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婴眼中带泪,凄然一笑,“保不住,就弃了吧。弃了吧,告诉全天下,我叛逃了。我魏无羡,从今以后做任何事情,都跟你们云梦江氏无关。”
“魏无羡,你告诉我,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他都能放下,魏无羡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老实告诉你,就算不是温情姐弟二人,换做任何一人,我魏无羡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江澄怒骂道:“魏无羡,你是有英雄病吗?不强出头惹点乱子,你是会死吗?”
“我娘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你就是给我们家带来麻烦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懂云梦江氏的家训,你比我懂,你们都懂!”
他将三毒收回鞘中,“那就约战吧。”
事情似乎无转圜的余地,江澄转身出了门。
骂骂咧咧上山的江澄又骂骂咧咧的下了山,只不过上山的时候,他骂的人是金宗主那群老不休的,下山的时候骂的是金宗主和魏婴。
可能他是不够懂云梦江氏的家训,他卑劣,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都可以轻轻松松的说出弃掉他们的话来。
可他只是两项衡量,取了利益最大的那一项而已。他这样的行为倒是对比着魏婴那种不计后果的付出又多么伟大一样。
他暗骂着魏婴下山,到了山门前竟然看到了温情。方才在山上她没有和他说一句话,那对魏无羡满脸的信任,让他有些心塞。
她是刻意站在那里等他的。看到温情拦住他的去路的时候,他的心情好受了一些。
“如果你是来劝我的,就不要开口了。”他有些骄矜道。
温情低头,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蓝色的绸布包,展开包裹,里面赫然就是当初在夷陵监察寮里将承诺送给温情的那把木梳。
木梳的柄处发着红光,看来是被主人摩挲了许久,都包浆了。
“江公子,这把梳子,我终究是不能留下了。”
江澄没有接,他嘴唇嚅嗫了一下,问了出口,“为何?”
“我不能打消你的决定,也没办法甘心去赴死。只有将它交还与你。也提醒我自己,今后不要幻想不该幻想的事情。”
江澄想开口解释什么,可是如何解释?说那些话不是出自他的真心?说魏无羡对他很重要?
可是那有什么用?从他那些话出口时起,他就已经站在了温情他们的对立面。
他还是接过了那把梳子,紧紧的扣住,感受着梳子的齿钝钝的凌迟这掌心,就好像他此时的心,被温情的话语和自己的内疚凌迟一样。
“当初,你为什么不拿着它,来兰陵城找我?”
“当初,如果我在兰陵城先遇见的人是你,你会义无反顾的带我去救阿宁吗?”
直击灵魂的问题,不管是江澄,还是温情,都知道,答案只有两个字,不会。就如同今日,江澄可以为了魏无羡舍掉温情等人一样。当日,他也一样可以为了云梦江氏舍了温情温宁。
不是不喜欢,只是他身上责任万千,不可能像魏无羡一样奋不顾身。
解释的理由有很多,可是都已经没必要了。江澄看着温情离开的背影,将那把已经被摸的包浆的梳子揣进了自己的怀中,那地方离心脏很近,就仿佛梳子的齿磨着他的心一样。
见江澄转身离开,蓝阮才进了门,魏婴似乎变成了一尊雕塑一般,她悄悄的探头向屋内打探了一下。
他,哭了?
江澄究竟和他说什么了?难道就这样恩断义绝了?蓝阮担心的直叹气,还一直向里面张望,这难以忽视的存在感让魏婴一下子就感应到了她的存在。
他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努力的勾起一抹笑来,企图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可怜。
“阿阮,我带你去摸鱼吧!”他拉起了蓝阮的手,率先一步向外走去。
啊?又来啊?魏无羡这个非酋,那么茂密的草丛连只兔子都见不到,他还说带自己去摸鱼?
但是魏婴今天心情不好,这次就勉为其难的配合他一下吧。
果不其然魏无羡这个非洲酋长。两个人连过了夷陵附近的三条河,别说鱼了,小虾米都没见着一只。当初要不是在云深不知处的后山那些鱼被养的又肥硕又不怕人,哪还有魏婴什么事儿?
幸亏蓝阮这次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还有心思安慰一下因为没见到鱼变得更加沮丧的魏婴,接着她让魏婴自己在一旁坐着。
她自己脱去了鞋袜下水摸鱼,摆脱了魏婴这个巨大的bug,蓝阮捕鱼果然顺利了起来,几乎是一抓一个准儿,魏婴在岸上接应,一个捉鱼,一个接过鱼冲鱼脑袋一敲。
最后拿草绳编起来,也有七八条。
魏婴孤单的坐在岸边感到了一些头大,今天又是一次真实的人生滑铁卢。他就不明白了,他是只要到了夷陵就非得被阿阮养才能活下去吗?
蓝阮从河里爬出来,擦了脸上的水,正要穿鞋袜,就看到了看着鱼发呆的魏婴。
“怎么了?”莫非是又想起来方才和江澄交谈的事情了?
也是,本来是他拉着自己来摸鱼散心的,结果还一条鱼都没有摸到,这岂不是双重打击?
“等咱们的荒地种出东西来,就可以不用每天捉鱼采果了,阿阮也每天都能有好吃的东西了。”
哪知道他竟然极为认真的握住了蓝阮的手说了这么一句话。
虽然这样的话听的应该是很让人感动了,但是场景是不是不太对?
蓝阮的手里还拿着罗袜,就被抓住了手,谁来告诉她现在她是应该把袜子扔了,还是打断魏婴的有感而发?
算了还是偷偷把袜子扔了吧。魏婴今天刚刚被江澄和摸鱼这事儿双重打击到,她再打击魏婴,他要是又哭了怎么办?
蓝阮手一松,将雪白的罗袜扔到了地上。另一只手在身上抹了抹,握住了魏婴的手腕。
“嗯,我相信荒地里一定能长出植物的。”可是种的萝卜嘛,她还是算了。
“我会养得起你的!”早知道方才和江澄没闹翻脸之前就应该和他多要点儿钱。丢脸就丢脸吧,总比要让阿阮饿肚子强。
听了这话,蓝阮的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嗯,我知道了。”
魏婴发觉了自己说的这些话太突如其来,场景也不是很严肃,他低头看了一眼被蓝阮丢在地上的罗袜,都沾染了一些灰尘。而蓝阮正趁着魏婴不注意捡起那只袜子拍着上面的灰。
“阿阮,不然,我背你?”
蓝阮喜洁,罗袜生了尘,她皱着眉一直拍着,可是河岸边多的是泥,轻易拍不下去。
“还是不要了,我将就穿穿吧。”
说着要将就穿穿,可是皱着眉的模样简直要将那罗袜上的泥点瞪出一个窟窿。
魏婴强硬的将鞋直接套在了蓝阮的脚上,背起了蓝阮,手上提着的是他用草绳穿好的鱼。
他们烤了鱼,带了回去,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了,在乱葬岗没有食物,前些日子将附近的番薯挖了个遍,如今乱葬岗的方圆十几里的土地都要被他们翻起来了,再也找不到一个番薯。只能吃些果子勉强充饥了。
阿苑在婆婆的怀里吃了第二个果子。
即便是果子,数量也十分的有限,一人一个也只是勉强够分而已。果子如何能吃饱?这里的人都是从早到晚从事修房种地这种最辛苦活计的人。大家也不过是靠意志力硬熬罢了。
“阿苑啊,吃饱了,咱们不吃了。”
婆婆一口都没吃,才给了阿苑两个。可是大人尚且能熬,孩子小,只知道自己吃不饱,哪里晓得他吃的第二个果子已经是婆婆今日的晚饭了呢?
阿苑摇着婆婆的手,软糯的童音撒着娇道:“婆婆,我还要吃,我饿!”
“阿苑乖,等天亮了,婆婆再带你去摘果子好不好?”
阿苑只知道自己饿,还是一刻都等不了的那种。“我饿。”
温情坐在一旁的石块上发呆,听到了阿苑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将手里的那个一点都没动的果子递给了阿苑。
“阿苑,来,这个给你。”
婆婆连忙摆手,“情姑娘,今天你的心情是不是不太好?一点儿东西都没有吃,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
“我不要紧的,阿苑还小。”她摇了摇头,又将手里有些发青的果子递给阿苑。
快到山门前的时候,蓝阮就拍着魏婴的肩膀让他放自己下来。
“没关系,我不累。”魏婴强大的脑洞自行解释了蓝阮这样做的原因。
然而并不是,同在云深不知处时一样,他令人窒息的理解能力依旧没有变化。
“被看到不太好。”蓝阮少有这么羞涩的时候,毕竟也是个前几百年一直把自己当男人的人,对于男性的亲近示好,甚至是告白,她都没有深切的感受。
可是最近几个月似乎这种像个娘们一样的小鹿乱撞的情绪总是在她的心中来回碰撞。
这种曾经在她眼中是多余的幼稚的情绪,现在似乎也存在在了她的身上,那种感受说不上难受,但是让她很无措。
现在也是一样,旁人若是看了他们这个样子,肯定又要露出一脸和善且了然的微笑,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看得人心里发毛。。
“魏婴只当蓝阮还没有接受他,沉默的将蓝阮放在了快要到达殿前空地的地方。从蓝阮的手中接过一根鱼,“是啊,阿苑正在长身体,吃鱼吧!”
阿苑坐在婆婆的怀里,一扭一扭的转身对着魏婴,看到魏婴手里的鱼眼睛里好像融进了星星一般,“魏哥哥,要!”
魏婴将鱼分给了大家,看着大家都有些蜡色脸色,安慰道:“等咱们这片荒地种出东西来了,大家就不用再每天再抓鱼采果了。咱们阿苑,也就每天都好吃的了。”
听了魏婴这话,倒算是振奋了一下人心,一人满怀期待道:“咱们再下山买些种子,种上蔬菜。”
也有悲观的人,听了这话接着问到:“下山?我们能下山吗?”
“过些日子吧,等风头过了再说。”方才那人继续接了一句,接着帮四叔搭手炖鱼。
四叔搅和着锅里的汤,头也顾不得抬的问了一句:“魏公子,怎么没见蓝姑娘?”
“阿阮她,”对呀,把阿阮放在了原地怎么没见她过来呢?
再看蓝阮光着脚穿着鞋,脚下陌生的触感好像把她封印在了原地,被魏婴放下后就一直在山门口站着,一动不动,那只不穿罗袜的脚虚抬着,连地都不敢触碰一下。
魏婴那个混蛋,她说放下就放下,也不说挑个好点儿的地儿,哪怕是找个石墩子让她倚一会儿呢!就这样把她扔在了山门前,后面还是一群浑身尸腐气,面目全非的傀儡。他一定是故意的!
魏婴出来时看到的蓝阮,就是金鸡独立的姿势,发红的眼角,周身的怨气四溢,附近围着十数个傀儡,靠在怨气旁边,渴望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他忙迎了上去,帮着赶走了那些对蓝阮身上的怨气垂涎欲滴的傀儡。
“阿阮,抱歉,我不是故意将你留在这里的。”
虽然分明是蓝阮自己要求把她放在这里,而且也是她自己站着不动的,可是女孩子嘛,总是有一些可以任性的小特权的。
蓝阮看着委屈,眼眶红红的,但是并没有像魏婴想象的姑娘的样子那样有些小任性的不理他,反而声音软乎乎解释道:“是因为鞋子太湿了,我很不舒服,还有那些傀儡总是围着我,好臭。”
魏婴的心随着蓝阮吸鼻子的动作软得一塌糊涂,他弯着腰看着蓝阮垂下去的脸柔声道:“那我背你进去好不好?”
“还是不要了。”
魏婴这次没有如同方才一样尊重蓝阮这个决定,反而挑着眉反问了一句,“真的不背?”
蓝阮斩钉截铁道:“不背!”
魏婴低头笑了笑,一手换上蓝阮的背,俯下身另一手跨过了她的膝弯。
蓝阮个头娇小,被魏婴不费吹灰之力的抱了起来,蓝阮是怎么也没想到魏婴竟然这么厚脸皮,说“不背”的下场就是这个,她锤了一下魏婴的胸口,悚然道:“魏婴!”
魏婴抱着蓝阮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却走的异常的平稳,没有丝毫的颠簸,他声音中带着极力隐藏都难以遮掩的笑意,“是你自己说不背的。”
蓝阮象征性的扭动了几下,实在是她觉得被这样抱着娘们唧唧的,实在是有损颜面。可是又觉得他的怀抱,在这个阴风凉意的地方显得格外的温暖,他的身上并不像蓝湛一样,常年都沾染着静室的院中清冷的竹子香气,反而是一股与她身上相同的皂角粉的香味,人间烟火的感觉。
她又如鸵鸟一般的将头缩进魏婴的怀里,仿佛这个样子,在殿前煮鱼的温氏众人就看不到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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