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景致总是带着几分凄寒，玖卿立于墙头，看着不远处落花纷飞的花树，身侧的少年沉默而又冰冷。
卫庄素来不喜形于色，不管什么事，都是冷着一张脸，所以旁人也很难看出他的情绪到底如何。
但是，作为与卫庄朝夕相处了几年的玖卿，她能够感觉到，小师哥此刻，是真的不开心的。
方才卫庄拿着菱花镜时，身上的凛冽杀气与蚀骨寒意，不是作假。
“走吧。”
卫庄转身欲离开，衣袖上却是传来一股力道，他下意识的看过去。
白裙的少女扯着他的衣袖，扁了扁嘴，软萌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
“小师哥，你不拉着我，我又会迷路的。”
抬眼瞥了一眼少女白皙如玉的面颊，卫庄手上一动，将那只素白小手纳入掌心，紧紧握住，声音淡淡：“那你就拉好了。”
“好啊。”
指尖在少年掌心挠了挠，玖卿笑的清浅乖巧，看着自家小师哥。
“小师哥最好了(*▽*)”
“走吧。”
卫庄不自在的偏过头去，牵着少女离开此地，苍苍白发下，耳垂染着红晕，有着灼人的温度。
***
“果然，韩王不会轻易的放过九公子。”
瞥了那一群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一眼，玖卿无奈叹息。
“李开……终究是……”
“当他选择现身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会是这样的结局。”
身侧的卫庄依旧是冷冷淡淡，似是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
“韩王不可能让曾经的痕迹存在。”
“帝王心术啊。”
浅浅的叹息一声，玖卿眯了眯双眸，语气莫名。
“他终究还是成为了权术倾轧的牺牲品。”
看着少女那惆怅的面色，卫庄伸手，按在玖卿发顶，没有多言。
“韩宇的手段很高明。”
玖卿眯了眯眼，眸底蓄积起异样的波澜，“他在逼迫九公子。”
“好好待着别动。”
话落，耳边风声拂过，身侧的少年已然不见了踪影。
“既然今生缘已至此，只愿来生，我们能再相见。”
胡夫人朦胧的泪眼中，那个曾经的韩国将领，意气儿郎挥剑自刎，鲜血溅出，为这场僵持许久的无声对抗做了终结。
看着那倒在侍女身上的女子，玖卿幽幽的叹息一声，冷凝的面容上尽是无奈。
“怎么可能呢？”
再次回到少女身边的卫庄有些疑惑，“你说什么？”
握着腰间的玉佩，玖卿垂眸，敛去眸底的复杂思绪。
“若是今生无法得偿所愿，来世前尘尽断，皆付忘川，怎么可能再续今生遗憾呢？”
玖卿知道，不管李开是死是活，他与胡夫人，终究是，止步于此了。
没有机会了。
揽过少女纤细的腰身将人带到自己身边，卫庄不语，运起轻功将人带离。
冷风吹过耳畔，发丝擦过眼角，玖卿下意识的眯了眯双眼，耳边传来少年异样温和的声音。
“我从不相信来世。”
“嗯？”
玖卿茫然的抬首，看到了少年瘦削的下巴，腰间环着的那只手亦是收紧了几分，玖卿几乎贴在少年身上，卫庄有力的心跳传入耳中。
眉睫颤了颤，玖卿将脑袋搁在少年的颈窝处，浅浅的舒了口气。
夜色降临，胡夫人来到紫兰轩，不发一言的靠在窗边，苍白的面色尽显悲痛，目光落在无尽的黑夜，不知在看着什么。
玖卿坐在一边抚琴，曲调低缓而优雅，带着安抚性的意味。
卫庄则是安静的跪坐在少女身侧，双手平静的放于膝上。
似乎，卫庄已经习惯了待在少女身侧，习惯了见不到人就去找，习惯了身侧的位置只有玖卿。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现象。
“夫人今天受惊了，这是紫兰轩特调的安神香茶，最能凝神静气，夫人不妨试试可有效果。”
紫女缓缓走上前，递上一杯热茶。
见胡夫人没有动作，紫女不由得呡唇，缓声道：“失去亲人的痛苦，我也曾体会过。”
指尖顿了顿，玖卿抬眼，伴着袅袅琴音缓缓开口。
“夫人，李司马以命为抵，是想要成全夫人今后安稳无忧的生活，夫人与李司马感情甚笃，许下来世，那为何不能成全他的成全，代替李司马，去走完他未走完的路，看看他未看过的风景呢？”
“再者，李司马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便是夫人与令爱，夫人要与令爱好好的，李司马，会一直存在在你的记忆里，不会消散的。”
“夫人，其实，这也是一种陪伴啊。”
“什么？”
胡夫人蓦地转过头，一双含泪的眸子看向玖卿，“我的……女儿？”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姝丽无双的弄玉缓缓走来，腰间的火雨玛瑙随着她的脚步缓缓摇曳，与胡夫人腰间的火雨玛瑙别无一二。
“这……这……”
胡夫人掩唇，泪水不断溢出眼眶，双肩颤抖着，带着几分害怕还有期待。
看着胡夫人腰间的那块火雨玛瑙，弄玉那清丽的面容稍稍动容，蓄积了许久的泪水自眼角溢出，划过面颊。
“母亲……”
分隔多年的至亲之人再见，是值得开心的，但是，在相见的同时，还伴随着另一位至亲之人的逝去，这又是悲痛的。
这一场重逢，带着她们太多的期待，在这样特殊的夜晚，生出了阵阵欢喜，却是泛着淡淡的悲色。
苍茫人间啊，她们，只剩下彼此了。
耳边的琴音蓦地止住，卫庄微微侧目，便是看到了垂着脑袋的少女，如云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面容。
纤细的手指停在琴弦上，在房间内微晕的灯火之下，竟是泛着苍白之色。
而那晶莹的琴弦之上，有着一滴晶莹的水珠，反射出灯火微晕的光亮。
瞳孔微微一缩，卫庄呡唇，缓缓倾身，一手握住那冰凉的小手，一手揽过少女瘦弱的肩靠到自己身侧，缓缓将人带离房间。
在卫庄肩上蹭了蹭，玖卿闷闷开口，带着几分沙哑。
“九公子那里应该好了，我们去看看吧。”
卫庄点头，应了声“好”，便是带着少女穿梭在夜色之中。
见了踏着夜色而来的少年，韩非轻笑，“卫庄兄这一招偷梁换柱使得果然精妙，连我都差点信以为真，担心李大人真的死了。”
面无表情的牵过少女冰凉的手，卫庄侧过身子，为其挡住寒风，淡淡道：“我既然答应了你救他不死，他就算想死，也不会如愿。”
韩非扶住想要拜谢的离开，微微一笑。
“当所有人都在拼命遮掩时，总该有一个人，对那段过去做一个见证。”
“我离她们越远，她们才能越安全。”
再次拜谢之后，李开拿起手杖，坚定的走入茫茫黑色之中，脚步声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中显得十分的清晰。
玖卿靠在卫庄身侧，面色平静的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纤细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不远处的明灯缓缓升起，玖卿目光动了动，转头看向卫庄，“小师哥，我也想放灯。”
看了一眼玖卿微红的眼眶，卫庄点头，“嗯”了一声，伸手揽过少女，快速离开。
明明近在咫尺的重逢，但是他只能毅然远离，将自己的身影从这世上抹去，用自己的一切为她们换来了安稳无忧，将苍茫世间中的风霜雨雪留给自己。
这便是李开与胡夫人最终的结局了：
愿予你听风红尘，
我自待吹雪满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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