十六年疼惜养育,却养出一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顾明珠一惊,慌乱不安涌上了心头。
“她本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之前因为找不到生母,顾家才好心收留。既然她的亲娘已经找上了门,顾家于情于理都没有资再拦着人家母女团聚。”
“也请诸位做个见证,从今日起,顾明珠与我济宁侯府桥归桥、路归路,再没有任何关系。”
就这样,像丢抹布一样把她丢掉了
顾明珠简直不敢相信。
这不可能的
可顾士元的眼神没有一丝情感,冷到令她窒息。
当初顾士元因为偷盗就赶明曦走,让她觉得快意。可如今被驱赶的人变成了自己,她才知道这个父亲有多无情。
她偷东西,品行不好;她污蔑明曦,得罪了孙老夫人;她当众小产,名誉尽毁,让济宁侯府蒙羞所以他想撇开她,跟她断绝关系。
顾明珠急急望向宋婉芝,对,娘最疼她,娘最舍不得她,她不会不要她的。
“娘,娘,你说句话,别让爹赶我走,您答应过我,说您最疼我的,不是吗”
“你不是说不管发什么事,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的吗”
不甘与惶恐让顾明珠浑身发抖,她手足无措,满面泪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想去抓宋婉芝的衣摆。
宋婉芝朝后退了一步,避开了。
“不是,你不是我的女儿。”
看着下半身都是血,像狗一样在地上爬的人,宋婉芝双唇发颤,心尖也在发颤。
不,这不是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绝不会偷东西,不会诬陷人,更不会与人私通未婚先孕。
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
她的女儿是明曦,那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生骨肉,可是她却将她弄丢了。
为了这样一个满口谎言、品行不端的假女儿,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冤枉亲生骨肉。
明明她都把女儿找回来了,明明她是要补偿她的,可是她却又一次弄丢了她。
“你走你走我不想见到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好受一些,这也是她唯一能为亲生女儿做的事了。
还有顾明烨,哥哥,哥哥一定不会不管她的。
顾明珠慌张地寻找,可这里哪有顾明烨的影子,她看到的是顾士元的冷漠,旁人的鄙夷,以及吴根花那寒酸肮脏的身躯。
完了,顾明珠彻底绝望,因为她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完了
“对不起。”
女孩走的时候,顾明烨便追了出来,直到明曦上了马车,他都没有勇气追上去。
刚才所有人一起冤枉明曦的时候,他本该站出来,却因为顾忌顾家的颜面、父亲的颜面,选择了沉默。
“对不起。”他目送马车离开,在心底向她道歉。
随着明曦离去,荷花宴散场,夫人小姐们也纷纷登上马车告辞。
“真没想到顾士元竟然如此愚蠢昏聩,为了个轻浮虚伪的养女,倒把亲生女儿赶出家门”
“只怪那顾明珠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莫说明曦小姐,便是你我怕都不是她的对手。”
“要不是孙老夫人给明曦小姐作证,怕明曦小姐不仅被赶出家门,还要被扣一个偷东西、品行不端的罪名。”
“离开顾家也好,我今天算看清楚了,济宁侯府实在不怎么样明曦小姐离开济宁侯府反而是好事,否则,她迟早要被顾家拖累。”
不过短短几句话,就让裴衍知道了荷花宴上明曦的遭遇。
执行公务回来,在城门口被堵了,排队进城时,听到隔壁马车里传来这样的消息,裴衍忍不住皱眉。
顾家人的确过分了。
从上次顾明烨带小姑娘去胭脂巷,到这一次的冤枉与驱赶,可以看出,他们并没有把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女儿当家人。
离开这样的家庭,的确没什么可惜的,但她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的,以后的路怕更艰难了。
“公子,是直接回家吗”
“先巡视,再回去。”
身为御林军都指挥使,守御宫禁,拱卫京师是裴衍的职责。虽然是头儿,但他依然三不五时地亲自巡视城区,发现问题,就地解决。
说来也巧,他巡视到棋盘街,便看见了明曦。
她正跟一位年轻的公子说话。
那公子裴衍认得,乃傅首辅的嫡子傅长霖,虽然还未出仕,但早有才名在外,是个清傲矜持之人。
他此刻面色温润,目光和煦,含笑跟明曦说话,因为比明曦高,所以他微微低了头,很俯就明曦的样子。
虽然不知他说了什么,但从表情看,他对明曦极客气,像是在跟明曦商量什么事,想让明曦答应。
明曦见到他显得有些惊讶,却并无反感之色,隐约有些欣喜,两人便走边说,朝一家客栈走去了。
“哎呀,真没想到傅长霖是这种人。看来他并非真的洁身自好,而是没遇到真正的绝色罢了。”
裴四正大跌眼镜,又替明曦担心,“可怜明曦小姐刚刚被驱赶出家门,正孤苦无依,心神不宁,茫茫然不知如何自处,突然首辅公子要与她交好,又是这般小意温柔,她怕是难以抗拒”
裴衍便道果然如此,他就知道她接下来的命运不容易。
“我们到对面的茶馆歇一歇。”
顺便看看她会怎么选择。
裴四正也正有此意,“明曦小姐这样的品貌,若给人做妾或者外室,可惜了。但她今天遭逢大难,恐怕很难拒绝傅长霖的橄榄枝。”
喝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主仆俩随便点了茶水,到二楼靠窗户的地方坐了。
此时明曦已经拒绝了傅长霖两次了,“你回去吧,客栈住着挺方便的。”
而且她还有事,可能客栈也住不了几天。
见实在请不动她,傅长霖就告辞,“长霖这就回去了。”
他起身,含笑看着明曦,亲切又温柔,“干娘有想吃的,想要的吗我明天给你送来。”
干娘
他叫郡主干娘
明曦的四个大丫鬟同时一个激灵,被惊着了。
见丫鬟们瞪圆了眼,明曦嘴角扬了扬。
自打傅长霖进来,这四个丫鬟就挤眉弄眼,窃喜不已,很是为主子高兴。
傅长霖二十出头年纪,声音温润,笑容清朗,的确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只可惜,丫鬟们误会了,这人并不能发展为她的情郎,因为这是她的儿子。
没错,干儿子,那也是儿子。
所以丫鬟们怨念了,“原来郡主收的干儿子竟然这么大了啊”
“首辅大人也真是的,郡主治好他的病,救了他一命,他应该让郡主嫁给傅公子做夫妻才对啊。怎么能做母子,好好的,这不是差辈了吗”
“他是看不上我们郡主,故意的吗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这可真是冤枉死傅首辅了。
去岁傅首辅起复,回京路上突发重疾,险些死在杭州,是明曦妙手回春救他一命。
傅首辅见明曦容貌好、品性佳、医术高超,便动了结亲的心思。是怀淑长公主不同意,她嫌傅长霖没有考取进士功名,配不上明曦。首辅夫人才开了个头,还没说主题,就被她拒绝了。
为了报答明曦的救命之恩,傅首辅绞尽了脑汁。
认明曦为义女不行明曦已经是怀淑长公主的义女了,虽然他也想要个女儿,但是他不能跟长公主抢孩子啊。
再说了,人都视救命恩人为再造父母,哪有给救命恩人当爹的呢
认明曦为妹子不妥不妥,若做了明曦兄长,那他便比怀淑长公主矮一辈,以后见了怀淑长公主执晚辈礼,这样不合适。
这样也不好,那样又怕怠慢了明曦,最终傅首辅决定,让自己儿子傅长霖认明曦为干娘。从此后,孝顺明曦,供养明曦,替他这个爹偿还救命的恩情。
刚开始被傅长霖叫娘的时候,明曦每次都嘴角直抽,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
如今她已经可以轻松自如、毫无负担地跟这个大儿子交流了。
傅长霖刚走,柳如苏就派人来了,要接明曦去允王府住;以及孙老夫人的幼子、孙浣雪的小叔叔,说奉了母亲之命、侄女委托,来接明曦。
明曦婉拒了他们的好意,说有空一定登门拜访,忙了小半个时辰,才算真正闲下来。
对面茶楼里,眼看着首辅公子走了,允王大管家来了;允王大管家折羽后,吏部尚书的幼子又登门了。
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竟然来了三批权贵,令人咋舌。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明曦小姐可真是让人佩服”
一个贫苦出身的小姑娘,入了侯府,见到了荣华富贵,之后还能坚守本心,实在不容易。
换做自己,怕都不一定能做到。
裴四正对明曦肃然起敬。
裴衍也担心小姑娘堕入以色侍人之路,见她全都拒绝了,心中赞赏,也担心她以后的路更不好走。
“给她送一张我的名帖。”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与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可对她而言,说不定就是雪中送炭。
他裴衍的名帖,在盛京城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希望能帮到她,让她能轻松些吧。
见到裴四正,明曦并不意外,被顽疾折磨,求医似渴很正常。
裴四正流露出来的钦佩、客气,更让明曦认定对方很迫切。
冲对面临窗而坐的男子略一颔首,明曦接了名帖,“我知道了。”
她得回一趟大悲寺,把针灸包取过来。
明天早上去,下午回来,就能去镇国公府给裴衍看病。
上次覆射的时候,她暗暗听了一下裴衍的病,他是中了寒毒,毒已经侵入头部经络,情况很不乐观。这样棘手的病症,得用银针拔毒,配合熏蒸推拿,循序渐进,慢慢把寒毒导出来。
虽然一次针灸就能见效,但要根除,得花费数月时间。
这样耗时间的病症,明曦一般会要求对方到杭州去。但裴衍身份不一般,又是景媞的朋友,她既然答应景媞了,便会尽力去做。
第二天下午,明曦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把治病需要的针具、药丸包好,坐马车到了镇国公府,把名帖送上。
守门的侍卫接了名帖,引着明曦绕着府外围墙走了大半圈,领着明曦从一个院落进府。
原来裴衍公务繁忙,为方便进出,便从东北角外墙单独开了一门。进门就是裴衍住的院子,出门就是街道,十分方便。
这院子名叫慎独斋,院落宽敞,屋舍轩朗,书房厨房马厩配备齐全。下人只有四个一侍卫,负责看门;一白发苍苍的老管事,负责院中杂事;一马夫,负责照顾马匹。
偌大的庭院,总共就这几个人,显得很清冷。
明曦的到来让老管事很惊疑,除了已故的夫人与老夫人,这院子里连个母蚊子都没来过,突然从天而降一位美貌的小娘子,把个老管事喜欢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怕吓着这位天仙似的姑娘,老管事勉力按住激动的心绪,客气恭敬地招呼明曦喝茶,问了姓名。出了宴客厅后,拐棍也不拄了,几乎不曾跑起来,“快,速速报与公子。”
“姓明,长得非常漂亮是带着行李、背着包袱来的已经到府里了”
听完下人的禀报,裴衍愣了愣,轻轻皱眉。
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给她名帖的意思是想着她以后遇到难处了,可以使用;或者拿名帖来找他,他可以帮忙。
他绝非傅长霖之流,也绝没有那种意思,一番好意被她这样误会,裴衍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
“你看什么”
自打下人说了这件事,裴四正就时不时盯着自己瞧,裴衍心情不虞,语气就有些不耐。
“我看公子长得美”
裴衍把脸一板,正欲说话,裴四正又道,“明曦小姐连续三次拒绝旁人,属下之前还不明白,现在总算明白了。”
“原来她已经心有所属了。”
“旁人或亲自登门,或派管家盛情相邀,她都没去。公子只送了一张名帖,她便来了。原来她心系公子,情根深种,不计名分,情愿托付终身”
“非礼勿言”呵止了下属,清了清嗓子,裴衍起身开了窗户,等风散了脸上的灼热,身上的不自在也慢慢消退了,裴衍才开始想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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