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逐节升高,金色的光芒洒在前院与后院交接处的花园中,唤醒了休憩一夜的春花。
园子里属蔷薇花开的最好,眼下正是属于它的时节,紫粉色的花瓣重重叠叠,开成一片锦绣,柔软的藤蔓顺着插在园子中间的木头架子往上攀爬,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围挡,将花园一分为二,一面临路,一面临水。
路过蔷薇花架旁,炽遥不露声色地朝花架另一侧看了看,给尘霜一个满含深意的眼神,她抬手擦把眼泪,嗓音沙哑道:“尘霜,我不想哭着回去,眼泪要在外面流干,不能带回起居室。”她低头看向身侧装饰用的磐石,声音不高不低,“我们在这儿坐一会罢,等我的情绪平稳了,再回房间。”
尘霜平声答是。她掏出手帕,手脚麻利地把炽遥要坐的那块石头擦干净,扶着炽遥坐下。
有蔷薇花架的这侧花园较为偏僻,在小路上,没有什么下人往来,尘霜吐出胸口一直憋着的气,语气不快道:“公主,奴婢觉得太傅大人的母亲和妹妹似乎在刻意刁难您,若是不能喝茶,她们作甚要把茶叶摆在那儿?摆明了下套子给您钻。”她揣测道:“依奴婢看,她们就是故意的,看您背后没有依靠,这才肆无忌惮地欺负您……”
炽遥擦擦眼泪,哑着嗓子打断她的话,“尘霜,不要说了。”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她柔声道:“是我没提前打探好婆婆的喜好,这才惹她生气,婆婆放茶叶在那儿应当是试探我,不是故意为难我,我没通过试探,她这才生气的,你别多想了。”
尘霜叹气,“但愿如此罢。”顿一顿,她又抱怨道: “太傅大人是您的夫君,是将要陪您终老的人,可奴婢觉着他对您的态度未免太冷淡了些,比陌生人还不及。”怅然浸在话语中,她撇嘴道:“尤其,昨晚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他竟一夜没出现,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只怕公主您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另一侧蔷薇花墙后影影绰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炽遥垂下头,语气骤然黯淡不少,“好了尘霜,别抱怨了,太傅大人自有他的打算。”被眼泪打湿的睫毛久久没有散开,她的话音缥缈,顺着蔷薇花架飘远,“我不过是个没用的孤女,母后早已离世,外祖更是获罪而亡,父皇又对我心生厌弃,在这种卑微的处境下,我又能如何祈求旁人怜惜疼爱我呢。相敬如宾,也并非不是好事啊。”
她告诫尘霜,“好了,你也收敛下脾气,别疑东疑西的,既然嫁过来了,便好好过日子罢,受点气没什么的。”眼光扫过花架另一侧,唇角勾起个无声的微笑,她起身道:“走罢。”
尘霜低低道“喏”。
背对着太阳光,炽遥动作轻柔地揉揉眼睛,最后抽噎两声,她离开这处僻静的花园。
莲步轻移,踱过连接后院与前院的那座拱桥,炽遥倏然变换脸色,方才的我见犹怜一扫而空,只剩下冷静与淡然。
慢悠悠抬起头,她问尘霜,“还有干净的手帕吗?眼泪糊在脸上好难受,干巴巴的。”
哪还有半点哭腔,嗓音也十分正常,一点儿都不沙哑。
尘霜又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有的殿下。”递给炽遥,她靠近她,小心翼翼道:“殿下,方才那样……有用吗?”
炽遥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他现在怕是烦死我了,巴不得再也不同我见面。”
拿帕子擦了擦脸,她噙着这抹深深笑意,迈开步伐回到那间门两侧贴有大红“囍”字的新房。
她估摸着,这以后就是她一个人的房间了,凌霄是不会过来与她同塌而眠的。
他不过来住正好,炽遥独居惯了,若是晚上醒来发现床·上突然多个男人,怕是会忍不住把他踹下床。
温暖明媚的太阳光拂身,传递着融融暖意,当朝太傅凌霄站在盛放的蔷薇花架下,静静感受这难得的温暖。
他的身体比常人偏冷些,倒不是哪里有病,就是生来便比别人冷。因而他比较畏寒,手脚常年捂不热,明明已是春日了,他却还像新生的嫩草一般,渴望着更加温暖的太阳光。
他的同僚兼唯一的知己祝梧州说过,心冷,所以身子才冷,他需要的不是捂热身子,而是捂热心。
他对祝梧州这番话的回应是:胡言乱语。
从叶周氏的房间出来,凌霄径直来到这里,本是想看亲手所植的蔷薇花长得怎么样了,谁知竟无意中听到了炽遥主仆俩的对话。
这丛蔷薇长得好,是天然的隔绝墙,炽遥主仆俩的对话他全程听完,一字不漏。
他这人没什么讲究,不在乎光明正大或是堂堂正正那些莫须有的东西。何况,话是炽遥主仆俩自己说的,他被迫听完,已属无辜,自是不能算他偷听墙角。
他再一次见识了炽遥这位前长公主的软弱无能。
抬手轻触粉紫色的花朵儿,他正要采撷一朵,素日里伺候他起居的侍从匆忙跑来,站在花丛外唤他,“大人,您在这儿呢,奴才好找。”喘口气,侍从高声道:“祝公子来了,正在书房门口等您呢!”
他认识的祝公子,只有一个祝梧州。
蔷薇花侥幸逃过一劫,凌霄缩回催花的手,掸掸衣袖上沾着的花粉,负手走出花丛,“他来做甚?”
凌霄的书房里有不少重要的东西,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人潜进来,平日只要离开书房,哪怕只离开半个时辰,他也会把门锁上。
唯一的一把钥匙装在他身上,除了他之外,旁人无法打开书房的门。
掏出钥匙,打开书房门上的锁,他推开门,引着祝梧州往里走,边走边问他,“最近没事情找你商量,也不曾请你帮过忙,你怎么想起到我府上来了?”
祝梧州比凌霄小三岁,入朝的时间也比凌霄晚,但他一直不对凌霄用尊称,说是用了尊称会拉远他们间的距离,有隔阂感。
他大多唤凌霄为凌兄,略表尊敬,只在有心揶揄他时,才会刻意唤他“太傅大人”。
眼神贼兮兮地在书房中扫一圈,看到衣架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喜服,祝梧州挑挑眉毛,故意问凌霄,“你昨晚在书房睡的啊?”
凌霄没回答他。把喜服收起来,他准备等下让下人拿走,至于是拿去清洗还是扔掉,他都无所谓。
祝梧州不拿自己当外人,他拉了张椅子坐下,摆出吊儿郎当的姿态,说教起凌霄来,“我说太傅大人,我晓得你不满意皇上赐的婚事,也不满意半路跳出来的这位前长公主,可你也不能这么薄情罢?昨晚好歹是你们的新婚夜,就算你不喜欢人家,起码也陪人家吃一盅酒,把该做的事儿给做了啊!”
凌霄望他一眼,指了指敞开的大门,“出去。”
祝梧州呲着牙花子笑了笑,厚着脸皮赖在书房里,接着往下道:“我才不走,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清清嗓子,他翘起二郎腿道:“皇上给你赐婚的那日我碰巧有事,没去上朝,错过了看新嫂嫂的机会。我听其他同僚说,新嫂嫂柔肤弱体,貌若天仙,真比西子还要弱上三分。你快同我说说,”他坏笑,“新嫂嫂如何?经过这一日一夜的相处,你对她的印象可有改观?”
脑海里浮现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凌霄的眉心不由得蹙起,他几乎不假思索,便说出了对炽遥的印象,“邋遢的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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