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不夜天殒命

    蓝阮整理好思绪进了房门,一眼望过站着的三人,江厌离和虞夫人暂且不提,就连江宗主向来像是虞夫人的支柱一般的存在,也罕见的红了眼眶。

    可是,蓝阮只惊奇了一瞬,就发现了更为惊讶的东西。“他动了,金公子他动了!”

    引魂的事情蓝阮做的不少,可是为一个这样品级的修士引魂,其实她是头一次。或者说,一个这种品级的修士离魂她都是头一次见。一个从小就受安魂洗礼的修士,死了就是死了,从来没有听说过三魂七魄走丢了一魂一魄的。

    所以她虽然信誓旦旦的说能救活金子轩,甚至还不惜将江厌离都拉下水来,其实她心虚的很,比魏婴当初说要救温宁的时候更加的心虚。

    直到方才看到金子轩动了,她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的猜想是对的,金子轩不是救不活,而是缺一个能真正唤醒他的,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人,这个人无疑就是江厌离。

    三人听闻蓝阮的话连忙顺着蓝阮的话看向床上,金子轩极为配合的,手指又动弹了一下。江厌离先是面容一滞,仿佛呆住了一般。毕竟在她的认知当中,金子轩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七日。可是她刚才竟然看到了活生生的金子轩,还动了动。

    虞夫人先回过神来,轻推了江厌离一下,江厌离反应了过来,眼角的泪似乎也是刚刚恍然一般,随着江厌离飞扑到金子轩身边的动作而流淌出来。

    江宗主和虞夫人转身出门顺便将门带上,屋中只留下了蓝阮和江厌离金子轩三人,蓝阮控制着引魂灯发出更亮的光芒再加上江厌离声声殷切的呼唤,以将金子轩走丢的那一魂一魄召唤回来。

    随着那盏引魂灯越来越亮,突然一阵罡风拍开房门刮进了屋中,屋内的烛火皆被这风吹灭,就连那引魂灯也被风熄灭,江厌离惊呼了一声,“啊!阿阮,怎么办?”

    “无碍,这是回来了。”蓝阮指尖轻点将周围的烛火全部点燃,金子轩仔烛火点燃的瞬间睁开了眼睛,直挺挺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那样子看上去虽然是醒了,但是好像又缺了什么东西似得。

    江厌离握着金子轩的手,他的手一片冰冷,温度与死人无异,江厌离握着金子轩手的力度更加用力了一些,企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金子轩。

    她焦急的转回头去看蓝阮,祈求蓝阮的帮助。蓝阮走上前,咬破手指将血液混合着灵气点在金子轩的眉心,金子轩那那原本变得暗淡红点,因为这滴血的缘故又重新发起了带着血腥的妖冶的红光。

    “阿离?”金子轩神志倏地回笼一般,反手抱住了江厌离的手,声音带着迷茫,好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记得我方才还在金麟台上看着你和阿凌,怎么会忽然来了此处?”

    江厌离又一脸疑惑的看向蓝阮,蓝阮思忖了片刻,便了然了为何金子轩会认为自己在金麟台。

    “金公子走失的一魂一魄,想必就是回了金麟台。”

    金子轩犹记得当时在穷奇道几乎被温宁掏了个对穿,本来他记得自己强撑了一会儿,便失去意识的,临失去意识之前,他满脑子都是江厌离今后该如何,阿凌的满月礼还没有办。

    紧接着,不知为何,他又醒了过来,根本来不及看自己发生了些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就躺在地上,满脸的灰尘和血污,他的脑海中仅仅只留下了一个想法,回金麟台,见江厌离,见阿凌。

    可是他回了金麟台,发现江厌离,他母亲都看不到他之后,他才察觉到出现了什么事情,可是那时为时已晚,他无法凭借一魂一魄的微弱力量回到穷奇道,更没办法找到自己的尸身,他只好万念俱灰的想着能在他们母子俩身边陪得一时算一时。

    今日他发现自己的意识时有时无,魂魄越发的朦胧。他有感自己恐怕是大限将至,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江厌离呼唤他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向着声音的方向一路飘去,看到了一盏灯的指引,竟然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江厌离擦了擦眼角的泪,站起身来又是对蓝阮一福身,“阿阮,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蓝阮连忙伸手扶了江厌离一下,“此次的事情,只希望金公子不要怪魏婴才是,魏婴他如今心智不稳,穷奇道一事,实非他本意。”

    金子轩瞥了江厌离一眼,摇头道:“不怪他,这次的事情是子勋先挑起的。”

    蓝阮笑了起来,“嗯,那就好,阿离姐姐,情况就麻烦你和金公子说明,我七日未回乱葬岗了,恐乱葬岗上生变,我就先回去了。”

    “好,你放心回去吧。”

    蓝阮突然低头莞尔一笑,带着半分羞赧,“等乱葬岗上一切安排妥当,说不定,我和魏婴也会隐居,到时候就可以带他来见你们了。”

    说完这句话,蓝阮又急匆匆的乘上希夷赶回乱葬岗。

    魏婴在兰陵的街上兜兜转转不知该往何处去,索性决定再一次返回乱葬岗。即便蓝阮恐怕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可是这里是他当做家一般的存在,不回乱葬岗,他又能去哪里呢?

    魂不守舍的赶回乱葬岗,这里却一片死寂,没有一点人声都没有。这寂静让魏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狂奔上了伏魔洞前的空地,一时心急如焚。可是入目的竟是满目疮痍。被捣毁的伏魔洞的殿门,门前的血迹,纷纷昭示着,这个他曾抛弃一切保护的净土,终是被毁的一丝不剩。

    魏婴不死心的在这片废墟之中大喊着,“四叔!婆婆!阿苑!”却始终不见人回应、

    他脚步错乱的走进了伏魔洞中,被打翻的桌案,捣毁的床铺,乱做一团的床褥,还有那满是脚印和刀剑割烂痕迹的喜服。

    他这才终于意识到,这个地方真的已经毁了。温氏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连同他同阿阮一年同室而居的回忆,全都散尽了。

    魏婴本该孤注一掷,去和兰陵金氏那些人拼个你死我活,可是他此时却颓然的坐在了已经被嚯了一个大洞的床上,蓝阮坐出的那个坑还在。有好几个夜晚,他都是摸着那个凹陷入睡的。

    他从怀中掏出那个唯一仅剩的完好无缺的盖头,摩挲着上面绣了一半的红梅。

    阿阮,我等你一个时辰,我等你的解释,你若不来,我们可能今生都无缘再见了。

    蓝阮急匆匆的跑上乱葬岗,灵气的透支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入目的这千疮百孔的模样,让她连喘息都忘记了。

    她屏住呼吸慢慢的在这片断壁残垣中穿行,找寻着生命的迹象。

    可是无论她怎么看,这地方都与她七天前离开的那个地方不是同一个地方一样。

    她强压着哭意,可是泪水却又抑制不住的流了出来,没有一丝声响,只任凭眼泪不断的落下。

    “怎么,怎么会这样?”明明之过了七日而已,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她想保护的东西总是没有办法保护的完全?为什么总是要失去什么,才能留住另一样东西?

    她捂着嘴,向伏魔洞内走去,泪眼朦胧之间,看到了一个黑袍的男子,他垂着头,手里紧紧攥着一抹红色,那是她还没来得及做完的盖头,握着它的人,是魏婴。

    看到了魏婴,蓝阮仿佛是找到了支柱一般,泪水又不住的流着,她嚎啕的哭了起来,委屈的像一个孩子。

    “魏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啊?怎么会这样啊?”

    魏婴却并没有同她共情,反而是勾起一个十分危险的笑意。“为什么?这七天你去了哪里?在乱葬岗一团糟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现在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待在乱葬岗?为什么不好好保护他们?”

    蓝阮呜咽着摇头,“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魏婴起身,拉住了蓝阮的手臂,他极其用力,几乎要将蓝阮纤细的手腕掐断一般。“你不能说?好,那我问你,金子轩头七那天,你拉我师姐去了哪里?”

    蓝阮愣怔了片刻,瞪大了眼睛看着魏婴,他怎么知道的?昨日他竟然也去了金麟台?

    蓝阮的修为比之魏婴应当是要好些,可是她这些日子灵力枯竭,又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救活金子轩,压根儿就没有好好的查探当时金麟台上的状况,所以她和魏婴一左一右在灵堂前藏着,她却没有发现魏婴。

    魏婴看着蓝阮的表情,心中冷了几分。他本想着只要蓝阮给他一个理由,哪怕是并不合理,并不可靠,只要她说,他就信她。可是没想到她的态度竟是这样,一言不发。似乎是默认了有什么猫腻一般。

    魏婴的手又用力了几分,他那张以往只会带着笑看着她的脸上,此刻竟然满是狰狞,那个表情蓝阮曾经见过,那是在与金子勋对峙时候的表情。那表情之下,蓝阮只觉得她与魏婴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魏婴咆哮道:“你说啊!你带我师姐去了哪里?为什么她今天还没有回金麟台!”

    蓝阮只能哭着摇头,用一只手捂着耳朵,哽咽道:“我不能说,求求你,别再问了。我不能说。”

    看着蓝阮几近崩溃的状态,魏婴的心中一酸,伤她的话何不是在他的心中撒盐。她难过?他比她更难过一万分。

    “好啊!我不问这个,那我问你,你心中可有我魏婴分毫?”

    魏婴拍打着自己的胸口,想要缓解胸中憋闷的那团气。蓝阮拽着魏婴的衣袖,哭着问道:“你在说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啊?”我若心中无你,我何苦冒着雷劫去救江宗主和虞夫人?我若心中无你,我又何必要耗费灵力去救跟我毫无瓜葛的金子轩?

    “那蓝湛呢?兰陵那晚,我看的一清二楚,蓝琬琰,一面勾着我,一面和蓝湛纠缠不清,你真是好能耐啊!”

    “不是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听我说啊!”

    蓝阮哭的撕心裂肺,魏婴却径自扯开了蓝阮拉着自己的衣袖,惯性将哭的力竭的蓝阮带倒在地,魏婴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而是将方才一直手中紧握的那个红色的盖头扔在了蓝阮面前。

    “今后,你就回云深不知处去吧,我们日后再无瓜葛。”

    江澄说的对,即使我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招上我的,既然仙门百家容我不得,阿阮,我没有办法再保护你了,我答应过蓝湛要给你风光恣意的生活,可是我没有做到。回云深不知处吧,姑苏蓝氏好歹能护你无虞。

    魏婴转身离开,蓝阮却抓住了他的衣摆,“你要去哪儿?你不能去金麟台,你不能去。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魏婴掐紧了掌心,唯恐自己心软留下来,可是听着蓝阮声声哭泣,他的心更像滴血一样。

    她从来都没这么哭过。

    魏婴终于还是忍不住,转回身来,蹲在地上,看着蓝阮的脸,哭的撕心裂肺的,都不美了,可是为什么他的心更痛了?

    他将掌心掐出了几个血印,想要强迫自己赶快离开,可是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情感,使劲抱了抱蓝阮,“阿阮,对不起,魏哥哥食言了。”

    话音一落,蓝阮感觉脖子一凉,有什么东西刺进了皮肉之中,瞬间她便不能动作,身体僵硬,全身上下除了眼睛好像都被什么东西禁锢了一般。

    那三根刺入蓝阮颈上的银针,是温情最后留下的东西,曾经也限制了他的行动,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温情和温宁去送死却半分没有办法阻拦。

    他将蓝阮打横抱起,放在了那张已经支离破碎的床上,“······对不起。”

    “你要做什么啊啊啊?!”蓝阮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走音,她似乎已经知道魏婴要做什么了。

    “这一年,仿佛是一个梦一样。我以为自己叛出江氏,孤身一人会过的很凄苦,可是没想到你在我身边。你就像是一颗莲子一样,是我的苦中一点甜。我本以为我们能长久的,可是没想到,竟然只有一年。”

    一年太短了,他没来得及带她看遍山川美景,四时变换,没有请她吃过天下所有的美食,没有来得及好好的爱她,没有看到她为自己穿上嫁衣。就这样结束了。

    “金氏既然要一个答案,那温氏那些错误的答案,必然都不作数,只有我去了,这件事情才算是真正的了结了。”魏婴吸了吸鼻子,掩盖了眼角的泪水,换上了一个故作轻松的表情,“你也不要太小瞧我,我可是夷陵老祖啊,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不要啊,求求你不要去。”

    魏婴置若罔闻,他依旧带着一丝看了让人痛心的笑意,“温情说,人这一辈子有一些话是必须要说的,阿阮,对不起,谢谢你。”我爱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看蓝阮,抹了抹眼角转身就走。

    “你回来!!你回来呀!!”

    本来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本来以为要归于平静了,本来以为接下来就可以好好的了,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为什么啊?

    魏婴不做停留,一口气冲下了乱葬岗,他擦了擦不停流下来遮挡视线的泪水,苦笑了一下。“明明可以以生气结尾的,就让她以为自己是想与她恩断义绝多好,偏偏还是没忍住,说这些话,若是她以后想起自己来,心会痛怎么办?她最怕疼了。”

    来时漫无目的,去时却极其清楚自己应该去往何处,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他一路下了山,不知跑过了几座城,忽然看到了一堆人聚在一堵城墙前,议论纷纷,气氛热烈,群情激奋。

    魏婴原本是无视了这些人的,可走过去时,忽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低低的“鬼将军”三个字,他顿时驻足,凝神细听。

    “金宗主有言,四大世家将在不夜天召开誓师大会,将温氏余孽护尸三天,匪首骨灰飞洒,以昭天道。”

    “鬼将军也真是凶残,,说是来请罪,这又突然发狂,在金麟台又大开杀戒了。”

    “幸亏我那天没在。”

    “不愧是魏无羡教出来的狗啊。”

    “这个魏婴也真是的,控住不住就别瞎炼。炼出来疯狗那样子,也不拿链子拴好,迟早有一天遭反噬。”

    魏婴静静的听着这些人的话,指节微微抽搐。

    “照这个趋势我看那一天不远了。”

    一人阴阳怪气道:“兰陵金氏真的好倒霉啊!”

    “姑苏蓝氏才倒霉呢。穷奇道上杀的那三十几个人,大半都是他们家的。明明他们只是来助阵平息事端的。”

    “好在终于把鬼将军焚毁了,不然一想到有这么个东西成天在外边飘荡,真是让人睡不着觉啊。”

    “温氏的人就该有这样的下场!”

    “鬼将军已经被烧成渣了,这下魏无羡应该知道厉害了吧?几大家主都放话了,今晚的誓师大会,就是要商讨对魏无羡的对策。真是大快人心啊!”

    一人得意洋洋道:“他今后若是老老实实缩在那破山上,夹着尾巴做人倒也罢了,要是他还敢出来露面,只要一出来就,”

    “

    可惜了那个姑苏蓝氏的小姐,干什么不好非得和魏无羡一起叛离,现在倒好,什么都没干,殃及池鱼了吧?”

    “切,那个女人倒未必是个省油的灯啊!蛊惑人心倒是一把好手,姑苏蓝氏的人现在还在为她求情呢,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

    “哼,一个女人能用什么手段?”

    魏婴攥着陈情的手咯噔作响,他原本是表情淡漠的,他知道事实就是如此,无论他做什么,在这群人的嘴里,永远都不会有半句好话。他得意,旁人畏惧;他失意,旁人快意。横竖都是邪魔歪道,那他一直以来的坚持,究竟算什么?

    可是听了后面那些污言秽语。他心中那把狂怒的业火,越烧越旺。

    一人聊起关于女人的话题,便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神情,好像女人做什么都跟他那满脑子的□□思想有关系一样。“当然就······”

    “就怎么样?”

    正议论的热火朝天的人们闻声一怔,齐齐回头。

    只见一个面色苍白,眼角发红看上去有些邪魅的青年正站在他们身后,冷冷的问道:“用了什么手段?就怎么样?”

    眼尖的人看到了这人腰间那个挂着阮形白玉的坠子的黑色笛子,登时大慌大恐,脱口而出,“陈情,是陈情!”

    夷陵老祖魏无羡,竟然真的出来了。

    刹那间,人群以魏婴为圆心,形成了一个真空带,空出了一大片地,朝四下逃窜开来,魏婴吹出一声凄厉尖锐的笛声,自魏无羡为圆心,一团黑气溢出,辐射向四周,那些将魏婴围起来的人瞬间身体一沉,倒地不起。

    魏婴从一群东倒西歪、动弹不得的人当中,魏婴不疾不徐的穿过,“你们怎么不说了?你们要把我怎么样?”

    一人在地上哀嚎道:“魏,魏婴你若是真有本事,就去誓师大会。跟那些大家主们一决高下,欺负我们这些没有换手能力的低阶修士算,算什么本事?”

    魏婴偏着头,听这人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句话,紧接着他倏然在原地消失不见,身上带着一团黑雾,转眼间就到了放狠话的那人身边,一把掐出他的颈。

    那人青筋暴起,眼珠几乎要爆出眼眶,艰难的吐出三个字来,“别,别杀我。”

    魏婴侧头看着他,低声反问道:“低阶修士?低阶修士我就一定要容忍你们吗?你们跟我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一直都容不得我?”

    他勾唇一笑,声音低沉道“不过有件事情你们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我确实不应该和你们浪费时间。”

    他放开那人,缓步走进了不夜天的大门,随着他进门,门口那张贴着“誓师大会”的告示,随之化成了灰烬。

    那些低阶的修士,原本以为夷陵老祖会下狠手杀了他们,然后沦为被他操纵的行尸走肉,个个惊恐万状,谁知,魏无羡并没有兴趣和他们多做纠缠,看完告示之后,就吧这群人扔到地上,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可是同时,他也没撤掉那些怨气,那些满地胡同的继续哀哀呼痛,哼唧的继续蠕动哼唧,全都爬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道蓝光略过,一人发现自己竟然不受怨气的束缚了,勉强起身发现那人是一个极其年轻俊雅的男子,白衣抹额,面容冷肃,眉目间带着一缕压抑的忧色。行来极快,却不见半分急态,连衣袂也未曾翻飞。

    众人起身,恭敬道:“含光君。”

    “只有魏婴一人?”

    “是啊,含光君,您来的迟了,魏无羡刚走。”

    蓝湛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又有人接道,“对,他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

    蓝湛扫了周围一眼,地上满是纸屑,挨着他最近的一块恰好写着,“誓师”和“曝尸”四字。

    他面色冷凝,冷声问道:“他去哪儿了?”

    “他进了不夜天。应该去誓师大会了。”

    岐山温氏覆灭之后,不夜天的主殿群便沦为了一座华丽而空洞的废墟。

    坐落于争做不夜天城最高处的炎阳殿前,有一个无比宽敞的广场,从前又三支冲天而起的旗杆立于广场的最前端,如今,其中两只都已经被折断了,剩下的一支,挂的是一面被撕的破破烂烂,还涂满了鲜血的温氏家纹旗。

    此夜,广场上密密麻麻列满了大大小小各个家族的方阵,每个家族的家纹锦旗都在夜风中猎猎飘动。断旗杆的前面是一座临时搭设的祭坛台,各个家族的家主站在自家方阵之前金光善正站在高台上,因着金子轩丧期未过,他身着素服,看上去倒比往日金光闪闪的模样正经严肃了几分。

    他一挥手,金光瑶就为每一位家主依次送上了一杯酒,各人表情皆不相同。蓝曦臣的平和,聂明玦的愤慨,和江澄的颓然。他们随着金光善的动作将酒盏高高举起,“不问何卒,不分何姓,这杯酒,祭死去的世家英烈们。”

    “英魂长存,愿安息!”

    将杯中的酒酌于地面,接着将杯子掷于地上。

    接下来,金光瑶又捧着一个黑色的方形铁盒,金光善单手拿起那只铁盒,高高举起喝道:“温氏余孽匪首,焚灰在此。”

    说完,他运转灵力,将铁盒吃手震裂,黑色铁盒碎为灰烬,无数白色的灰末纷纷扬扬撒于凄冷的夜风之中。

    挫骨扬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之声,金光善举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听他讲话,等到叫好声逐渐平息,他又高声道:“今夜,在这儿被挫骨扬灰的是温氏余孽的为首者,温宁,而明日,就是其他的走狗。还有,夷陵老祖,魏婴。”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底笑,打断了金光善慷慨激昂的发言。

    这笑声想起的太不是时候,突兀又刺耳,偏偏发笑那人却丝毫不觉,反而笑的更大声,仿佛是在嘲笑金光善的言论一般。众人齐刷刷的顺着声音的传来之处望去。

    炎阳殿是一座宏伟的大殿,屋顶极高,几乎可探得星辰,而就是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众人竟然看到那屋脊之上,竟然坐着一人,坐姿极其肆意,横着腿倚着身后屋檐上雕刻的神兽,一派潇洒闲适的模样,仿佛是来踏青一般。

    众人的手搭剑的搭剑,握弓的握弓,人群中,江澄的眉心皱起,不知是担心还是恼怒。

    金光善转过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的魏无羡,语气又恨又警,偏还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简直纠结的像一出戏剧一般。

    他咬牙切齿道:“魏婴,你好大的单子,竟敢出现在此。”

    那人开口说话,果然是魏无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此?你们可别忘了,当年射日之征,别说三千人,五千人我都单挑过。况且我出现在这里,岂不是更合了你们的意?省的劳你们明日还要特意上门把握挫骨扬灰了。”

    聂明玦向来脾气暴躁,魏婴这话仿佛是一根火折子一般点燃了聂明玦的情绪,他抬手怒喝道,“竖子嚣张!”

    魏婴丝毫没有在乎聂明玦的怒喝,他淡然的转了转陈情,看了看上面那个白玉微瑕的坠子。“聂宗主,我岂非一直如此嚣张啊?”

    魏婴顿了顿,问道,“金宗主,有句话想要问你,说只要温氏姐弟二人去金麟台向你们请罪,这件事便揭过的是谁?可是刚才口口声声说要吧我和温氏其余残党挫骨扬灰的,又是谁?”

    金光善插着腰气势汹汹道:“一码归一码,魏婴。穷奇道截杀,你屠杀我兰陵金氏一百多弟子,这是一码。你纵温宁行凶,这又是另一码。”

    魏婴笑了笑,“金宗主,穷奇道截杀,截的是谁?杀的又是谁?主谋者是谁?中计者又是谁?归根结底,先来招惹我的究竟是谁?而且你倒是说说,我是如何在千里之外操纵温宁在金麟台行凶的?”

    每当大义凌然又站在大流的立场上的时候,姚宗主总是那个最先冲锋陷阵嘴炮的人。他看似正义非常的隔空喊话道:“魏无羡,即便是金子勋设计截杀你在先,你也断不该下这么大的狠手,杀伤那么多的人呐!”

    魏婴又是一笑,替他分析道,“哦,我明白了。你们要杀我,就可以不顾及下死手,但是我要自保,就必须顾忌,不能伤及这个,不能伤及那个。我死了算我倒霉。你们围攻我可以,但是我反击就不行,对不对?”

    姚宗主又是冷哼一声,“正义”直言道:“反击?哼!那穷奇道三十多条人命是无辜的。你要反击为何要伤及他们?”

    魏婴这时微微坐起了身子,怒道:“那乱葬岗上十余名温家修士也是无辜的。你们为何要连累他们?”

    姚宗主哑口无言,“你,你······”了几声,说不出回答来。

    这时另一弓都拉满的人啐道:“温氏究竟给了你什么大恩大德?你这样向着这群杂碎?”

    “魏无羡,你是不是觉得与天下人作对,你就是英雄,你就是义举?你是不是认为,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自己就是伟人了吗?”

    魏婴听了这句,沉默了片刻。他曾经在乱葬岗上无数次质疑自己为什么非要做这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救温氏的人?

    可是蓝阮当时牵着他的手对他说,“功过不论,毁誉由人。世人的言论是堵不住的,你只要面对好当下就够了。”可是现在,这些人告诉他,他做的那些事全是错的,他不是为了温氏的人好,是他自己想逞英雄,是他自己想当伟人?

    魏婴的沉默,被人当做了退缩,他不说话,自有人会自以为正义的发言。

    “归根结底,还不是你对金子勋下那种卑鄙阴损的恶咒在先?”

    魏婴转头反问道,“我请问你一个问题。你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证据,证明是我下的恶诅?”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证明不是你下的?”

    魏婴垂眸,接着又抬眼用陈情指向说话那人。“那么我在请问,为什么不是你下的?你不也没证据证明不是你下的恶诅吗?”

    那人又惊又怒,“我?我怎么会和你一样?需要混淆是非,胡搅蛮缠!你的嫌疑最大。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和金子勋一年多以前就结过怨。”

    魏婴又笑了笑,“究竟胡搅蛮缠的是谁啊?你说的没错,一年前我就认识他了。但是如果我要杀他,一年前我就动手了。怎么会把他留到现在?他这种角色,别说一年了,三天我就忘了。”

    姚宗主又愤慨道,“魏无羡啊魏无羡,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无理的恶徒······杀了三十多条人命,还要言辞侮辱,恶语相向!莫非你就没有半点同情之心和怜悯之情吗?!”

    骂声一片,魏婴安之若素。

    又是一名不知名的修士,站的较前,举着剑,满脸的痛心疾首道,“魏婴,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亏我曾经还仰慕敬佩过你!还说过,你好歹是开宗立派的一代人物,现在看来,真是几欲作呕!从此刻开始,我与你势不两立。”

    “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婴笑的更加畅快,几乎喘不过起来,他起身站在了屋脊上,眼角含泪道:“你说你仰慕我?那么为什么在你仰慕我的时候,我没有见过你?而我一人人喊打,你就跳出来摇旗呐喊?哈哈哈哈·······”

    “你的仰慕,也太廉价了吧?你说你和我势不两立,你的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对我有什么影响吗?你的憎恶与仰慕,都如此的廉价,怎么也好意思拿出来叫嚣?”

    话音刚落,他的喉咙突然一噎,胸口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闷痛。

    低头一看,竟是一只羽箭正正插在他的胸口,箭头买入了两条肋骨之中。

    他朝羽箭射来的方向望去,射出这一箭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修士,站在一个小家族的方阵之中,兀自维持着姿势,弓弦仍咋颤抖。

    魏婴看得出来,这只箭,原本是直冲这他心口致命之处射来的,只是射箭之人技艺不精,箭势在半空中衰落,这才偏下了心脏的部位,射入了肋骨之中。

    周围的人包括几大家主都惊愕的看着那射箭之人,那人脸上却无一丝惧意,反而十分兴奋,好像是初次射猎的人猎到了猎物一般。

    魏婴抬起头,脸现煞气,反手拔下这只羽箭,用力回掷了回去。

    只听夜风中传来扑哧一声,是箭羽没入皮肉的声音,那名偷袭他的年轻修士,竟然就这样被他徒手掷回的箭羽一箭插中了胸口。

    他身旁一名少年扑到他身上,嚎啕道:“哥!哥!”

    那个家族的方针瞬间乱了套。那个家族的宗主将剑□□,凶狠的对魏婴道:“魏婴!你好狠毒!!”

    魏婴没有顾及他的伤口,漠然道:“什么叫狠毒?他敢偷袭我这一箭,就应该料到,万一这一箭没射中的下场是什么。”

    说到这里,魏婴又笑道,“你们都已经叫我歪魔邪道了,总不至于指望着我宽宏大量不和他计较吧?”

    金光善拔剑喝道,“布阵,今天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里!”

    一声令下,对峙局面终于被打破,数名修士门生持剑握弓,向着大殿的方向包抄过去。

    终于先动手了。

    魏婴冷笑了一声,陈情置于唇边,随着笛子发出尖锐的嘶鸣,一团团黑气顺着笛声溢出,将围攻上来的修士一一打翻在地。

    魏婴站在炎阳殿的屋脊之上,竹笛横吹,双目在夜色中闪闪发出冷光,俯瞰下方,各家服饰犹如五颜六色沸腾不止的水,翻搅不止,时而四散,时而又聚拢,

    只除了云梦江氏,云梦江氏的弟子围城一团,以防御黑气的攻击,可是黑气似乎遗忘了云梦江氏的弟子一般,有黑气从他们面前经过,江澄三毒已然出鞘,那黑气却似乎辨认了一番,看到是云梦江氏,又转身离开了。

    江澄心中复杂,一旁的弟子惊喜道:“宗主,它们不攻击我们,看来大师兄还是记得我们。”江澄听了这话,心中更加的复杂,呆呆的看向魏无羡所在的方向,不知作何想法。

    云梦江氏这里安然无恙,其他家族尽皆大乱,黑气之下,护住自己都颇为艰难,竟是无一人能靠近魏无羡。

    正在此时,一道冷冽的琴声扰乱了陈情的笛音。

    魏婴放下手中的陈情,回头望去。只见一人同样站在屋脊上,距离他不远,横琴于前,一袭雪白的衣衫在黑夜中有些刺目。

    “蓝湛,你来了!”

    魏婴看了看蓝湛面前的忘机琴,“你从前就应该知道,清心音对我没用!”

    蓝湛闻言手一挥将古琴收入乾坤袋中,握着拳看着魏婴。“阿阮呢?她怎会让你一人前来?”

    魏婴听到蓝湛的口中提起蓝阮的名字,心中怒意翻腾,“蓝湛,我就知道,我们终有一天,要这样真刀实枪的杀一场。你若是打赢了我,我便告诉你她在哪儿。如何?”

    他此刻已经处于了神志不清的半疯狂状态了,一切的情绪都会被他无限的放大,曾经梗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的结,此刻就像是滚雪球一般,随着他的失控,越滚越大。

    魏婴又一次举起了陈情吹奏了起来。蓝湛抽出避尘,直冲这陈情袭去,势要斩断这只生出魔音的鬼笛,魏婴偏身躲过蓝湛飞来的剑,侧身之际,在蓝湛耳边轻声道,“这笛子是阿阮做给我的?你信吗?”

    蓝湛挥剑击开由陈情中泄出的黑气,高升喝道,“魏婴快停下来!”

    蓝湛翻身躲过黑气,魏婴放下陈情冷然的问道,“蓝湛,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一阵厮杀之中,魏婴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带着颤音的喊声,“魏婴!”

    站在屋脊上的两人齐齐的朝声音的方向寻去。

    那个原本清脆灵动的声音,此刻一片沙哑,可是他还是能一下子就听出来人是蓝阮。这声音仿佛是一盆冷水一般,将魏婴此时狂躁的情绪浇了个透心凉。

    “阿阮?”她怎么会来这里?明明自己已经用银针封住了她的行动,即便是他的针法不如温情,她也该躺上一天一夜的,怎么会来了不夜天的?

    ///////

    魏婴转身离开之后,蓝阮就只能无助的躺在那张破破烂烂的床上嚎哭着,她浑身发麻,一下也动弹不得。可是无论她怎么哭叫,魏婴也没有回头,他越走越远,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光点。

    蓝阮自觉魏婴此行凶多吉少,乱葬岗上无人,即便她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帮她解开银针的束缚,她只能自食其力,竭力自救。

    不管不顾的将压制了几年无法控制的怨气魔气一起调动上来,冲上穴道将银针弹开,恢复了行动能力的同时,她直觉气血上涌,喉头一阵甜腥,一大口血呕出。

    可是此刻她已顾不得这么许多,身体还麻着,她好似高位截瘫一般踉踉跄跄的跌下了床,扶着床强行撑起自己的身子,跌跌撞撞的冲到外面,御剑飞向金麟台。

    到了金麟台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是了,声讨魏无羡的战争怎么可能在金麟台,她随意抓住一人,满脸煞气的问道,“魏无羡在哪儿?金光善在哪儿?”

    “啊!啊!啊!噬魂妖女!”

    “闭嘴!不想死就快说!”

    “在不夜天,在不夜天!求求你放了我!”

    蓝阮放开那人的衣领,又是强装着无事的样子御剑赶往不夜天,途中几次险些从希夷上一头栽下去,希夷似乎轻颤了一下,好像是人在叹气一般,接着亮起了一阵蓝光,固定住蓝阮的身体,带着蓝阮飞向了不夜天。

    一路奔一路冲,蓝阮没有气力,腿都是酸软的,全靠着希夷支撑。周遭乱哄哄的,她穿过黑色的怨气,杀的满眼通红的人,不时地希夷带着她的胳膊挥开攻上来的人,那怨气却仿佛是认得她一般,一路为她的前行保驾护航。

    可是怨气带她的与众不同,反而更加的引人注目,众人看着她手中那柄透着蓝光的剑,高声喊道,“那是蓝阮,快抓住她!”

    人越围越多,近不得魏婴的身,众人干脆将矛头都对准了蓝阮,蓝阮本就灵力枯竭,甚至行动不便,众人见这模样愈发的兴奋。

    一人挥剑大喊道:“蓝阮已是强弩之末,快抓住她!”

    魏婴登时魂飞魄散,蓝湛也脸色煞白,二人齐唤着阿阮的名字,跳下了炎阳殿的屋檐。声嘶力竭的大喊道,“阿阮!阿阮!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

    蓝阮此时根本无暇回应,希夷中储藏的灵气不多,此时蓝阮被包围起来,希夷只能竭力的扫开攻来的人,可是来人越来越多,希夷也无力应对,莹蓝色的光也暗淡了几分。

    一力降十会根本就是假的,真实情况是,蓝阮如今双拳难敌四手,挡得了正面防不住后面,此刻已然挂彩无数。

    魏婴顾不得书道冲他逼来的刀光剑影,在混乱的人群之中一边格挡一边急急奔走,蓝湛也不断的用避尘扫开阻拦着他的人,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着蓝阮的身影。

    包围着蓝阮的那个圈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蓝阮苦笑,想她修道千年,如今竟然虎落平阳!原来终是好人没有好报!

    蓝阮身体内的金丹发着红光,一个异世修为的金丹,只要自爆,不夜天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蓝阮眼中带着愤恨的看着面前对她步步紧逼的每一个人!

    终是天道不公!那就同归于尽好了!一个都别活!

    可是绝望之中,她又听到蓝湛和魏婴甚至蓝曦臣也在混乱中喊着她的名字。

    她不能!不能伤害他们!

    背后一阵闷痛,又是一剑,蓝阮满眼通红,无力的抵抗着四处的剑影。

    魏婴终于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蓝阮,黑气聚集,将包围着蓝阮的修士们纷纷横扫在地。魏婴则接住了浑身是血痕的蓝阮,他的心仿佛被戳的千疮百孔一般。

    “阿阮,阿阮,你为什么要来!”

    蓝阮艰难的睁开眼睛,拉了拉魏婴的手腕,“魏婴,凝神!”

    “阿阮,你不要吓我啊!”

    这时蓝湛也扫开所有的障碍,飞奔到了蓝阮的身边,他一从魏婴的怀里夺过蓝阮,抚摸蓝阮的动作却十分轻柔。“阿阮,不怕,二哥哥带你回家,阿阮。”

    蓝阮还握着魏婴的手,魏婴反手牢牢的回握住她,蓝阮抑制着嗓中沸腾而出的血腥味,对着魏婴道,“你落下了这个。”

    蓝阮满是血痕的手,从被刺的破破烂烂的衣襟中掏出了一块儿红布,下角还绣着红梅,只是原本大红的盖头,被血迹沾染,上面多了许多黑红的涟漪。

    魏婴捏着手中的盖头,紧握着蓝阮的手痛哭,“阿阮,阿阮,我错了,我不该留下你一个人的。我错了。”

    蓝阮摇摇头,看了看空中的怨气,又拉了拉魏婴的手,“魏婴,凝神!停下来!”

    “好,我停下,阿阮,我停下。”

    可是他停下的同时,听到了另一道笛声,虽然无法控制怨气,却干扰着他的心神,让他的笛音变得更加躁动,那些怨气越来越失控,逐渐不受他的控制,肆意的攻击着人群,就连方才特意绕过的云梦江氏此刻也受到了怨气的攻击。

    蓝湛抱着蓝阮,看到怨气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更加肆虐的场面,拧眉怒道,“魏婴!快停下!”

    魏婴看着手中的陈情绝望道,“我,我失控了?我失控了?为什么控制不住了?为什么不受我控制?为什么?”

    大悲之间,他几乎丧失了对周围危险的警惕。突然,方才力竭的倒在地上的蓝阮,不知从哪里爆发了一阵力气,将魏婴一把推开,魏婴被这一推推得摔倒在地上,再抬起头时,一把明晃晃的剑正刺穿了蓝阮的胸口。

    持剑那人,正是方才扑在射箭那人身上痛哭喊着哥哥的修士,他抖着手,扔了剑,高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要杀魏无羡的!我是要给我哥报仇,是她自己扑上来的!”

    “魏无羡,是你自己害死她的,不关我的事,不是我!”

    魏婴坐在脏兮兮的地面上,不敢相信刚才还拉着他的蓝阮已经变成了这个满身鲜血的模样,他凄厉的狂啸了一声,倏地起身,闪身到了那人的身前,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在众目睽睽之下,徒手掐断了他的喉骨。

    蓝湛已经无心去管周遭发生的事情,他的雅正似乎也被抛在了一边,他呆呆的看着怀里还在扑漱漱的往出呕血了蓝阮,仿佛是一个呆滞的傀儡一般。

    蓝阮费力的拽住蓝湛的衣襟,在那洁白的衣服上又留下一个血手印,她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混合着血水的声音,“阿阮,今生,负你,来生,”

    来生如何了?来生要如何?说啊!我不要来生!我不要来生!今生你和谁在一起也好,想做什么也好,我都答应!求求你不要说什么来生好不好?

    可是那只手终于是垂了下来,没有说完一个来生。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