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孔妙无精打采地往房间走去。一晚上卖唱卖笑,笑得脸部肌肉都直抽抽,却只得了几两碎银子,还不如花魁柳青青露个脸的赏钱。

    低头经过花廊时,鼻端忽然闻到了一股清冽的幽香,孔妙能分辨得出来,那并不是花香的气味。

    借着灯光,前方走来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

    身形与池清修有些相仿。

    虽然看不太清样子,但这人肯定不是池清修。

    又走近一些,孔妙终于看清了男子的面容,还有他垂落如流云的黑发,那头发仅用一个玉冠挽起,长而美。

    琥珀色的眼眸里似藏了满天细碎的星光,折射出浅浅的光晕,在雪白俊美的面庞上显得格外明亮,只是这双漂亮细长的眼睛此刻却冷如冰霜。

    “让开。”

    孔妙愣了愣,然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跟个傻子一样痴痴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

    “本王与你说话,你是没听到吗?”声音虽动听,却不带感情。

    “对、对不起,”孔妙连忙侧过身子让到一旁,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奴家失礼了,请公子莫要见怪……”

    男人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往前走去。

    二人擦肩而过时,孔妙又有了一个发现——他的个子极高。

    身形笔直挺拔,颇有一番傲立于寒雪中的梅竹之姿,愣是将旁边娇小的自己衬托成了矮登登的小黄杨。

    青年已经走远,孔妙还呆呆地立在原地,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脸,心跳乱成一团。

    但她很快又为自己这个反应感到丢人,居然看一个陌生男人看得差点失了魂,难怪他的态度这么冷淡,遇上一个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花痴,任谁都会很反感!

    要不是这个人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孔妙还想碰碰运气呢,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万一他在怡兰苑里有相好,那相好若是个计较的,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毕竟抢客人,就是断人钱财,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讨生活,一般也不愿意去得罪别人。

    回到小楼,孔妙正要推门进去,忽然感到腰间一紧,有人从后面把她抱住了。

    “谁、谁啊?”

    孔妙惊叫出声,同时又闻到了一股酒香,夹杂着男性的气息,兜头盖脸扑鼻而来。

    正要回头看看是谁,可来人不给她这个机会,拦腰就把她抱了起来,踹开房门大步走进去,把她扔到了床上。

    房里未点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借着外头朦胧的月色,隐约看见床头立着一个挺拔高挑的身影。

    “这位官人,想要奴家伺候开口便是,做什么一声不吭的?”孔妙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妩媚一笑,“你不出声,奴家也是要收钱的。”

    刚说完,那身影就有了动作,刚迈出一步,就踉跄着向前扑倒在床边。

    “别怕,是我。”那人说着便靠过来,口中发出含混的声音。

    浓浓的酒香再次蔓延。孔妙终于看清了男人的面容。昏暗的光影下,那双桃花眼恍若覆上了一层水雾。

    原来是池清修,瞧样子醉的不轻。

    孔妙松了一口气,赶忙扶他坐下:“公子,你怎么醉成这样,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

    “不多,两坛秋露白,”池清修道,“这点量还、还醉不倒本公子。”

    吹呢,醉成这样还说自己没醉。

    “奴家去给你端碗醒酒汤来。”还不等她挪起,就被池清修攥住手臂,屁股一沉又重新坐了回去。

    池清修迷离蒙蒙地看向了她,口齿模糊道:“这酒醇香无比,喝过之后会有醉生梦死的感觉,你可要尝一尝?”

    “不不,公子好意,奴家心领了。”孔妙连忙摇头。

    秋露白后劲大着呢,她酒量浅,光闻着那味儿都要醉了。

    “那日的约定,可有做到?”

    孔妙立刻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约定是指什么。脸微微一红,她道:“回公子的话,奴家……恪守承诺。”

    其实说起来也没客人点她的牌。苑里比她漂亮的女人一抓一大把,她只能在旁当个陪衬的绿叶,捡捡别人不要的漏。

    吃屎都抢不到一口热乎的,说的大概就是她这样的吧。

    “真的?”

    “真的!”

    孔妙点头如捣蒜。

    池清修恍惚笑了一下,眼弯如月,白皙的面容泛着淡淡的柔光:“很好。”

    孔妙久等他不到,本来已经蔫巴的心,此刻又如重逢甘露般重新焕发了生机。

    她千娇百媚的倚在池清修的肩头,佯装出三分楚楚可怜、七分娇嗔委屈的样子:“公子,你怎的这么久才来,可知奴家等得辛苦!”

    池清修反握住她的手,凑过来,甜靡靡的酒香喷在她的脖子和脸上。他低低笑道:“怎么,想我了?”

    是啊,想你的银票了!孔妙娇羞迎合:“公子品貌双全,是难得的郎君,奴家自然是天天想夜夜想,想得不能自持。那……公子呢,可有想奴家?”

    池清修不假思索道:“想。”

    孔妙差点笑出声来,好嘛,这个男人说鬼话的本领真是一点也不比她逊色。

    肩膀忽然被压住,抬起头时,额头倏忽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池清修吻了她。

    虽然只是额头,但还是让她的心跳蓦地漏了半拍。

    池清修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接着微微侧头,薄唇再次靠近。

    这次的目标是她的唇。

    孔妙的心跳声加大、再加大,简直要跳出胸腔!

    最后,她索性仰起脸,闭上眼睛,主动把自己的双唇送上去。

    等着等着,预料中的亲吻久久没有落下来。一直撅着嘴巴求.欢的样子实在不太雅观,孔妙在疑惑中睁开眼睛。

    池清修的身体一歪,重重压上了她。

    一阵天旋地转,孔妙被压着仰躺在床,后脑勺重重撞在床板上,顿时一阵眼冒金星。

    池清修是个长胳膊长腿的高大身量,此时压在她身上便如千斤重,竟是一动也不动了。

    孔妙的呼吸差点被截断,满可以直接去见阎王了。费力的伸手推了推他:“公子,醒醒?池公子?”

    回应她的是男人绵长的呼吸声。

    这是醉死过去了?孔妙面对着这具活se生xiang的男性qu体,一下子没了主意。

    盯着男人沉睡中的面庞看了半晌,忽然计上心来。三下五除二脱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把池清修也如法炮制一遍。

    池清修的睡相十分好,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面色红润,偶尔皱一下眉毛,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微颤着。

    孔妙挨着熟睡的男人侧躺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从他的眉间轻轻抚过。

    桃花美目、乌睫剔亮。

    ——跟记忆中的那个人实在像极了。

    孔妙一时看的呆了,久久之后才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抱住他,把头依靠在男人身上,唇边浮起了一个恬淡满足的微笑。

    池清修这一睡竟然直接睡到了天亮。

    孔妙不敢吵醒他,下床一番梳洗,然后蹑手蹑脚的下楼,来到厨房。

    熟练地生起火,烧开水,煮了一碗阳春面。为了让品相好看一点,还在上面撒了一把切得细细碎碎的葱花。

    孔妙低头闻了闻,香气四溢。喜滋滋的想,应该合他胃口吧?

    端着盛面的瓷碗,脚步轻盈的回了房间。

    此时房内的池清修已经醒了,正一手扶额,茫然的坐在床头。

    “公子醒了,还以为你要好一会儿睡呢。”孔妙冲他举了举手里的碗,“怕您早上起来会饿,奴家特意去厨房煮了一碗面,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池清修身上只着了一件亵衣,领口微敞着,闻声抬头,看见她时脸颊上浮起了一层薄红。

    “公子快来,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池清修欲言又止,拿过旁边的外衫穿上,在桌旁坐了下来。

    “阳春面?”他看着那碗清汤光面,并没有马上动筷。

    孔妙笑道:“这面虽然看着清淡,不过里面加了五钱猪油,味道很是鲜美的,公子赏个脸吃点吧?”

    池清修原本并不打算吃这面,但看她眸子晶亮,一脸邀功的表情。盛情难却,只好执起筷子。

    孔妙只手托腮,全神贯注地观赏对方吃面。池清修长得白净斯文,吃相也是相当优雅。

    她把玩着腕间一串小巧的桃木珠,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扑哧’一笑。

    池清修疑惑:“姑娘为何突然发笑?”

    “还叫姑娘呢,”孔妙道,“昨儿晚上是谁‘小心肝小心肝’地叫人家呀,怎么下了床就变得如此生分?”

    池清修干咳一声,放下筷子:“昨晚在下喝醉了,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何止冒犯,简直热qing似火呢,您看看这儿。”孔妙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倒扣碗儿似的锁.骨处,有几点绯红印子,大约是位置特殊的关系,那红印子的来源就十分惹人浮想.联翩。

    “这是……我弄的?”池清修诧异。

    孔妙当然不会告诉他是自己掐出来的,心底暗暗发笑。

    “公子快给揉揉嘛。”

    池清修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在那肌.肤上摩挲,在柔嫩温暖的触感中,心头生出了一丝不可名状的波澜,微微扭过头道:“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恐怕不妥。”

    “有哪里不妥?”

    “毕竟我们才见过两次面……”

    “缘浅缘深无关乎见了几次面,咱们都在一张床.上睡过了,如果这样都不算深交的话,那池公子说,要如何才能够得上缘深呢?”孔妙绞着帕子道,“莫不是……您对奴家昨晚的表现不满意?”

    池清修尴尬道:“昨晚的事我记不大清了,我们真的……行过周公之礼了吗?”

    “公子若是觉得没尝出滋味儿,那奴家可以帮您回忆一遍的。”孔妙一壁说,一壁勾下衣衫,“反正时间尚早,我们可以慢慢来。”

    “不必了!”池清修见状,连忙阻止她的动作,“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奴家之前介绍过的,不过公子贵人多忘事,想必是不记得了,那奴家再介绍一遍吧。”孔妙细语含笑道,“奴家姓孔,单字一个妙。若不嫌弃的话,公子可以唤我一声妙妙。”

    池清修清了清嗓子道:“妙妙,既然我们……那个,我的事你可能不太清楚,你……”

    孔妙用手指卷着头发,道:“公子的事,奴家全知道的呢。”

    池清修闻言,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

    见他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孔妙自得地念道:“池清修,表字文嘉,虚岁二十有五,生辰是乙卯年六月初三寅时,父亲是当今太师大人,母亲是陛下的姑母。师从翰林院李成茂学士,嗨哟,池公子可真是正宗的名门俊秀呢。”

    池清修静静听完,笑意忍不住扩大一圈。

    孔妙将屁股往他那边挪了挪,笑嘻嘻道:“还有呢,池公子的未婚妻沈君怡,乃是沈将军的掌上明珠,听说她容貌端庄、性格爽直,与公子堪称一对璧人,很是般配哦。”

    “知道的挺多。”池清修端然含笑道,“莫说沈小姐的事,连我的生辰八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倒打听得仔细。”

    “这点事儿哪用得着打听,”孔妙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本小册子,献宝似的道,“这是京城公子花名册,所有叫得上名头的王孙公子都记录在册。”

    “还有这种东西?”池清修随手拨了几页,只见上面详细记载了每个人的出生年月,父谁母谁,以及婚配与否。

    孔妙眨了眨眼睛:“不知这样算不算了解公子呢?“

    “……算。”

    趁着气氛不错,孔妙又使出浑身解数与他嬉笑逗趣儿,惹得池清修眉眼弯弯,十分快乐的样子。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接着孔妙伺候他洗漱、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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