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真香啊

    “你回去告诉陈爷爷, 安排明曦小姐住下,勿要怠慢。”

    这样留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住下,于礼不合, 也不符合他做人做事的准则。但她一个小姑娘,际遇可怜,无依无靠,又为了他拒绝了旁人的招揽, 他真的无法将她赶出去。

    左不过就是一天三顿饭, 添一双筷子而已。

    先让她住下, 等想出解决办法,再另行安顿。

    原来这白发苍苍的老管事是裴衍祖父的奶兄弟,先后伺候过两代镇国公, 如今到了第三代,又一直照料裴衍。

    他是三代元老, 辈分高, 功劳大, 镇国公府无人敢当他是下人, 裴衍也称呼他为陈爷爷。

    陈爷爷得了大公子的话,对明曦更周到和气了,整日满脸喜气,笑得像朵花。

    见惯了病人家属的感激热忱,明曦便以为裴管事跟之前的病人家属一样。

    她的云淡风轻、宠辱不惊让陈爷爷越发满意, 仔细观察了两天, 觉得她实在是个不错的姑娘, 堪配自家公子。

    第三天清晨上香的时候,跟故去的老爷夫人报告了这件喜事。

    “公子长大了,老爷夫人就等着抱孙吧”

    从祠堂出来,就碰上明曦了。

    “陈爷爷,大公子昨夜又没回来吗”

    若好几天不回家是裴衍的常态,那这治疗方案怕还要改。

    才两天没见,就惦记着了。

    年轻人就是感情好。

    老人家呵呵笑,皱纹里都是慈祥,“除了外出公干外,公子几乎日日都回家歇息,就算偶尔不回,也很少超过两天。”

    所以他今天应该就会回来了,所以之前的方案是可以用的。

    明曦微微一笑,对陈爷爷说,“如果今天大公子回来了,劳烦您告诉我一声。”

    “好。”陈爷爷笑眯眯的,心道,就算您不说,我也会告诉您的。

    一天时间过去,到了御林军放衙时间,见裴衍还坐在自己的班房,没有走的意思,有属下心疼他,“头儿,今夜回吧,您都连续熬两宿了,回去睡一觉,公务明天再处理。”

    “是要回的,你们先走,我晚点就回。”

    他还没想好怎么安顿明曦,所以连续两天没回去。

    但今天得回去了,他倒是熬得住,是身上的衣裳熬不住了。

    今天上朝,同僚一句“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让他意识到身上有味,他得回家沐浴换洗了。

    为了避开明曦,他夜深人静才回去,进门刻意放轻了脚步,让下人不要声张,去提热水来。

    洗个澡,换衣裳睡一觉,明天一早就走,明曦绝不会知道。

    回房端了茶盏,才喝了一口,陈爷爷就拄着拐棍来了,“公子,公子,明曦小姐来了。”

    老人家一脸兴奋,乐呵呵的,裴衍嗔怪,“您不是说不告诉她的吗”

    “我是没说啊。自打您进门,我一直在您旁边,也没有机会去说啊。”

    “天色晚了,您体谅明小姐,舍不得她深夜起来。那明小姐必然也心疼您,一直等着公子您哩。”

    为自家公子高兴,陈爷爷笑眯眯道,“这几天您没回来,她问了您好多遍,一看就知道心里有您。”

    “她都问什么了”

    裴衍本来想跟陈爷爷解释,说不让他告诉明曦并非裴管事想的那样,但后来听说明曦问起自己,不由自主就想知道她具体问了什么。

    “问您什么时候回来;问您喜欢吃什么;平时有哪些爱好;家里有什么人,对您关心的不得了。公子,明小姐心里有您哩”

    他当然知道她心里有他,正因为知道她的真心,所以他才没回家。

    从知道她心意到现在已经三天了,他还是没想好。

    “瞧我,只顾跟您说话,倒把明小姐忘了。”

    陈爷爷说完就去请明曦,根本不给裴衍反应的机会。那速度快的,根本不像拄拐的老年人。

    眼睁睁看着他出门,来回踱了两步后,裴衍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等明曦进来时,他已经不动如山、从容稳重地端坐在椅子上看书了。

    “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丢下这句话,老人家就满面笑容地退下去。

    “坐吧。”裴衍眼角扫到一抹粉色裙裾,并未抬头看明曦。

    他果然很忙,这么晚了还在看书。

    明曦在离裴衍最近的椅子的坐下了,因为这里最适合号脉。

    裴衍的病她早就了然于心,但望闻问切还是必要的,不是为了诊病,而是为了安病人的心。

    若不望闻问切,一上来就告诉病人你是什么病,该怎么治,很大程度上会被人当成骗子。

    明曦把灯朝裴衍那边推了推,一边看裴衍脸色,一边问,“公子上次头疼是什么时候”

    “六天前。”她进了门,挑了离他最近的位置,给他移了灯,现在又开始与他攀谈。

    裴衍看似在看书,实际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接下来明曦又问了几个问题,见裴衍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书看,明曦敲了敲桌子,示意他把胳膊放上来,“公子伸手。”

    这么快就要有肢体接触了吗

    裴衍坐着没动,脊背挺得笔直,唇角抿紧。

    如果一直不回应,她会不会主动来拉他的手还是直接扑到他怀里来

    一抹灼热涌上脸颊,喉头也不受控制地滚动,正不知如何应对,突然看见送热水的来了,裴衍赶紧起身,“我去沐浴。”

    “也好沐浴之后是更方便些。”

    等会要披头散发针灸,针灸之后不能受凉,不宜碰水,先洗头洗澡是合理的安排。

    明曦点了点头,“那我等你。”

    裴衍深吸了一口气,脑中浮想联翩,想到自己身上可能有味,本能地吩咐下人,“再多抬两桶水来。”

    话一出口,自己倒愣了一下,脸上浮起两团红云,有狼狈,也有羞愧。

    “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脊背挺得直直的,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他疾步离开。

    到浴室洗澡,脱下衣服他才发现自己后背被汗水湿透了,穿在身上的时候不觉得,等真脱下来便能闻到衣服上的确有味。

    刚才她靠近时,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了,那她必然也闻到他的汗臭味了。

    她会不会误会他天生有体臭或者觉得他不爱洗澡,不讲究卫生

    盯着衣裳凝视一会,裴衍喊来小厮,“去取一些泡澡的香露来。”

    等小厮把香露取来,问他要不要加到桶里,他又反悔了,“放着吧,我并不是要用,只是看看。”

    公子这是在跟自己解释吗

    小厮很是不解,欲问公子,裴衍已经把眼睛闭上了。

    水汽氤氲,他头发被打湿,大半身子泡在桶中,脸被热水汽熏红了,精壮结实的双肩却白皙依旧。

    小厮把疑惑咽下,默默退了出去。

    小厮一走,裴衍立刻睁眼,迅速拿起香露,打开盖子胡乱倒了一些在桶里,又迅速把瓶子放回去。

    真香啊

    这下她闻到的再也不是汗臭味,而是香香的味道了。

    念头一起,突然用力捶了水面一下。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他是香是臭跟她有什么关系。

    君子坦荡荡。

    他既然没有那样的心思就该跟她说清楚,这样不清不楚地拉扯,还心旌神摇,浮想联翩,实在为君子所不齿。

    再次默念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裴衍把小厮喊进来。

    “你转告明曦小姐,就说我临时有公务,明日休沐我再与她详谈。”

    又道,“让人再抬水来,把水换掉。”

    裴衍走之前说不是那个意思,让明曦有些糊涂。

    怎么突然会冒出这句话。

    不过除了她,还有两个抬水的小厮,或许,他那句话是对小厮说的也不一定。

    明曦在这里住了三天,本以为这院中只有四个下人,直到方才裴衍回来,她才发现这院中下人很多。抬水的小厮只是其中之一二。

    人多且训练有素,平时看不到人影,只在裴衍需要的时候出现,太令人侧目。

    裴衍年纪轻轻便震慑北狄,先后叫鞑靼、瓦剌臣服,成为北疆守护神,不是没有原因的。

    单这一方院落,便能窥探出他一二分调遣之能了。

    他是武将,但屋舍的布置却十分儒雅。墙上挂着的两幅画,一副是前朝名士的画作,另一幅画着山水,落款者名不见经传。

    把作者毫不出名的画作挂在自己房中,应该是很喜欢这幅画。

    这副山水画风疏淡清逸,行笔生动有趣,的确是佳作。

    重画作本身,而非名家名气,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有很高的画品了。

    明曦暗暗点头,把目光移到另一面墙上,那里挂着一把龙泉宝剑,正欲细品,小厮来了。

    “公子说了,他临时有公务,明日休沐再与您详谈。”

    天色的确不早了,安排到明天也的确更合适。

    只是这么晚了,裴衍还要处理公务,若治疗开始后,他还是这个状态,效果肯定要大打折扣的。

    既然明天详谈定方案,她今晚便理一理,时间怎么安排,要怎么调作息,明天一次性说清楚。

    裴衍说话算话,第二天用过早饭,就叫陈爷爷来,让他去请明曦。

    他昨夜一直在想怎么安置明曦,几乎没怎么睡,所以眼底有淡淡的淤青。

    血气方刚的少年人,竟然能忍得住

    真不愧是大公子

    老人家眼中毫不掩饰的佩服、感慨,让裴衍脸一红。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冷静守礼,昨夜就差点失了君子道义。

    幸好悬崖勒马,及时纠正。

    陈爷爷却不知裴衍心中所想,呵呵笑道,“公子跟明曦小姐真是心有灵犀,您可知我刚从明曦小姐那里过来,她也有话要对公子您说呢。”

    “她问公子您什么时候方便,要是上午没什么事,她想出去一趟。”

    按说两人昨晚就该约好,必然是卿卿我我、难舍难分,反倒把休沐出去玩这件事给忘记了。

    年轻人嘛,很正常。

    他理解、很理解

    忽略老人家揶揄的眼神,裴衍清了清嗓子,若不经意地问,“她有没有说要去什么地方”

    “应该是去药市买药材,明曦小姐对医术有想法,这几天没事的时候就看医书药书。她还问我能不能借用小厨房做药,好像对做药很感兴趣。”

    裴衍暗暗松气。

    还好,是去药市。若她要去逛街,让他陪着买胭脂水粉,逛衣裳首饰铺,他怕是就不能答应了。堂堂男子,岂能做那样的事

    “那不去叫她了,我去找她吧。”

    想了想,又回去拿了一包碎银子,装了一封银票。

    万一她又想逛街了呢。

    备点钱总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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