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巧儿祖孙两人是和村长一块到的张家，后面还跟了何兴这个小尾巴，他和张小花早就在撸猫的过程中冰释前嫌。
“奶奶先回去了，等会来接你。”柳大娘把鸡蛋交给张三媳妇，又拜托何兴把人带好。看到村长，她猜测接下来的事她不太好在场。
“你还好吧？”柳巧儿有些不敢上前，张小花的身体还有些虚，她躺在张三夫妇的床上，军军趴在床头，看到何兴，躲到了床后面去。
张小花点头露出一个笑容，她还没适应自己新的身份，比划了一下双手，发现对方看不懂自己的意思，便拍拍床沿，示意她坐。
“你快点好起来，小仙女可想你了。”大人们全部去了堂屋，柳巧儿跟何兴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张小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让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不同意！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我还没死呢，想分家，门都没有！”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王带弟张嘴就把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张小花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拉着弟弟跑到堂屋，和父母站在一侧。对上她的眼神，王带弟的气势一滞。
“嘘！”柳巧儿扒在门口小心瞄了一眼里面的情况，示意何兴千万不要出声。
屋子里的争吵还在继续，让她感到欣慰的是。不管王带弟如何吵闹如何撒泼打诨，张三都挡在妻儿前面，没有分毫退缩。
“想分家是吧，可以！”他们态度坚定，王带弟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看他们的眼神仿佛猝了毒，“你们只能拿走自己的衣服，另外每个月给我五块钱赡养费。要是答应，这家，就分！”
这和净身出户还有什么区别？柳巧儿被她的不要脸惊到了，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虎毒不食子，她简直要怀疑张三是不是她亲生的了。
张三的眼里闪过一抹受伤，他妈这话，分明是要把他们往绝路上逼。
王带弟得意地仰着头，她要让人知道，这个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不行。”村长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嫂子，不是我说你。这种分法，被外人知道了你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这是我家，怎么分我说了算。”王带弟丝毫不把村长的话放在心上，自从张老爷子去世以后，她就把张家当成了自己的一言堂。
清官难断家务事，村长也觉得头疼。但他绝对不能让张家按这个方法把张三他们分出去，否则他村长的作用何在。
“当初土地是分产到户，就算分家，也要把张三他们那份划出来，还有分的那批粮食，否则我就取消你们的开荒地。”村长马着一张脸，具体能不能这样操作并不重要，反正王带弟也不可能懂。
土地归根结底才是一家人的依仗，张家的自留地在四兄弟的开垦下，已经快要赶超他们实际分到的那部分了。
张三一家那部分，跟开荒地比起来，孰轻孰重，不用想都知道。
“那就把地给他们，再分五十斤红薯。”王带弟做了退让，但每个月五块钱的赡养费却咬死了一分钱都不能少。
张家人口不少，当初分地也是村里的大头，五十斤红薯，不过是九牛一毛。
五十斤红薯听着多，实际上根本吃不了多久。不说大人，单吃红薯，小孩哪里受得住，尤其是大病初愈的张小花。
如果分家，张三夫妇不仅没有收入来源，连吃住都成问题，更别提每个月给五块钱的赡养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三身上，一阵令人憋闷的死寂过后，他说出了一个字：“好。”
他答应了，即便是苛刻到令人无法接受的条件他也答应了。
张三媳妇的眼里弥漫上一层水雾，心里是又喜又痛。家是分了，可这个结果，看起来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罢了。
“没事，还有我呢。”感受媳妇眼中的无助，张三挺直腰杆，天塌下来还有他这个高个在上面顶着。
既然当事人双方都同意，村长只能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下这一结果，然后让几人分别按上手印。
张二夫妇原本听到分家也有些意动，王带弟的话一出，两人就像鹌鹑一般缩在角落再不敢出声。
人心难测，柳巧儿无法理解这世上为何会有王带弟这般的人。几乎是村长前脚刚走，她就把张三一家人全部赶了出来。
天寒地冻，竟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柳家房子小，即使她愿意，也没有多的地方能让人住的。
“这是要上哪走亲戚？”六叔叼着烟斗路过，一家四口，张三夫妇手上拢共两个麻袋，这么点东西，不是走亲戚能是什么？
“六伯爷，张三叔他们分家了。”张三还不知道怎么开口，从院墙后面窜出来的何兴替他说出事实。
“人做事天在看，她这样也不怕遭报应。”六叔听了前因后果，烟也抽不下去了，把烟斗在拿在手里，“你们要是不嫌弃我这个孤寡老头子，就上我那住去吧。别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空房倒是有两间。”
六叔年轻的时候还有些本事，自己攒钱盖了一间大瓦房，就是不知道为啥没说上亲。要说空房，整个望山村还真只是他那有。
“谢谢六叔，您这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张三哪里敢嫌弃，嘴里一个劲道谢，还拉着儿女要给他磕头。
“你这是想让我挨□□啊，快起来！”六叔一手一个小孩，在他们跪下去之前把人拉起来，“走吧，我那屋好多年没住人了，你们还有的收拾。”
六叔的出现解了张三家的燃眉之急，柳巧儿也放下心来。
“你回去跟你爷爷说一声，小花他们被她奶奶赶出来了。”村长怕是也没有料到王带弟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柳巧儿说完不让何兴送她，自己跑了回去，把同样的情况给柳大娘他们又说了一遍。
何兴不知道柳巧儿为什么要他这样做，不过还是照实说了。
“没良心！”他招呼在厨房里做饭的老婆子，“你看看家里有没有多的棉被啥的，让文军送过去，顺便再拿点细粮。”
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村长媳妇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柜子里还有一床，我去找出来。你也别气了，为这种人不值当。”
何文军背着棉被和细粮出门的时候，柳大娘也把儿子叫进了里屋，“这钱你拿着，等会带过去，叫上巧儿一起。”
“我知道。”柳生明白她的意思，希望这样能让女儿摆脱心里的愧疚。也不知道丁点大的孩子，心思怎么会这么重。
“我把小仙女带上！”听到要去看他们，柳巧儿将还在睡觉的小仙女抱起来。
张小花的小脸上还是不见一丝血色，她身体虚，张三媳妇便让她坐在灶前看火，又把儿子带过来，“你在这陪姐姐，不要乱跑。”
张小军的脑袋瓜里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这些都算是我张三借你们的。”刚收拾出来的床上放着来自何柳两家的棉被和细粮，张三没有拒绝柳生拿出来的钱，他不识字写不出欠条，不过没人怀疑他会赖下这笔账。
“都会好起来的。”何文军按住他的肩膀，“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的你就直说。对了，我爸让你明天过去一趟，按照规矩，你们家可以重新分一块宅基地。”
刚才分家的时候没提宅基地，主要是村长怕他说了以后，王带弟又借机闹事。
“好，我明天一早就过去。”虽然他们现在没钱修新房，但有了宅基地，日子也有奔头。
柳巧儿把小仙女暂时留给了张小花，从六叔家出来后，她的步伐明显变得轻快起来。
“你们真分家了？”王带弟脾气怪，骂起人来嘴上更是毫不留情，一般人都不愿意去招惹她，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们纷纷把目光转移到了张三夫妇身上。
“嗯。”六叔家的屋子宽敞，床也大，盖着厚实的棉被，一家人难得睡了个好觉。张三媳妇脸上带笑，面对其他人接二连三的询问丝毫没有不耐烦。
“好日子都在后面呢。”本来很多人都不喜欢王带弟的脾气，再听说了她分家时的那些条件，心里不耻之余，对张三一家的同情更甚。
可不是么，好日子都在后面。想到早上从村长那分到的宅基地，张三轮锄头开荒的疲惫一扫而空。
“好了，从今天开始小花就不用喝药了。”孙大伯收回把脉的手，柳巧儿高兴地跳起来，张三媳妇把钱拿出来，他没接，“你们现在要用钱的地方多，这钱以后再说。”
所以说天无绝人之路，没了王带弟的磋磨，一家人虽然还是干瘦的样子，但精气神早已焕然一新。
“孙爷爷，小花她以后还有机会说话吗？”柳巧儿跟在孙大伯身后，确定周围没有第三个人以后，才问出了这个一直被她惦记着的问题。
“这个其实我也拿不准，最好还是去医院里检查一下，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不能说话的原因有很多，孙大伯也没办法判断出来具体是什么造成的。
不是完全没有希望，那就是说小花还有重新说话的机会。刹那间，柳巧儿只觉眼前的世界都变得分外明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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