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卿与卫庄皆是早早地白了头,但是,她想,她要与她的夫君,一同在无情的岁月里缓缓走过,让天地万物,见证他们的温情绵绵。
玖卿以为,她能够陪着她的夫君到最后。
当日月斗转之时,玖卿的一颗心,便是蓦地凉了下去,手中的茶盏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惊醒了午睡的紫女。
“妹妹怎么……”
蓦地,紫女停下,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异象。
“这是……”
璇儿吓得躲在了紫女怀里,韩非匆匆赶来,护住妻儿,时隔多年后,纵横二人再次握剑,护在了自家师妹面前。
“真是……”
玖卿凝眉,咬了咬下唇,深深叹息,面上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察觉到自家妻子的不对劲,卫庄微微皱眉,“卿卿?”
“大乱伊始,众生皆悲。”
玖卿闭了闭眼,一滴晶莹的泪溢出眼角,缀在纤长的羽睫,“小师哥,我要走了。”
说着,玖卿便是直接扑到卫庄怀里,柔软的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脑袋搁在他的颈窝,低低的哭。
天生异象,想来,是大乱的征兆。
似是猜到了什么,卫庄亦是用力的闭了闭眼,丢下鲨齿,反手扣住玖卿的腰,白发泛着悲色。
剑灵阿沉自不远处缓缓走来,手中握着沉玉,不断的散发着淡色的光晕,发出清越的剑鸣,是明显的不安。
玖卿这般失态是第一次,韩非与盖聂对视一眼,似是明白了什么,皆是缓缓后退几步。
相拥半晌后,玖卿方退出卫庄怀抱,眼眶微红,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小师哥,我……”
顿了顿,卫庄却是先一步开口,语气笃定,“我等你。”
玖卿咬了咬下唇,任由男子抬手拭去面上的泪痕,声音颤抖,“……好。”
“玖玖……”
阿沉轻声开口,面色复杂,“该走了。”
玖卿点头,微微侧目,对着众人微微颔首,“我……去去就回。”
“好。”
抬手揽紧了紫女,韩非强行露出一抹笑,“我们等你。”
“卿儿。”
盖聂握紧了手中木剑,经历的风霜的眉眼露出熟悉的温柔,“万事小心。”
“好。”
玖卿勉强一笑,抬手握住沉玉,转身缓缓离去。
星辰倒转,昏暗的天空下,白裙蹁跹的少女轻点地面,身形跃起,踏风而去,在猛烈的风中,宛如孱弱的蝶。
强光闪过,众人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待到天空乌云散去,天空恢复正常,视线里已经空无一人。
雪发在视线里飞扬的最后一瞬,他们只能看到庞大的银龙飞舞九天,对着少女恭敬的俯下头颅。
龙吟响彻耳畔,散去后,一切都已恢复正常。
而那个笑意清浅的少女,已经不在此方人间。
这次的梦似乎很长,玖卿缓缓的行走在梦境中,看着眼前万分熟悉的人,总觉得有些恍惚。
她是……死了吗?
“卿儿开心便好。”
“我早已斩断前尘,所幸,我不是一无所有。”
“我没有脸红,真的没有。”
“你既是喜欢,自然可以。”
“我说过,你是流沙的人。”
众多的声音在远处交错着,在耳畔萦绕,很陌生,却又是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片片雪花涌来,玖卿不由得眯了眯眼,感受着面上微凉的触感,心底平静无波,却又是极为的不平静。
玖卿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眉睫微颤,无声的叹息。
他们……是谁?
玖卿漫无目的的走着,一头雪发未束,随着雪原的风飞舞,裙摆被寒霜打湿,透着蚀骨的寒意。
眼前雪花乱舞,众多景象交错纷杂间,玖卿微微睁大了双眼,竟是从那片片雪花中,拼凑出自己的浮沉半生。
那个白发黑衣的傲娇少年,缓缓向着自己走来,涉过风霜雨雪,踏过凝玉冰层,在冷冷的月辉下,白发染上了风霜。
最后,那个白发男人,站在她面前,手掌在她眼前展开,掌纹交错,像极了此时玖卿纷乱的心绪。
“结发同心,以梳为礼。卿卿,你是我的了。”
“终此一生,绝不相负。”
有男子低沉的声音自寒风深处传来,玖卿心口一阵抽搐,脑中涌进无数画面,眼前的白发男子依旧是对着自己伸出手,似是固执的等待。
玖卿闷哼一声,想要伸出手,却是怎么也触碰不到那近在咫尺的掌心。
恍惚间,有冰凉的泪水划过面颊,玖卿死死咬着下唇,努力的伸手。
风雪乍起,玖卿无力的倒在雪地之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渐渐远去。
心口一沉,玖卿垂首,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
似乎有什么,渐渐远去了。
一缕光亮撕裂的黑暗,玖卿费力的睁开双眼,入目的是银丝勾勒的素纹床幔,柔软的丝被带着温暖。
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玖卿撑着床榻坐起来,却是惊醒了守在床边的白衣男子。
“哥哥?”
“卿卿。”
君怀修松了口气,苍白的面色透露出明显的疲惫,“前几日你的命石有异象,我想着,你该醒来了。”
玖卿苍白一笑,“哥哥面色不太好,是不舒服?”
君怀修摇头,伸手揉了揉自家妹妹的脑袋,“我也是前段时间醒过来的,好在长老阁出手,君族才得以保全。”
二人聊了许久,君怀修便带着玖卿走出,感受温暖的日光。
“来,把药喝了。”
玖卿听话的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放下空碗时,视线里便是出现了玉质的茶盏。
细眉挑了挑,玖卿伸手接过,却是在入口的前一瞬间停下,目光蓦地犀利,“这是?”
君怀修闭了闭眼,忍下心头酸涩,“是忘川水。”
目光猛地颤了颤,玖卿手上一松,茶盏落下,被君怀修及时接住。
“我……”
玖卿无力的摊在软垫上,银眸浮起水色,“过了多久?”
将茶盏放到桌面,君怀修叹息,“再过几日,便是百年了。”
瞳孔猛地一缩,玖卿低低呢喃:“百年……”
君怀修叹息,视线里,自己那素来肆意疏狂的妹妹,似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
而那一双剔透银眸中的璀璨光亮,一点点的,熄灭了。
“卿卿……”
君怀修上前,将全身冰冷的少女紧紧按入怀中,不住的安抚着,“忘了吧,忘了,就不会痛了。”
“我……”
玖卿不住的摇头,面色恍惚,“我和他说,我去去就回……他还说,他等我。”
“他说……他等我。”
忽的,玖卿猛地推开君怀修,踉跄着向外冲出去,一头雪发泛着凄寒的光,泪水在日光下泛着晶莹。
“卿卿!”
君怀修急忙追上,却是被突然出现的柒月拦住,“尊上?”
“让她去吧。”
柒月拂袖,浅浅叹息,“那个人,还在等她。”
“有些事,终究是要一个答案。”
君怀修紧了紧手掌,似是在隐忍着什么,半晌后,终究是用力的闭眼,做了妥协。
七日后,雪发白裙的少女回到君族,褪去了冲出去时的绝望悲怆。
出乎君怀修预料的是,玖卿回来后,再没有哭闹,只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经历过一场恶战,灵界各方大势力皆是进入修养阶段,玖卿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冷静。
待到一切重回正轨,玖卿辞去了所有的宴席,握着沉玉,进入闭关。
黎川三七四二年,君族嫡女君玖卿出关,承天火雷劫,证道成功。
同年,柒月尊者亲封其为瑶歌尊者,于疏玄宫授其尊位。
《黎川录》记载:
“玖卿者,疏玄宫瑶歌尊上也,佩剑沉玉,君族嫡女,玄宫双姝之一。容色倾城,白衣无双。于黎川三七四二年渡劫证道,终得太上忘情。”
很多年后,疏玄宫的小弟子回到家族,谈到那位灵界最年轻的尊者,皆是懵懂茫然:
“尊上清冷无波,无欲无求,极爱一把玉梳。”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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