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京到澹州,乘车要一个月,骑马需二十日,坐船仅需半个月。
水路景色单一,容易视觉疲劳,船上缺少绿色蔬菜,乘船南下虽快,却要多吃苦头。
可如今丐帮早发展起来了,苏既白不差钱,半个月的旅途倒是舒舒服服的。
大船在澹州港靠岸,苏既白背着一个包袱下了船。
澹州多雨,如今细雨绵绵,她打开一把淡色绘着翠竹的油纸伞,在雨中款款而行。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衣裙,朴素却精致,如今十三岁,精致的容貌已经有了雏形,化着淡淡的妆,不像习武之人却像个深闺淑女。
打听了范府所在,苏既白便直奔主题,她一出天一谷,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没有什么可遮掩的。
范府好找,是澹州的高门大户,范闲更好找,正傻愣愣的坐在范府大门口。
“少爷,雨天潮湿,你还是进去吧。”
“没事,我心里烦,就这样才舒服。”范闲打发了来叫他回府的侍女。
重生到这个世界,他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他的母亲是如何死的,他的五竹叔是什么人,而这一切的答案都在京都。
澹州平静,也无聊,范闲知道自己终有一天要进京,也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红甲骑士……范闲咂摸着这四个字。
你们让小爷等的好苦!
恍然间,范闲的思绪飘出去好远。
“这位公子可认识范闲?”
范闲吓得一激灵,回过神来。
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
他读过《雨巷》,也幻想这样一个芬芳,忧愁,哀怨,彷徨的姑娘。
那时他已经躺在了病床上,除了偶尔来探视的亲人,身边便只剩下医护人员,哪里会有这样的姑娘呢。
不得不说,文科男的脑补能力就是强,如果苏既白听到他的心声也忍不住想问他,我就打着伞走路,你从哪儿看出来这么多情绪的?!
“公子?”
“你该穿一条旗袍。”范闲还在地上坐着,抬眼,看着苏既白,郑重其事的道。
“旗袍?”苏既白面上带出一丝惊讶,雀跃。
虽然早知道范闲是穿越的,但她还是做出这样的表情。
“就是旗袍,才衬你,还有这样的雨巷。”范闲依旧遐想着。
“这年代可没有旗袍。”苏既白面带欣喜。
“你知道旗袍?”范闲也是,腾一下站起来,满脸的惊讶,压抑着狂喜。
如果是真的,如果这是真的!
“我还知道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知道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呢!”苏既白笑着。
他乡遇故知是不足以形容范闲的激动的。
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朝代,他带着一份全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恍然如梦,而今他找到了同类,有了真正能懂他的人,仿佛世界都不孤独了。
“亲人啊!”范闲死死抱住苏既白“你怎么知道我的,你怎么才来找我?”
“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找范闲,我师父的故人之子。”苏既白拍着激动的少年的后背安抚他“找到你算是意外之喜。”
“没事没事,都一样,我就是范闲,我们进去聊。”范闲拉着苏既白进了府门。
“我跟你说,我来了十三年了,头一次知道,这世界,原来不止有我。”范闲激动的红光满面。
“也不只有我们,你是我发现的第二个。”苏既白看着少年的模样。
“还有啊,走走走,去我那儿说!”范闲拉着苏既白就往自己院里走。
“慢着!”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男子挡住去路,本来应该是憨厚的脸上,堆满了刻薄“我说少爷,您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带人进府呢?万一……”
“周管家,这是我朋友,我朋友来找我,你管不着吧?”范闲习惯了周管家的刁难,却从来不惯着他。
“老奴自然管不了少爷交朋友,但将如此来历不明之人带入府中,少爷不为自己考虑,总要为老夫人的安危考虑!”周管家依旧分毫不让。
“还有这位姑娘,你也不小了,跟一个男子如此拉拉扯扯……”周管家见范闲拉着苏既白,又找到话头。
“他不将你放在眼里?”
苏既白出言打断。
“跳梁小丑,烦了便教训教训。”范闲微笑着,显然是没把周管家当回事“但说我的朋友……”
“啊!”周管家颊侧瞬间红肿一大片。
“挺烦的。”苏既白随手点了他的穴“我不爱听,你站上半日吧。”
两人撑着伞往胆小的院子而去,留下周管家僵在原地。
范闲不喜欢被人伺候,他院中除了洒扫,送饭的时间,是没有旁人的。
到了自己的地盘,范闲愈发恣意了。
“哎!刚刚那是点穴?你跟谁学的,教教我,教教我!”
哪个少年没有个武侠梦,没有憧憬过金庸古龙世界的快意恩仇。
范闲学了功夫,练了真气,会了医毒,点穴却还在知识盲区。
“先放开你的手。”苏既白举起自己的左手,范闲的右手还覆在上面。
“啊!啊,对不起,我一时激动,一时激动。”范闲放开自己的手。
即便是现代世界,随便牵女孩子的手也是不礼貌甚至会被反手一个大嘴巴的行为。
范闲脸红了,心里却又有一种失落感。
彼时范闲没有进京都那会儿的老练,虽然也是非常聪慧,但对苏既白全然不设防,心里的情绪不免带到了脸上。
“没事,别紧张。”苏既白以为他只是过于尴尬“我理解。”
“你刚刚说,我是你找到的第二个穿越者,那第一个是?”范闲转移话题,不过,他也很关心这个问题?
一下子出来两个老乡,这个女孩他不想把她往坏处想,那另一个人呢,那边又是怎么个章程?
“是你娘啊。”
“你骂我?”范闲指了指自己。
小小少年满脸委屈加控诉,找不到小狐狸小范大人,还有如此蠢萌可爱的时刻。
“不是,另一个人,是你娘。”苏既白失笑,慢慢给他解释“我是北齐大宗师苦荷的徒弟,你娘叶轻眉,是我师父的故人。”
“你知道我娘的事?”叶轻眉的事是困扰范闲很久的大难题,如今听到,难免激动。
“你娘从何处来,关系着一个秘密,我师父不说,我知道的也不多,一切的答案,都在京都。”苏既白给他解释“她曾经建立遍布天下的商号,售卖香水,玻璃,肥皂,白砂糖,甚至,水泥。”
“啊?既生娘,何生儿啊!”范闲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
“我的梦想就是靠这些,做买卖,当个富贵闲人,娶一位娇妻,生两个孩子,度过这一辈子。”范闲说到娶妻,忍不住看了看苏既白。
“如今,梦碎在了我老娘手里。”
“没事,你慢慢想,总有你娘没想到的。”
苏既白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说我了,你呢?”范闲有被安慰到,继续问苏既白。
“我师父是苦荷,你娘的粉丝,派我来保护你。”苏既白除了隐瞒当初事情的开始,并无半句假话。
“那你叫什么?家在哪里?”
范闲又想到介绍自己。
“我前世叫范慎,如今叫范闲,户部侍郎私生子,长在澹州十三年了。”
“我前世叫苏既白,这辈子是个乞儿出身,无父无母,也没有名字,师父苦荷给我取名叫蔷薇。”
苏既白也照着范闲说的介绍自己。
“乞儿?”范闲心中滑过一丝隐隐的酸痛“你一开始怎么熬过来的啊?”
“我来的时候差点被自己身上的味道臭死,好在之后没多久,我师父就把我带回天一谷了。”
苏既白想到自己初至这个世界时那如影随形的酸臭味,现在想起来颇有一些好笑。
“既然是来保护我的,以后,你就跟着我,两个人在一起,总不至于没饭吃。”范闲显然是脑补了很多,对着苏既白说话都带着怜惜。
“真没事,我来了就好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苏既白安慰他。
“那我以后落魄了,跟你混。”
插科打诨带过这件事,范闲心里却总有一些难受。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运气就这么背呢?
乞儿,不知道她吃了多少苦。
范府的老夫人是范闲名义上的祖母,祖孙心照不宣的给别人演绎着不合的戏码,其实,她是真的疼爱范闲。
两个人聊过之后,范闲便带着苏既白去见祖母。
“我祖母特别好,见了她你就知道了,我们面上不能亲近,可祖母是最疼爱我的。”
范闲一边走一边给苏既白解释。
他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就是信任苏既白,也许是他乡遇故知,太过激动所致吧。
范闲这样告诉自己。
范闲的祖母是个睿智的老人,她是庆帝的乳母,范建的亲娘,是庆帝,范建,陈萍萍都极为信赖的老人。
老夫人掌握的情报也许没有那些大佬们多,但人老成精,她看人很准。
苏既白对范闲没有恶意,两人再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甚至有了一种默契。
自己的孙子自己了解,范闲聪慧多疑,除了她也没什么亲近的人,嘻嘻哈哈,比谁都乐观平和,却总有些和别人不一样的孤独。
这样也好。
“祖母,这是我娘的朋友的徒弟,我朋友苏既白,您也可以叫她蔷薇;既白,这就是我祖母。”
范闲与苏既白商量好了,叫她本名,这个名字,就当做她如今的化名。
“见过老夫人。”苏既白郑重的行了一礼,她也不喜欢动不动就跪拜行礼,但范老夫人是长辈,她行的心甘情愿。
“是个好孩子,你来澹州是?”范老夫人和蔼笑着道。
“她武功好,来保护我的。”
“既然如此,便在范闲隔壁院子住下吧。”
范府只有范闲和老夫人两人,也谈不上什么前院后院,一人一个院子,如今来了苏既白,也是这样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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