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中午的时候小男孩终于醒了,看他意识还算清醒,老爷子庆幸不已,拉着他的手指了指柳巧儿父女:“你的命是这位叔叔救的,你的药也是从人家小妹妹嘴里省出来的,还不快谢谢他们。”
“谢谢叔叔,谢谢妹妹。”小男孩身体还有些虚,不过能自己走了,他们的行李还在原来的座位上,道完谢,老爷子就准备领着人回去。
下一个站爷孙俩就该下了,还要先收拾一下。
“妹妹,这个给你。”火车刚慢下来,小男孩拿了一个小包跑过来,一股脑塞进柳巧儿的手里,立马转头跑了,柳生怎么喊他也不回头。
小包里面没有装太多东西,不过是一个弹弓和一张照片,弹弓上面十分光滑,看样子是被主人经常使用的。照片上是小男孩穿着小西装的样子,站在一棵大树底下,笑得非常开心。
柳生把这两样东西和勋章包好放在一起,免得柳巧儿人小不知事给弄丢了。
早上七点半,行驶完全程的绿皮火车终于到了终点站。
带着大包小包的旅客从两人宽的车门中挤出来,长途奔波让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疲惫,但一双眼睛却因为归家的激动而熠熠生辉。柳生带着女儿不敢跟人挤,便慢慢走在了最后面。
“爸爸。”
柳巧儿小小地身子还没有旁人的大腿高,被拥挤的人群挤得有些站不稳,她死死地抓着柳生的衣角不敢放开,生怕自己被挤丢了。
开玩笑,这年头要是丢了,她这辈子肯定完蛋。
柳生的站姿有些奇怪,整个人的重心都放在了右腿上。
“巧儿乖,抓紧爸爸的衣服。”柳生两只手上都提满了东西,背上还有一个大包,还未痊愈的左腿一直隐隐作痛,他只来得及低头看了一眼女儿的发顶,就继续跛着腿往出站口走了。
“南桥、南桥有没有人,马上走!”
“新港,走不走!”
“住宿,吃饭!”
火车站外全是揽客的,看到从站口涌出来的人群,他们立马快步走了上来。
背上的包重重地往后坠着,出了站人群四散开去,终于没有那么拥挤了。柳生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把行李放下来,然后牵住女儿的小手。
“巧儿饿不饿,要吃小饼干吗?”柳生避过了揽客人的手,找了处空地把东西放下,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雨,这会太阳出来,地面已经干了。
“我不饿,爸爸你的腿还痛吗?”
柳巧儿摇摇头,下火车之前她才吃了饼干,这会真的不饿。老旧的火车站以及形色匆忙的人,都充满了这个时代的特色。也是快到站的时候,柳巧儿才知道她这个爸爸的左腿还受着伤。
“不痛了。”柳生理了一下女儿乱掉的头发,感觉浑身又有了力气,便重新拿起行李。下了火车,他们还要转乘大巴才能到县里。
隔壁就是汽运中心,售票大厅人不算多,现在还没有十一长假的说法,基本上只有到年底,这的人流才会达到最高峰。
“你好,麻烦买两张到通河县的票,一个大人一个小孩。”柳生把巧儿抱起来,售票员看了一眼小孩的身高,只收了一张票的钱。
“谢谢阿姨。”柳生收好车票,教导女儿说谢谢,柳巧儿乖乖地说了声谢谢,还附赠一个大大的笑容。
柳生自己的形象虽然差了些,但是柳巧儿却被他收拾得十分干净,大眼睛明亮亮的,还有两个酒窝,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前往通河县的大巴车一天只有两班,他们出来得早,上午那班车刚到。
这会车上已经坐得七七八八,车座靠背并不柔软,但在彻底放松下来以后,柳生还是舒爽的长出了一口气。
小人儿最多不超过六岁,这一串折腾下来柳巧儿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疲惫,躺在柳生怀里没一会就睡了过去,小手还紧紧地抓着柳生的衣角。
“往里面挤一下,里面的人动一下。”这时候的大巴还没有限载的说法,他们坐下以后,还有人源源不断地上来,不一会就将车厢挤得密不透风。
“抓稳了哈,开车了。”突然启动的大巴车让所有人都晃动了一下,不过密度太大,想摔也摔不下去。
大巴车开得并不平稳,出城就花了快两个小时,后面速度虽然快了一些,但受地理条件影响,时速仍然处于低档。
“巧儿……巧儿……乖乖……”晃晃悠悠开了快六个小时,柳巧儿都没醒过,不过马上就要到站了,即便不忍,柳生还是把女儿轻轻唤醒了。
又换了一辆更为破旧的大巴,出了通河县,再下车便是上溪镇,眼前的一切立马变得熟悉起来。
“爸爸,我们到家了吗?”柳生的熟悉对于柳巧儿来说仍然是陌生的,马路两边是旧式的小平房,柳巧儿以为这就是终点了。
“快了。”想到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小山村还有家中的老母亲,柳生的语气带上了几分雀跃。
在街口叫了一辆牛车,一路晃晃悠悠,最后在山脚处停下,原本的石子路也变成了黄泥地,前面的小道牛车也进不去了。
外面的繁华和眼前所见完全是两个世界,但是柳生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安稳过。
再翻过这座山头就可以到自己家了,柳生把背包放到胸前,弯下腰去:“来巧儿,爸爸背你。”
眼前的山柳巧儿仰断脖子都看不到顶,她的心里突然有些绝望。七八十年代的大山深处,她要怎么才能走得出来。
山路难走,对于现在的柳巧儿来说,想要凭借她自己的力量翻过去,绝对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爸爸我可以自己走的。”柳巧儿看了一眼柳生的腿,往后退了几步,“等会我走不动了你再背我吧。”
“小姑娘家家的,还没爸爸的负重包重,,一会爸爸走快了,你跟不上怎么办?快上来。” 五岁的小姑娘脸看上去肉肉的,但实际上却比正常的孩子要瘦小,体重也不过三十斤,背着她对于柳生来说不算什么。
柳巧儿继续摇头拒绝,万一走到半路他摔了怎么办。眼看着再僵持下去天就要黑了,柳生直起腰来,“那你走不动了一定要马上跟爸爸说。”
一路上走走停停,柳巧儿愣是没有让他背,赶在太阳下山之前,柳生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村口。
还好只有一座山,柳巧儿活动了一下酸软的双腿,等过两年这胳膊腿灵活一点,应该半个小时就能翻过去了。
还好,还有希望。
十月,即将迎来晚稻的抢手,这两日所有人都在田间地头劳动,只等村长一声令下,就将金黄的稻谷收割进仓。
刚进村,柳生就碰见了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的六叔。村子小,人也少,拐着弯也能数上亲戚关系。
“六叔,巧儿,叫六爷爷好。”柳生打了个招呼,对方看着他大包小包的,立马放下锄头要帮他拿东西,见柳生推辞,他干脆一把抢了过来。
“自家人哪里就麻烦了,怎么也不提前来个信好让人去接你,一个人带这么多东西……”六叔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一边带着人往家里走。
柳巧儿被柳生抱在怀里,扭着头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那么地新奇。比起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眼前的小土屋充满了韵味,她还没住过这种土房子呢。
“巧儿都这么大了,还记不记得你六爷爷啊?你媳妇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柳巧儿是在望山村出生的,本来应该像村里其他小孩那样留在家里让爷爷奶奶带,但是柳爷爷走得早,柳生不想他妈太辛苦,就自己带了。
听六叔提到媳妇二字,柳生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他支吾了两句,却没有说出口。
六叔一看他这样,知道肯定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拍了拍他的肩,转移话题:“这次能休多久,啥时候回去?”
“六叔,我退伍了,以后不回部队了。”他办的是伤退,上面给他在镇上安排了一个职位,等过完年再去报道。
柳巧儿闻言睁大了眼睛,难怪他的腰板挺得这么直。
“出什么事了,怎么就退伍了?你不是刚立了功吗?”六叔被这个消息惊着了,想当初柳生被部队选上的时候,轰动了整个望山村,这可是别人做梦都求不来的。
好好的一个金饭碗,怎么说丢就丢了呢?
“上面给我安排了新职位,我回来离家近点也好。这几年家里麻烦您帮忙照看了。我回来也没买什么东西,这包烟您拿着抽。”
柳生的行李看着多,但实际上都是一些衣服棉絮什么的,走得匆忙,他只来得及在镇上买了两条烟。
烟这东西轻巧,也颇受望山村一众老烟民的喜爱,用来散礼最合适不过。六叔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收下了,一张脸笑得全是褶子。
“邻里乡亲的,说这些做什么。你妈还在地里,我去帮你叫一声。”柳生没说退伍的原因,六叔也不追问,把东西放下就转身走了。
柳大娘今天被分配的是给红薯地除草的活,这是最后一次除草,等忙完收稻的事,就可以直接挖红薯了。
听到柳生回来的消息,锄头一扔就往家的方向跑,动作灵活得不像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婆子。
柳生把东西放进堂屋就在屋檐下坐着了,眼睛盯着院门,一双手死死地攥在一起,暴露了他此刻紧张的内心。
院门传来动静的瞬间,他立马站了起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院门:“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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