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孔妙虽然没接到什么富贵主儿,但陪着一群大爷划拳喝酒也拿了不少赏银。
妈妈从外头弄了一批青头,这段日子忙着调.教新人,无暇顾及她,所以很是过了几天好日子。
这天洗完头坐在池塘边,孔妙拿着木篦子梳着半干的头发。梳通之后不急着扎起来,任它散着,一边眯着眼睛晒太阳,一边等头发干。
院中微风阵起,隐约裹来一阵熏人欲醉的菱香。对面的楼阁里,晨起未妆的女子倚在窗台上,神情懒散,曼声低吟。
孔妙也跟着哼哼呀呀唱起来,不过她那歌声就有点尴尬了,调子堪称是千变万化。假如那女子的嗓音是黄莺轻啼,那她就是几乎接近于驴叫了。
不过孔妙没觉着自己歌声不堪,正唱着,忽然扑鼻闻到一股猫骚味,转头一看,就见一只毛发滑亮的大黑猫蜷成一团,懒洋洋地眯眼窝在草垛里晒太阳,时不时用舌头舔一舔猫爪子。
“小猫猫,你也在这里躲懒呢。”孔妙无聊,就想过去逗逗它。
那猫睁开眼睛,乍见她披头散发的样子,吓得“嗷”一嗓子,尖利的爪子毫不留情朝她脸上挠去。
毫无预兆的出手,孔妙也是吓得不轻,脚下被石子一绊,整张脸都拍在地上,惊天动地的摔了一大跤。
“小畜生,看我不剁了你的爪子熬汤!”
那畜生仿佛听懂了人话,对着孔妙一顿龇牙咧嘴,喵喵怪叫,见她作势起来,立刻把屁股一撅,眨眼溜得不见了踪影。
“逃得挺快,让我逮着非拿你下油锅不可!”捂着磕破的下巴,孔妙骂骂咧咧,一张面孔生生变得雪白,再加上蓬头散发,就愈发像个女鬼。
“唉哟,瞧瞧这是谁呀?可吓死我了,还以为大白天哪儿冒出来一个女鬼呢。”一个冷嘲热讽的熟悉声音在身后响起。
“姐姐还没老呢,怎的眼睛就花了?这不是我们闭月羞花的妙妹妹么。”
“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倒霉样,莫不是真被我们言中,被池公子抛弃了吧?哈哈哈。”
语气里尽是挑衅意味。
孔妙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又是若兰和思思这两个冤家,这两人仿佛跟她杠上了,逮着机会就挖苦讽刺。
“妙儿妹妹,大白天你唱的哪出戏,就算要学杜丽娘还魂,也要看看现在什么时辰吧。”声音婉转,听得人浑身发酥。
这声音正是花魁柳青青。除了她,没人有这么绵软销魂的嗓音。
孔妙扒拉一下还没干透的头发,转过身来,干笑道:“方才洗了头,未来得及梳理,吓着各位姐姐了,真是对不住。”
柳青青不仅有一副好嗓子,还长着一头曼鬋如漆的长发,挽起的发髻上只以一朵紫鸯花点缀,随意而简约的装扮,更衬托出她娇艳无比的风采。
在面对面的对比之下,孔妙倏忽生出一股自惭形秽觉来,再加上此时未上妆,跟天生丽质的柳青青比起来,愈发显得自己其貌不扬的样子。
好比云与泥,蛤.蟆和天鹅。
接客时孔妙总是浓妆艳抹的,不过再怎么在脸上花功夫,她也没有与之一比的资格。
柳青青从来不化妆,连粉都不敷,皮肤好到连一个细微毛孔都看不见,是天生的莹润透白。
是人见了都要忍不住感慨一句:真是纯美出尘,我见犹怜啊。
身为怡兰苑的摇钱树,连妈妈都要巴结她,孔妙自然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她归拢一下头发,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青姐姐方才那话真是抬举妹妹了,纵使要学杜丽娘,妹妹也要如姐姐般,有那一张好脸蛋才行,不然还真是活见鬼了呢。”
此话一出口,便有几人用香帕掩着唇,哧哧笑起来。
柳青青道:“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孔妙又道:“对了,青姐姐上次推荐的茯苓柔发膏果真十分好用,我只用了几次,原本毛刺刺的头发竟顺滑许多。”
三言两语,就把柳青青哄得绽颜一笑,颇有得色:“自然,我用什么都是最好的。”
“那是那是,您是什么身份,若您都用得不好,那还有谁能用得好呢?”孔妙连连点头附和,“再说了,凭我们用得再好,也比不上姐姐万分之一的惊世之美呢。”
她这些年别的没学会,马屁倒是信口随来。
柳青青细巧的眉眼斜斜瞥了她一眼:“茯苓柔发膏非寻常物,产量稀少,价格更是昂贵,我瞧你许久都没有置换衣裳,手头应该拮据,这样贵的东西你能买得起?”
还不等孔妙回答,若兰语气讥诮地插嘴道:“她怎会用不起?青姐姐怕是有所不知,妙妹妹手段怎一个了得,能把池公子哄得五迷三道,成了她的闺中恩客。一个小小皂角算什么,哪天把池公子伺候高兴了,说不定就替她赎身享福去了呢。”
“真的?”听了这话,柳青青终于肯拿正眼去瞧孔妙,上下打量了许久,讶异道,“看不出你竟有这等本事,那池公子清高得很,来怡兰苑几次都不曾对哪个姑娘心动过。”
若兰又妒又恨,一脸鄙夷地说:“这个狐媚子最擅长的事不就是勾引男人吗?见了男人就恨不得生在床上!”
柳青青听了她这粗鄙的言语,微微颦眉道:“若兰,你这话说的,岂不将我们这些姐妹都骂进去了吗?”
若兰忙道:“不不,我没有骂各位姐姐的意思,我、我是看不惯孔妙这个小贱人,她老爱出风头,勾引男人手段又下作。”
一旁的思思也道:“青姐姐,若兰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可要小心些,这贱人能勾搭上池公子,说不定傅王爷也会被她迷惑去了!”
她们这么挑唆夸大,柳青青看向孔妙的眼神就带了一丝防备,语气很是不屑的道:“傅王爷眼高于顶,又怎会看上她?”
孔妙心里暗暗有些不痛快,碍于不愿树敌太多,嘴上自然是不露半句的,勉强扯着笑,说道:“姐姐貌若天仙,我怎敢跟您相提并论,再说池公子也好旁人也罢,都是出钱的大爷,逢场作戏寻个新鲜罢了,什么赎身纳妾,什么享福,妹妹不敢奢望。”
柳青青自恃貌美,原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经她这么一说彻底放下心来,笑吟吟道:“你倒是个通透人,想得明白,日后也便不会伤心了,”转头对若兰道,“你瞧瞧人家的觉悟。”
若兰急道:“她这是巧言令色!”
柳青青不置可否道:“这些官家公子素日见惯了娇女美姝,偶尔换换口味也正常,若兰妹妹,我知道你对池公子一往情深,但也不必太着急。”
“青姐姐说的是,”思思笑模笑样道,“等池公子的新鲜劲儿过去了,以你的聪敏美貌,多多在池公子跟前晃晃,得到青睐是早晚的事。”
旁边众人也纷纷劝慰道:“就是,男人嘛,总归都是喜欢美人的!”
若兰被她们的话抬得飘飘然,眼珠子一转,娇笑道,“青姐姐,听说傅王爷今晚会来,你说他这次会点谁的牌呀?”
“自然是青姐姐了,王爷哪次来不是找她,”思思推一推她,开玩笑地说,“你就别妄想啦。”
“真是好生羡慕姐姐呢。”若兰笑容甜美道,“傅王爷风流俊美,是京城多少千金贵女爱慕的对象,姐姐有这等好运气,也别忘了提携提携姐妹。”
柳青青瞥了她一眼,抚一抚发髻:“说吧,又看上谁了?”
若兰娇羞道:“傅王爷的身边经常跟着一位小公子,长相十分俊秀,近段时间怎么不见他来了?”
“司马深深公子?他家老太爷身体不适,一直待在府上贴身侍疾,估摸没有一两个月是出不了门的。”
“那林公子呢?”
“呵呵,说起林公子可巧了,他昨日还与我提起你呢。”
“真的吗,他原提起过我?”
“他说妹妹才艺双绝,今晚已在昙香阁设好宴,正寻思着想请妹妹过去,为他弹奏一曲‘鹊桥相会’呢。”
其他人莫不羡慕。
“嗨呀亲娘,听说这位林公子出手可大方了,若兰姐姐要把握住机会哦。”
“是啊,要是把这位林公子服侍好了,说不定就把你接到府里享福去了呢!”
“去去,你们少拿我取笑!”
一行人莺声笑语,续续不断,越走越远。
见她们走远,孔妙望了望水里的自己,碧色如镜的水面上,映出一张清秀脸孔,两条柳叶细眉。
自言自语:“我难看吗?”
又眨眨眼睛:“美着呢!”
手指在水里一过,打散了水中的倒影,端起木盆,独自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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