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复活

    周围的刀光剑影,剑戟铮鸣似乎已经与蓝湛无关,他只是呆呆的揽着怀中那个逐渐冰冷的身体,仿佛他自己也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魏婴方才解决了那个一剑刺穿蓝阮胸口的人,他踉跄着转身回去,想要触碰一下蓝阮,却被蓝湛一下闪过。

    蓝湛仿佛是从喉咙的根部发出了沙哑的声音,“滚开!”魏婴的手在半空中颤了颤,最终只能悻悻的放下,是他不配了,他将阿阮害到了这个地步是他不配触碰她。

    然而蓝湛的心中满是恨意,却不对魏婴,他恨这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用冠冕堂皇的话掩盖自己贪婪的欲望;他恨三十三长老的迂腐,不问青红皂白;他更恨自己,明明谁都信不过,明明知道他们谁都保护不好阿阮,可是还是故作聪明的将阿阮托付给了魏婴。

    如今阿阮这样,他又何尝无错?

    魏婴瘫坐在地上,欧阳宗主看着魏婴的身影叫到,“魏无羡在那儿!马上杀了他!”

    众人顺着喊声望去,向着魏无羡包围过来。

    “魏无羡,当初就是因为你连累死江枫眠夫妇,现在这蓝阮也是因你而死的。”

    “都是你咎由自取的!还敢迁怒于别人,不知回头,反而继续伤害人命,罪无可赦!”

    “魏无羡,双手沾满同门鲜血,丧心病狂之徒!”

    “害人害己!”

    “正是你该死之日!”

    “魏无羡,从正道步入歧途,才有今日的死命壮观之地。”

    “你和狗有什么区别?今天就把你挫骨扬灰!”

    咒骂之声不绝于耳,可是越来越多的谩骂和斥责之声,只能让他更加的想起曾经一心维护他的那个人,无论是谁说他半分,那人都会毫不畏惧的回骂回去,比他自己更气愤。可是那个人,如今就一动不动的躺在蓝湛的怀里,再也无法起身帮他说一句话。

    他垂着头喃喃道,“阿阮,你听啊,如今他们便是这样说我,你也无动于衷了吗?”

    魏婴此时已经听不到周遭的声音了,仿佛身体中有另一个灵魂支配着他,他举起陈情,吹奏出一段呕哑嘲哳又诡异非常的调子,怨气顿时更加肆虐,袭击着广场上的每一个人。

    如此多的怨气,魏婴血肉之躯已然不堪重负,陈情的音调突然一滞,再看魏婴,竟然呕出一口鲜血来。

    姚宗主见状大喜,高声呼道,“魏无羡受伤了!快去把他的阴虎符给我缴了!”

    “阴虎符?”

    他们的目的不就是如此吗?先前又何必大义凛然的说什么声张正义的言论?简直是让人恶心!

    魏婴凄然一笑,带着嘴角的鲜血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的森然。他向高处一跃,纵身站在了一个兽型的雕塑上,低声道,“阴虎符?”

    他伸出手来,将手中的两样东西在所有人面前拼到了一起。那两样东西一半上,一半下,合为一体,发出一声森森的怪响。

    “既然你们那么想要得到它,那就各自凭本事来夺吧!”说罢,他将手中的阴虎符向地上掷去。阴虎符瞬间将空气中所有的怨气都稀释干净,这才发现,原来天已经亮了,只是被怨气所笼罩,故才是一片黑暗的样子。可是黎明来了,却与他无关。他的太阳,在这个曾经射日之征的地方,被射下来了。

    可笑的是,刚才最是愤慨激昂的批评谩骂魏无羡的那些人,看到向他们抛来的阴虎符时,眼中不加掩饰的欲望,和那蠢蠢欲动上去飞抢的动作,与他们方才的正义之词简直判若两人。

    一人飞身而起,方才碰到了阴虎符,另一人便使剑砍掉了他的手。阴虎符落地,另一人蹲身去捡,又被一人一脚踢开。阴虎符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一人扑上去想将阴虎符收入囊中,又是一剑戳穿了他的手掌,让他再难靠近阴虎符半分。

    一人终于将阴虎符收入手中,却被一剑刺穿了身体,当场死去。

    魏婴在兽头的雕塑上,看着下面抢阴虎符你死我活的闹剧,大笑出声,可是终究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就因为这种无意义的死物,他们竟然将那么多无辜的人命视若草芥。就是因为这种无意义的死物,阿阮也被无端牵连。

    当时在屠戮玄武洞中,初修怨气的蓝阮对这阴铁剑也曾渴望过,可是知道阴铁剑为他所用,她也没有一丝觊觎之心,反而让他好好炼器,说是有助他的修为。

    阿阮,如果你知道有朝一日,你让我修炼的这一法器,终会害了你,你当时还会说那样的话吗?

    对阴虎符的争夺,越来越激烈,一个个的所谓名门正派都杀红了眼睛,见人就砍,可是这一切与蓝湛都与蓝湛无关。

    他将蓝阮垂下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两手穿过蓝阮的后背和腿弯,将她打横抱起,无视了周围的腥风血雨转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魏婴看到血红的广场上,一个与众人背道而驰的白色的身影,他飞身过去,站定在了蓝湛的身边。

    “让开。”

    可是这次魏婴却不为所动,他依旧定定的站在原地,痴痴的看着蓝阮的脸,紧闭的双眸,惨白的唇,浑身都是一阵死气。

    他终于还是伸出了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依旧细腻,却十分冰冷,仿佛是大理石一样。感受到这样的温度,他的手退缩了几分。

    “让开!”蓝湛的声音又冷了一份,手中的避尘微微抬起,试图赶走这个打扰蓝阮清净的人。

    魏婴的身子晃了晃,似是站不稳一般,他将怀中那个从蓝阮手上接过的已然血迹斑斑的盖头拿了出来,轻轻的摩挲了片刻,未绣完的红梅有些刺手,可是即便是身受内伤都不及这线头来的痛。

    蓝湛已经逐渐的不耐烦了,他正要拔腿离开,魏婴却突然将那个血红的盖头盖到了蓝阮的脸上,对着蓝阮郑重的鞠了三躬,不知是在哀悼,还是在做别的想法。

    蓝湛还未搞清楚他究竟是和意思,他突然退后了几步,身后便是不夜天的百丈高崖,魏婴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紧紧的看着蓝湛怀中那抹红色。

    蓝湛的瞳孔放大了一瞬,“魏婴!”

    魏婴却依旧置若罔闻,他凄然的笑了一下,“想不到最后关心我的竟然是你。蓝忘机,是我输了。”

    “魏婴,回来吧!”

    魏婴摇了摇头,又向后撤了一步,他的一只脚已经悬空,带着崖边的碎石滚落,落入崖中没有丝毫的回响传来,可见这高崖百丈,一旦落下恐怕结局只有粉身碎骨。

    “阿阮若知,必会恨你!”

    “那就让她恨吧!能让她恨我,也比现在好过千倍万倍。”

    话音一落,又向后踩了几步,这时他整个人已经落空,却有一人飞扑过来拽住了他,是江澄。

    “魏无羡。”魏婴的重量仅靠他的一只手支撑,他憋着一股劲儿,声音也有几分颤抖。

    魏婴对江澄笑了笑,“江澄。”

    “魏无羡!我姐呢!那日你去了金麟台之后,我姐就不见了,你说,我姐去哪儿了?”

    魏婴依旧只是摇了摇头,“唯一知道的人,已经不在了。你问我我也不知。”

    “我先拉你上来,你慢慢告诉我。”

    江澄神情中的紧张一目了然,他很少情绪外露,向来会用言不由衷的话来掩饰自己的真情实感,可是此刻,他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魏无羡!你说你要辅佐我的!你说我们云梦有双杰的,你现在是想抛下我一个人先解脱吗?我告诉你,我不允许!”

    “江澄,放手吧。”

    说完这句话,魏婴一掌拍向了身子已经悬空了一半的江澄,江澄被这一掌拍的倒在崖边,再探头去看,只剩下了飞速下降的人影。

    被称为魔头的夷陵老祖,竟然就这么简单的跳入崖中摔死,令人唏嘘不已!

    蓝湛手中避尘紧握了几分,面无表情的抱着蓝阮走下了这个血雨腥风的不夜天,只不过他没有看到,那个被成百上千人当做至宝一般争夺的阴虎符,一缕缕的怨气慢慢的向着他怀中那人身上淌去。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那合二为一的阴虎符,有一半已经不再发出幽黑的光,变成了仿佛是一块儿普通的铁块一般。

    ~~~~三年后~~~~

    身体酸软的很,就连呼吸都被好像被这具身体拖累一般,卡到一半就凝滞住了,憋闷的很。而且,好冷,这是哪里?怎么会这么冷?冷的她想打哆嗦,是在睡觉吗?为什么不盖被子?

    挣扎着,却好似被什么束缚了,动弹不得,喘不上气,还特别的冷。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凡人说的鬼压床一样。她这么厉害的修士,莫非被鬼压床了?哪个鬼?胆子大得很啊!是怕自己离魂飞魄散太遥远?

    就没人能管管自己吗?盖件儿衣服也行啊!再没人帮帮自己冻硬了可就!说是没有人,可是她又能隐隐约约的听到铮铮的琴弦声。这弹得曲子似乎是她很喜欢的《阳关三叠》。不过她觉得《阳关三叠》还是不如《关山月》来的活泼,要是能换一曲《关山月》就好了。

    但是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你妹的,你竟然弹琴都不说帮我盖住点儿!有没有心还?是不是个人了?

    嘶嘶嘶~~~好冷啊!大哥!您能不能别弹了,这么冷我真是越听越烦躁。这种天气弹琴,手不冻吗?还能伸直就算个汉子了!

    她脑海中混乱的想了许多,听说运动会使人生热,但是似乎脑力运动并不在这范围之内,反而她越想越觉得冷的真实。无人救自己,只能自救,她使劲的挣了挣身子。身体里好像多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气在护着自己的金丹。

    她又使了几分力气,终于感觉到那束缚自己的东西有了一丝的裂痕,将灵气都向这缝隙涌去,果然,裂痕越来越大,直到这个困着自己的隐形的套子,完完全全的变成了碎片。

    她这才能睁开眼睛,入目的不是一个不点地龙的屋子,也不会她想象的冰海雪原,而是一个黑乎乎的洞,没有任何照明却发着白光。

    她皱着眉微微闭了闭眼。这睡久了之后一睁眼确实晃眼的很。她暗暗的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除了酸软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不对,胸口好疼啊,年龄大了之后就会患上心脏的疾病吗?

    还有嘴虽然湿润,但是喉咙好干,在这么冷的地方,喉咙竟然像是冒火一样,就连想要吞一下口水,都做不到。

    因为她发现自己现在好像已经干涸到没有口水了。这时,那个弹着琴的人好像终于发现她了,那琴音忽然一滞,琴弦发出凄厉的悲鸣声,紧接着,那人走路似乎带起一阵风一般的迅速到了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的轻呼道,“阿阮。阿阮,你真的醒了?”

    什么意思?她是瞌睡虫附体长睡不醒了吗?她觉得自己也没睡多一会儿啊。她微微睁眼看着那人,依旧是白色的飞肩长袍,蓝色的抹额深入发间,面容如玉,可是似乎冰霜散去,而他的人也有些憔悴。

    蓝阮想,大概是这里太冷了,冻得人都憔悴了吧。

    “二,哥哥。”

    咦!刚才那三个字真的是出自她的口中?怎么喑哑的活像是吞了几百斤点燃的木炭一样?

    蓝湛顿时激动的将蓝阮拦进自己的怀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但却控制着力道,轻柔的抚摸着蓝阮的头发。一言不发。

    此情此景让蓝阮更加的奇怪,他们不是因为喝酒受罚来后山泡冷泉的吗?怎么忽然之间就来了一个她不认识地方,她还忽然之间睡着了?莫非这里有什么奇怪的阵法?

    而且面前这个人真的是蓝湛?这么激动怕不是被夺舍了吧?

    “你,咳咳,”

    听了蓝阮的咳声,一杯温热的水适时的递到了她的嘴边,蓝阮就着蓝湛的手喝了几口水,这才感觉喉中那种灼烧的感觉少了一些。

    “嘶,好冷。”

    “冷?”听到蓝阮说冷,蓝湛又将蓝阮抱得紧了一些,现在蓝阮完全离开了那座冰冷冷的石床,整个人都窝进了蓝湛的怀里。

    嗯,虽然他硬邦邦的,但是确实很暖和,整个人都像一个暖炉一般炽热。

    唉?不对啊!现在的重点是,抱着她的人是蓝湛?是蓝湛?是蓝湛?

    问了自己三遍,似乎真的是蓝湛。蓝阮皱了皱眉,他是真的被夺舍了吗?这么温情的抱着自己怎么像她二哥哥的所作所为?反而是另一个人才比较像是会做这种腻腻歪歪的事情的人吧?

    等等,另一个人?谁是另一个人?

    脑袋突然很痛,仿佛是数千只钢针插入脑内反复搅动一样,蓝阮紧紧的闭上眼睛,眉心绞成一团。

    蓝湛连声问道,“阿阮,怎么了?”

    “唔,头痛。”

    蓝湛将温热干燥的手掌放在了蓝阮的头上,那头痛的症状瞬间就不药而愈了。

    “还痛吗?”

    “嗯,二哥哥摸摸就不痛了。”

    声音软软的,让人听的心酥,这样的场景有几年没见了?四年?还是五年?大概自从屠戮玄武洞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吧。

    “对了,二哥哥,魏哥哥呢?”

    “魏,魏婴?”他确实没有想过还需要对谁回答这样的问题。

    他甚至没有想过现在抱着的这个人真的能醒来。所有人都告诉自己她已经死了,可是他却不肯相信。抱着那个人人都说已死的身体,不顾他们说的要让她入土为安的话,将她带在身边,放在眼前。

    不管是死是活,只要能看着她,便也好。

    可是这个人竟然真的活了过来,还问了一个他没有想过的问题。

    蓝阮仰着头看着蓝湛呆滞的表情,拽了拽他的衣襟,“对呀,我们不是泡冷泉的时候他也一起来了吗?怎么我们两个都掉进了这样的地方,魏哥哥却不见了?”

    对,蓝湛果然发觉了什么。没错,她已经许久没有叫过那人魏哥哥了,一直都是直呼其名的,如今这样,是失忆了?

    “嗯,他有事,先回云梦了。”

    “回云梦了?那听学呢?不参加了吗?”

    “听学结束了。”

    蓝湛就这样顺着蓝阮的话往下回答着。向来从不打诳语的含光君,此时正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哄着面前这个满脸天真的姑娘。

    忘了就忘了吧,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都丢掉也好。

    “那我岂不是睡了好久?”他们来泡冷泉,离着听学结束,可还有整整三日呢!

    “不久。”

    蓝湛轻抚着蓝阮的头发。是睡了好久,可是也没有那么久,三年,他还等得。

    突然,寒潭洞外有一人声传来,“含光君,蓝先生遣我来通知您,禁闭结束了。”

    “嗯。知道了。”

    那人也不管蓝湛看不看得见,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留下了满是疑惑的蓝阮。

    含光君?二哥哥什么时候变成含光君了?还有,禁闭?二哥哥又为什么会被禁闭啊?明明这可是个最雅正端方不过的人了,竟然会被罚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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