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起床了。”
听到这个声音,睡梦中的柳巧儿翻了一个身,没听到,她什么都没听到。
“那你继续睡吧,爸爸去赶集了。”柳生看着女儿的睡颜,直起腰来。
赶集?!
“爸爸,我起来了!”柳巧儿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在微凉的空气中打了一个哆嗦,整个人变得无比清醒。
柳生挑了两只箩筐,其中一个装满了各种野味,然后在另一个里面垫上了一层薄被,让柳巧儿坐在里面。他力气大,这样挑着也没看出费劲的样子。
上次回来的时候柳巧儿非要自己走,花了快两个小时不说,还直接给累病了。虽说她现在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但是柳生母子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出了山就是前进村,到镇上还有一段距离,不想走路的话可以几个人一起在村口租车,也花不了多少钱。
柳生抱着巧儿上了牛车,箩筐则挂在牛车的边上,两人收了一毛钱,没一会等人齐了,赶车的就挥起了鞭子。
几乎是一靠近镇口,柳巧儿就听到了嘈杂的人声。
上溪镇有这么多人吗?回来那日镇上空荡的街道还历历在目,这会竟然放眼望去全是人头,堪比长假期间的热门景点。
同车的人四处分散了,柳生带着巧儿先去了国营饭店。
整个上溪镇就这么一家国营饭店,每天早上七点开门,门口的蒸笼上升腾的雾气带来面粉的香气,另外一个大锅里则是熬得浓稠的粥。
柳生放下东西,抱着柳巧儿去窗口买了一根油条和一碗稀饭,他吃过早饭,这是给小女儿尝鲜的。
焦黄膨胀的油条足有小臂那么长,分量特别实在,油是好油,面也是好面,看一看、闻一闻,就忍不住咽口水了,不过一根八分钱还要粮票的价格也劝退了许多囊中羞涩的老百姓。
柳巧儿就着稀饭把那根油条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柳生又包了起来。
“这是你闺女,长得真乖。”国营饭店的采购范师傅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看上去四十来岁,但实际年龄应该要更大一些。
这年头,能长成他这种体型是真的不容易,难怪说后勤采购油水多。
“巧儿,叫叔叔。”柳生从凳子上站起来,在对方的带领下挑着担子去了后厨。
“乖,叔叔请你吃好吃的大鸡腿。”看着柳巧儿,范师傅想起了自己女儿小时候的样子,拿出了自己打算中午加餐的卤鸡腿。
这个见面礼可比什么糖果瓜子实在多了,但柳巧儿并没有眼馋,柳家饭桌上的鸡腿基本上都被她一个人承包了。
柳生做事从容有度,不卑不亢,范师傅本来就不把他当一般乡民看待,柳巧儿又如此懂事知礼,这个鸡腿,他给得那是相当的心甘情愿。
柳生也不白拿,主动把这批野味的零头抹了。
将带来的东西脱手换成钱和票,紧接着又赶紧去了供销社,也不知道细棉布还有没有。
在这个资源匮乏的时代,几乎所有商品都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供销社的门口更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同志,你还买不买了?不买麻烦旁边让让,给后面想买的留个道出来。”售货员的语气还算平和,脸上却没什么微笑。
现在还不是服务至上的市场,顾客也并不是人们口中的上帝。
柳巧儿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让她忽略了一切不美好的因素。
例如拥挤空气中的汗臭味,大人的争吵,小孩的啼哭。
“我先看看,先看看。”挡路的人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走,和她一样的不在少数,他们手上的钱票有限,每一分都要花在刀刃上。
柳生顺利地挤到了柜台前面,他把柳巧儿换到左手,免得放下去被人不小心踩到:“同志,细棉布还有吗?”
细棉布要的票和钱比普通布要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种有瑕疵便宜处理的布才是他们争抢的目标,细棉布反而乏人问津。
“有,要多少?”守了一大早上,终于碰上个买东西爽快的,售货员的笑容肉眼可见地露了出来。
柳生说了需要的数字,顺带把柳大娘交代的东西一起买了,等售货员帮忙开票的功夫,又问女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他的大手笔引得旁边的人议论纷纷,柳巧儿在心里比对了一下物价,果然是一分钱可以分成两半花的年代。
柳大娘要的东西比较杂,多是些小而细碎的,全装好体积也没有多少,柳生便一起提在了手里,两个箩筐继续空着。
柳巧儿什么都没要,问她想吃什么她也不说,最后柳生挑着小姑娘爱吃的给她买了一包奶糖。
她对哪都好奇,没有买东西,却让柳生带着他几乎将整条街都逛了个遍,除去供销社,连稍远的粮站也去了。
没有,都没有。
要想作物高产,粮种是一方面,后续的种植方式也会起到决定性作用。
用了金坷垃,亩产一千八。虽然这话很夸张,但不可否认化肥在农业生产中地位。
什么纯天然有机蔬菜、农家土猪、土鸡蛋,若是没有食物富足的前提,根本不可能流行起来。
地里的小麦苗因为缺乏肥力的原因,植株有些细弱。如果在气温下降,小麦进入越冬期停止生长前没能得到充足的营养,那么开春后就必须进行大量的追肥,效果也将事倍功半。
镇上没有看到化肥的踪迹,柳巧儿有些发愁。
“爸爸,我们回去吧。”或许是还没到时间,或许正好卖完了,柳巧儿在心里找着各种借口。
出来这么久,柳生以为她累了,便弯下腰要背她,柳巧儿一声不吭地爬了上去。
最近地里没什么活,哪怕手上没什么钱,望山村的人们还是结伴到镇上赶集。凑够热闹后,又意思性的买了点小东西。碰到同样往回走的柳生,不禁看到自己手里提的,又看看他箩筐里装的。
都是男人,自家的还在地里刨食,辛苦一年到头吃饭都成困难,再看看柳生,每次上山都不落空,满脸红光的气色,一看就是吃饱了吃好了的。
回来这么久也没看见他媳妇,发生了什么,大家心里都猜到了几分。
“你娘家不是还有个妹妹吗,要我说,不如你去撮合一下。”孙彩霞跟村长大儿媳妇孙燕娘家在同一个村,还有点亲戚关系,两人自来关系不错,赶集什么的都约着一块,柳生手里的东西,她们都看见了。
“说什么胡话呢,我妹妹可是个黄花大闺女,他柳生孤儿寡母的,还带个拖油瓶,凭什么让我妹嫁给她。”孙燕娘推了她一下,她长得不错,夫妻关系好,生的儿子又是家里的大孙子,日子过得滋润,柳家的情况在她眼里也就稍微好点。
“孤儿寡母怎么了,那柳大娘身体又没问题,小丫头四五岁,再大一点也能帮家里干活。我听人说他这次卖野味都有这个数,这条件,你数数有多少小伙能比?整个望山村都找出一个比他强的来!”
孙彩霞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她家打的什么主意,看小女儿颜色生得好,就想多换点彩礼钱。从十六岁拖到现在,二十一了,好好的一个闺女,眼看着上门说媒的越来越少,偏他们还不在乎。
要不是看不过眼,她才不提这事呢。
孙燕娘听她这么一说,自己也琢磨了一番,越想越觉得可行。反正柳家现在是个女儿,等她妹妹嫁过去,再生个儿子,那地位绝对水涨船高,拖油瓶也无所谓了。
不过还是要先探探柳生那媳妇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跟他家没关系了,否则以后突然钻出来,那才真的麻烦。
孙燕娘想了一通,俨然已经把柳生和她妹妹当成一对了,根本没考虑两位主人公的意愿。
生出这个心思的不止他一人,之前柳生带着伤退伍回来,大家还没把他放在心上。现在人好了,又能挣钱,有些人的心思也跟着活络了起来。
“柳大嫂在家吗?”吃过饭,柳大娘刚把细棉布裁出来,村长媳妇就敲开了院门。
柳生是个闲不住的人,正收拾着屋后那块地,张家的小鸡明天就可以出笼了,柳大娘打算捉六只回来养。把屋后的地收拾一番,再编个栅栏围住,既宽敞又方便,还能避免把前院弄得乱糟糟的。
柳巧儿也跟着一块,在她眼里,和地有关的事都充满乐趣。她早就觉得学校分的那小块地盘不够自己折腾了。现在,只要她愿意,漫山遍野都可以变成她的试验田。
“快来坐。”柳大娘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搬了凳子过来,还抓了一把松子塞给村长媳妇。
自从小郎山可以随便进出后,松子这东西在望山村就不是什么稀罕物了,几乎每家人都有。
松子耐嗑,端一盘出来待客,等人走了还能剩一大半,还不会丢面子。柳巧儿这两天兜里装的全是这个,时不时抓两颗出来磨牙,像个小松鼠一样。
村长媳妇笑着接了,先是把柳生夸了一通,又打听起早上的事,孙大娘没多想,直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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