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玖,你心里其实很清楚,不是吗?”
阿沉缓缓道来,不带任何情绪,“这大秦帝国,终究只是嬴政的大秦帝国,除了他,没有谁能够撑得起来。玖玖,这是只属于他的辉煌与荣耀。”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阿沉的声音有些凝重,“我现在觉得,让你回到这里,是不是错了。”
“你的羁绊越来越深,等到此间事了,你回去后,这些都会成为你证道路上的阻碍。”
修长的手指深深的印入衣袖,阿沉面色严肃,“玖玖,这些会毁了你的。”
“师尊说过,要想达到太上忘情,必然要经过茫然与挣扎,参透一切,潇洒一切,方得自在。”
“我在想,太上忘情……”
顿了顿,少女眉睫轻颤,宛若展翅欲飞的蝴蝶,“是否真的是彻底的忘情。”
看着陷入思索的少女,阿沉到底是没有再多言,只抬手将少女扶着躺下来,语气温和。
“不管如何,玖玖,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阿沉抬手掖紧了被角,揉了揉少女的发,“还好此次只是一个警告,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吧,莫要再动用灵力了。”
“好。”
玖卿点头,将自己缩好,忍受着小腹与经脉处传来的阵阵疼痛,缓缓阖上双眼,泪痣更显楚楚。
直到午后,玖卿才姗姗醒来,全身无力。
白露与清明许是听到了动静,皆是匆匆走进,扶着少女下了床榻,为其穿好雪色精致的宫装。
“这是……”
察觉到少女疑惑的面色,白露与清明对视一眼,便是急忙回答,“回姑娘,这是陛下为姑娘准备的,姑娘原来的衣裙拿去洗了。”
细眉挑了挑,玖卿倒也是没有再多言,任由二人层层叠叠的为自己穿上繁复的宫装。
玖卿伸了个懒腰后便是靠在了窗边的小榻上,纤细苍白的手指敲了敲雕花的窗棂,似是漫不经心的开口,“阿政那里,如何了?”
二人似乎毫不意外少女会问这个问题,清明俯身行礼后,缓缓开口,“回姑娘,春日祭典已经结束,出现了刺客,公子殿下与十八世子皆受了伤,陛下没有受伤,正在处理相关事宜。”
“刺客,受伤……”
玖卿眯了眯眼,忽的勾唇笑了笑,“倒是有意思的紧。”
无聊了片刻,玖卿便是到一旁的书架上随意的抽了卷竹刻,翻开看了看,倒是颇为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又是拿了几卷,回到小榻上窝好,懒懒的翻看着。
不得不说,嬴政准备的这些书卷,确实是合了玖卿的口味,让不能打架不能回去的玖卿好歹有了消遣的方式。
昏昏欲睡间,有人坐在了身旁,将柔软的毯子轻轻盖在了自己身上,细细的掖好。
懒懒的蹭了蹭柔软的毯子,玖卿手上一松,竹刻便是落下,嬴政当即快速伸手接住,避免了发出声响。
少女的呼吸有些不稳,细眉紧紧皱着,明显正在经受着痛苦,嬴政抿了抿唇角,目光微沉。
许是嬴政的存在感太强,玖卿眉睫颤了颤,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视线里人影朦胧,威严依旧。
“阿政?”
少女迷糊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嬴政不由得温和了眉眼,“是我。”
揉了揉朦胧的眼,玖卿伸手,拉过嬴政的手腕,指尖探上男子的脉。
嬴政目光动了动,任由少女的动作,丝毫不介意少女微凉的指尖按住了自己的命脉。
“没有中毒,没有受伤。”
少女松了口气,便是收回手,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嬴政伸手,将人扶着坐起来。
玖卿撇撇嘴,理直气壮,“我饿了。”
嬴政忍不住弯了弯眉,褪去了帝王的锋利,“那便用晚膳吧。”
说着,嬴政便是伸手阻止了要来帮忙的白露与清明,自顾自将少女扶着下了小榻。
宫装的样式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繁复,让许久不穿正装又正值虚弱的玖卿有些无力,想要吐槽,又是咽了下去。
好吧,有的给自己准备的衣服便不错了,还是不要挑三拣四了。
晚膳依旧是补血益气的药膳,二人算是故友重逢,聊得还算合得来,至少不似十年前最初那般大眼瞪小眼的沉默。
用完晚膳,嬴政便离开了,毕竟,一个帝国如今都压在他一个人肩上,他每一步都需要细细的去考量。
玖卿在殿里走了几圈,便是在白露与清明的服侍下沐了浴。
换上带着清新药香的柔软里衣,玖卿懒懒的靠在梳妆台前,任由清明为自己擦拭着滴水的雪发。
“姑娘,这个力道如何?会不会疼?”
昏昏欲睡的玖卿忽的被清明轻声的问题拉回了思绪,少女揉了揉双眼,浅浅一笑,声音轻柔,“你随意便可。”
“这可不行。”
清明果断拒绝,下意识的放轻了力道,“姑娘头发这么软,若是不小心扯断了,便不好了。”
“嗯?”
玖卿颇为诧异的挑了挑眉,无奈的笑了笑,“这没什么,平时出剑的时候,削掉头发是常事。”
“姑娘是鬼谷传人,在江湖上行走,终究还是太过危险了。”
清明浅浅叹息,掌心内力凝聚,加速水分的蒸干,“姑娘还是要好好爱惜自己才是。”
陛下会心疼的。
玖卿轻笑不语,抬手轻点面前的镜面,镜中人细眉水眸,面色苍白。
“姑娘。”
白露的声音响起,苦涩的药味弥散开来,“药好了。”
玖卿微微颔首,接过药碗,“有劳了。”
“姑娘客气了。”
许是没想到这个江湖上成名许久的鬼谷传人会这般有礼,白露腼腆的笑了笑,“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晃了晃手中的药碗,片刻后,玖卿抬首,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用丝帕擦了擦嘴角。
全身无力的感觉对于玖卿来说,很是难受,她虽然懒,但是,不代表她就喜欢一直懒着不动弹。
窝在小榻上看了片刻的竹简,玖卿便是沉沉睡去,清明与白露对视一眼,便是小心翼翼的将少女手中的竹刻取下,细细的盖好毛毯。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少女缓缓睁开双眼,许是小腹处疼的狠了,玖卿无意识的发出一声婴咛。
“姑娘?”
清明赶忙上前,将少女扶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无碍。”
玖卿摇头,用毛毯将自己裹好,“许是睡得久了,现在睡不着。”
抬眼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玖卿轻叹,“都这么晚了。”
“快到子时了。”
清明扶着少女下了床榻,“姑娘要回床榻上休息吗?”
“无需了。”
少女站到床边,浅淡如水的目光一一扫过夜色中的灯火,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便是转身,“我去看看阿政。”
“是。”
清明与白露应下,面上露出明显的喜色,为少女穿好厚实的玄色金丝斗篷,提了盏宫灯,走入如墨的夜色。
嬴政的书房总是亮着灯的,带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压抑的意味。
见了少女,门外候着的宫人先是愣了愣,便是战战兢兢的垂首,打开门让少女走进,清明与白露候在了门外。
听到了声音,嬴政不由得抬首,收敛了几分锋利,“阿卿。”
玖卿微微颔首,微微一笑,“阿政。”
嬴政伸手,掌心展开,唇边温和。
玖卿顿了顿,将微凉的手放入男子温暖干燥的手掌,借着嬴政的扶持在他身侧缓缓跪坐下来。
扫了一眼嬴政面前堆着的竹简,玖卿不由得“啧”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开口,“陛下如此兢兢业业,深夜未眠,真是辛苦。”
听到少女明显的打趣,嬴政倒是没有半分的不悦,反而牵了牵唇角,伸手为其紧了紧斗篷,“阿卿不也是没有就寝?”
“睡太久了,现在反而睡不着了。”
玖卿无奈的摊手,面上带了几分埋怨,“现在的我,虚弱的很,打架也不行,只能出来晃一晃了。”
少女一头柔顺的雪发未束,因为刚沐浴,带了清淡的香,嬴政伸手,为玖卿拢了拢发丝,“阿卿既是睡不着,便在这里陪着朕吧。”
“啧。”
玖卿挑了挑细眉,抬手拨亮了灯火,银眸剔透,“不怕我打扰你?”
嬴政低低的笑,抬手向一旁的宫人示意,声音温和,“不会。”
宫人上前几步,垂首向玖卿递来几卷竹刻,玖卿颇为意外的接过,翻开看了看。
“倒是准备的充分。”
玖卿挑眉,看向身侧的男子,“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算是吧。”
嬴政目光晃动,“早就准备了,也算是以备不时之需。”
说完,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弯了弯唇角,各自移开视线,不再多言。
灯火摇曳,二人的身影被斜斜的投在地面,幢幢间,只剩下竹简翻阅的细微声响与狼毫写在竹刻上的沙沙声音。
一身玄色冕服的帝王安静的跪坐着,仔细的批阅着奏章,身侧的苍白少女裹着玄色金丝的斗篷,一头雪发未束,柔顺的披散着。
一人端坐着批阅奏章,一人懒懒的盘腿坐着看竹简,灯火幢幢,前来收拾奏章的宫人不由得放轻了脚步,不忍心打扰这样安好的画面。
自从少女到来后,殿里便是燃起了暖香,也算是玖卿所熟悉的。
身侧的少女呼吸徐缓平稳,嬴政渐渐收敛了周身的气势,空旷许久的一颗心,缓缓的安定下来。
坐拥江山多年,在这样偌大的宫殿里,嬴政大部分时间,是孤独寒冷的。每当这时,嬴政总会想起当年守在自己身侧打盹的少女。
明明是愿意守着自己保护自己,却还是要埋怨几下,在嘴上逞能。
却也是能够一点一点的,将那份寒意填满。
阔别十年,那份暖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侧,为自己驱散了高位那不可言说的寒冷。
冷静的将奏章尽数处理好,嬴政放下狼毫,让宫人将奏章整理收拾好,微微侧目看过去。
少女靠着不知从哪里拿过来的软垫,宽大的玄色斗篷将娇小的身形裹的极好,只露出小小的脑袋和未束的雪发,阖着双眼,呼吸徐缓。
那些宫人拿过来让少女消遣时间的书卷,随意的散落在少女身侧,有的被翻开,露出里面淋漓的墨迹。
这样褪去疏冷的安静少女太过少见,嬴政先是愣了愣,便是无奈的摇摇头,抬手阻止了要过来帮忙的宫女,伸手将少女拢到自己臂弯里,稳稳地站起身。
臂弯里少女很轻,一头柔顺的雪发似是为二人披了一身的白雪,嬴政的脚步很稳,没有让少女感到一丝一毫的颠簸。
跟在后面的清明与白露皆是不由得红了面庞,刻意的放缓了脚步,拉开了与前方二人的距离,唇边笑意明显。
夜空星子点点,洒下微弱的光亮,宫灯摇摇晃晃,有夜风吹来,将二人的发丝吹起,纷飞交错。
视线掠过天际的弦月,嬴政不经意间收紧了手臂,唇角细微的牵起。
月色,很美。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