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刚开始，确实如同向老爷子来之前，一早预料的那样发展。
在把店里吃饭的客人们都送走之后，姜妤沏了几杯茶，送过来一人一杯，然后陪着爷爷坐在店里和“他的老朋友”叙旧。
“石头哥，真不好意思。”向老爷子捧着茶杯，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其实前两年我就想过来找你，只不过感觉我孙子向南的水平还不够，当年我爹请你帮忙、帮忙做的那件事……”
向老爷子几乎刚一开口提及当年，姜老爷子就知道了他的来意。
“当年的菜谱我一早就完善好了，一直就等着你们来找我。”老爷子说着，看向坐在向老爷子旁边的向南，“所以，是要我把菜谱教给你的孙子吗？”
向老爷子点了点头，看向向南的眼神里带着欣慰，“我这孙子厨艺天赋不错，自小我就让他练习厨艺，一刻都没有放松过，现在想来水平应该算是不错了。”
“我也知道，我家传下来那几道菜本就是难度高的，他的水平要是不够，我都不好意思来找你。”
姜老爷子点了点头。
确实，向家传承下来的几道，可以算的上是当年“宫廷御用”，每一道菜，至少要花费十几道工序，一丝都容不得错。
这么想来，向老爷子过了几十年才来，也算是……比较负责任？
一旁的姜妤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响。
“行吧，那让孩子准备准备，明天给我做道菜，咱们先看看水平。”
向老爷子把向南说的再好，也只是他说。
姜老爷子肯定要事先确认一下向南的水平的——要不然水平不够，几道菜都要学上几年的，他可没这个功夫教。
也不用指定什么菜，只需要向南做一道拿手菜，双方约定好了先回去准备食材，明天下午就在老爷子的店里试菜。
*
因着向老爷子祖孙上门，这天姜老爷子和姜妤回家的时间明显晚了。
等到一家子吃晚饭的时候，难免会问起，姜妤就把有一对不认识的祖孙上门的事情给说了。
晚饭时间，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饭，难免都会聊些八卦什么的。居然有人上门找老爷子，还云里雾里说了些听不懂的话，还要人家的孙子做菜试试水平……这里面肯定有事啊！
一群人看向老爷子。
“爷爷，你给我们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那两个人到底来干什么的呀？”还是姜妤先开口问出了大家的疑问。
姜妤自然一早在梦中了解到了向南祖孙俩的来意的。这会儿问起，只是想要老爷子跟大家都说说，让一家子都知道他们的来意，以免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情让向南他们给蒙了。
“就是年轻的时候认识的一人，家里祖上也是御厨。”
老爷子今天心情也是不错，就开口跟他们讲起了年轻时候的事情，“当初我年轻的时候，外出游历，碰见了向家老爷子，就是今天过来那个老头他爸……”
三言两语的，就把当年三张残缺的菜谱的事情给说了。
听罢，大家几乎同时呼出一口气。
好不容易听老爷子讲一回当年，一家子听的差点连吃饭都忘记了。
“我听明白了。所以爸，这两个人是找你来要回菜谱的？”姜爸脸上带着疑惑。
“那他们以前没找过来，也没见您说要把菜谱送过去啊？”
这倒是。
这么些年，连他们这些亲人都是第一回知道老爷子手上有别人家的祖传菜谱。
老爷子既然早就完善好了，怎么就没送回去？要不然一直捏在手里不也总觉得不安心嘛！
老爷子立马白了姜爸一眼，“你懂什么！”
“当初完善菜谱之后，我当年就去找过他们……可惜向家的店已经关门了。我问起周围的人，他们就说店主的儿子死了，带着孙子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当时名气其实挺大的了。我想着，他们要是想要找我，稍微打听一下就会找过来。既然没找过来……那自然是还不到时候。”
事实上，菜谱姜老爷子一早就留出来了。
这么些年也没人找来，姜老爷子还想着要是等到他快死的时候人还没来，就把这几道菜的菜谱给他儿子，向家人什么时候来拿，就还给他们。
“现在他们既然来了，菜谱肯定这次就交还给他们，我等的也够久的了。”老爷子听着，对于帮向家保管那么久的菜谱还有些不乐意。
行叭。
听完了八卦，大家继续埋头吃饭。
想要知道的他们都已经清楚了。至于接下来还菜谱，那是老爷子自己的事情，他们相信老爷子能自己搞定的。
*
与此同时。
向南爷孙俩也在积极的准备中。
他们的目标，是让向南用一道菜，达到让姜老爷子觉得超出预期的水准！
当然了，想要满足一个当过国宴御厨的老人家的胃口，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道拿手菜，一方面要最大程度的体现出自己的厨艺水品，另一方面则要注意到品尝者的口味偏好。
对于做什么菜，祖孙俩其实心中早有腹稿。
找了邻近的菜市场，直接就往水产的方向走去。
*
第二天下午，向家祖孙俩来的特别早，不过姜老爷子和姜妤没管他俩，照旧先忙起了生意。
等到最后一个客人走了，姜老爷子才示意向南可以进厨房做菜了。
食材是向南自己去菜市场买的，调料什么的店里倒是齐全的。
向南去厨房，两位老爷子都没有动。
姜妤倒是偷偷瞄了一眼，看到袋子里活蹦乱跳的大青虾就觉得这波稳了一半。
然后就坐会老爷子身边，看着老爷子和向老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过了昨天刚见面的兴奋之后，这会儿两位老爷子反而生疏起来了，坐在一起似乎也没什么话好聊——毕竟双方当年其实并没有那么熟。
说起来，全程大部分都是向老爷子主动在找话题，并且说着说着话题就会转到向南的厨艺上来。
这个时候姜老爷子还没有多想。
做爷爷的夸赞自己的孙子，也是正常情况。就像姜老爷子自己，也不是三天两头打电话给自己的老朋友们炫耀自家小孙女能耐嘛！
不过既然向修对自家孙子的手艺那么自信，他倒不好把自家孙女推出来打击了向南。
姜老爷子心里想着，喝了一口茶，半眯起眼睛，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看过向南袋子里的大青虾之后，姜妤就一直坐着玩起了手机。这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对厨艺没有兴趣的小姑娘。
向老爷子一直有意无意的注意着姜妤。
眼角余光看到这一点，向老爷子松了口气：看起来姜大石的孙女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果然昨天看到她在厨房只是碰巧了吗？
不管外头三个人的心思各异。
不多时，就隐约有一阵香味从厨房里传来。
两位老爷子齐刷刷的看向厨房，没有发现低头看手机的姜妤嘴角一勾，闻出来了，果然是凤尾虾呀……
“爷爷，看来向先生也知道您喜欢吃虾呢……”姜妤忽然笑着冒出一句。
这句话说的，就有点意味深长了。
姜妤感觉自己就像是小说里的恶毒女配一样，努力在搞破坏。
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呢！
凤尾虾，是金陵四大名菜之一。
清末民初的南京学者张葆亨撰写的《白门食谱》中记载：“至凤尾虾之作法，系虾之上半去壳，下半仍留，炒熟时，上白而下红，宛如凤尾。”
向南选择做这道菜，原本无可厚非。
但无端端的姜妤这句话一出，听起来就像是他们别有用心似的。
端着盘子出来的向南一出来就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
倒是向老爷子心理素质极强，干脆就承认了，“这事儿是我告诉向南的。”
向老爷子作回忆状，“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吃水产，估计向南这孩子想着你喜欢，才专门做了道凤尾虾。”
“这样啊……”姜老爷子点了点头，笑道，“有心了有心了。”
面上不露，其实老爷子心里对向南的评价却是稍稍降低了。
虽然不算事什么大问题，放在这个时候，做凤尾虾就有一种投机取巧、故意讨好人的嫌疑。
而且向老爷子刚虽然解释的及时，但明显也是谎话。
姜爷爷当年和向老爷子的父亲认识的时候，都还没碰见自家老婆子，又哪里来的“当时就喜欢吃水产”这样的说法？当年他明明最喜欢吃的是肉！五花肉！
所以这道凤尾虾，很大可能就是这祖孙俩来之前，特意打听了他现在的喜好。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讨好他呢？
就算向南厨艺不够，他们向家人想要把几道菜的方子要回去，姜老爷子肯定也是会给的。更何况从香味看向南的水平还是不错的。
那么很大可能，就是他们还有其他的想法！
想到这里，姜老爷子脸上见到老朋友的欢喜就更淡了。
向南这会儿也稳定了心神，呼出一口气把菜端出来了。
似乎还在担心姜老爷子，向老爷子还在描补，“这些年为了磨练向南的厨艺，我们祖孙俩各地到处跑的。”
“前两年向南机缘巧合进了金陵似锦楼做菜，和里头的大师傅交好，学了两手手艺。凤尾虾和松鼠鱼他都是比较拿手的，只不过今天一早去菜市场，没有买到合心意的鱼，就只能做一道虾了。”
姜老爷子闻言眉头松了松，他并不喜欢带有目的性的讨好——当然自家小孙女那是哄自己开心，不算是带目的。不过和他们又不是很熟，这种讨好不理就是了。
“金陵似锦楼，大师傅我记得……是姓许吧？近几年的名气还不错。”老爷子既然接了话题，那么之前的事儿就算过去了。
“是。许师傅对我很好，经常会指点我一些做菜的技巧。”向南道。
向南的这道凤尾虾也确实做的不错。
青虾全部去头壳，身壳，留尾壳，配上青豆，冬菇丁，笋丁，葱白，然后用鸭油爆炒，红红绿绿白白交织在一起，光“色”这项上就是加分项。
凤尾虾既然叫凤尾虾，那么其“凤尾”也是很重要的。经过前期处理，再经后期爆炒之后，肉白尾红，如艳丽的凤凰尾巴，令人赏心悦目。
向南处理的凤尾虾，即使经过爆炒，每一只虾的“凤尾”都没有脱落，反而舒展开来越发好看了。
一盘凤尾虾，就放在眼前的桌子上。
老爷子喝了口茶清了清嘴巴，然后拿筷子夹起一只虾，放进嘴里，虾尾顺势就用筷子拔掉了。
咀嚼两下，细细品味。
姜老爷子不得不说，这道凤尾虾的味道确实不错。
他微微的点了点头，让一直注意他的动静的向南祖孙俩松了一口气。
其实作为老爷子的孙女，姜妤更加熟悉老爷子的情绪变化，比向南他们更早的松了一口气。
姜妤能感觉到，老爷子对这道菜确实还算满意，但是眉宇之间还隐隐流露出得意……显然是觉得向南比不上姜妤！
“向老弟啊，你孙子的手艺确实不错，要学习那几道菜看来是不成问题了。”
姜老爷子嘴上赞着向南做的不错，其实心里却想着：五岁开始学厨，二十年的磨练，这小子确实还不错！
但是我家小妤儿，重新学厨才多久啊？几天学下来专门学一道油爆虾，刀工摆盘什么的可能还比不上，但是在味道上比起这道凤尾虾绝对是不差的！
看起来还是他姜大石有福气，他家的小孙女显然更高一筹啊！
向南祖孙俩还以为有希望拜师还在高兴。
殊不知，在知道自家小孙女开始对做菜感兴趣之后，姜老爷子哪里还会对收其他人做徒弟有兴趣。
加上特意准备虾料理，让老爷子对向家祖孙心有怀疑，败了不少好感。这会儿老爷子估计想的就是赶紧教会向南做那三道菜，然后让他们走人了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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