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检查的花费目前还没有人能承担得起,柳巧儿按下心中的念头。
张三一家四口分到的两块地又瘦又小,但好歹种着作物,这也多亏了他们两口子平时勤快,见不得地空着,不然以王带弟的德行,肯定会把空地分出来。
“大生,我想请你帮个忙。”安顿好一家人后,张三想了两个晚上,终于敲定主意。他脸上带着拘谨,见了人越发觉得不好说出口。
“三哥你说,要是能帮得上我一定帮。”柳生个子比他高,稍微站远一些才让他继续提起勇气。
“那什么……我就是想问,你打猎的本事那么好,能不能教教我。”这也是一门手艺,为了不被人抢饭吃,一般人还真不愿意教给外人,也难怪张三这么难以启齿。
柳生还当他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么件小事。望山村后面群山绵延,再多几个甚至几十个人进去打猎,都不见得会影响到他的收获,张三的请求根本算不上什么。
“这有什么不能教的,这样,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后天我们一块进山两天。其实这里面没有什么诀窍,我到时候一说你肯定就能明白。”柳生一口答应下来,又跟他说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冬天地里本就不可能有产出,张三倒不是担心一家人的吃喝,主要是王带弟那每个月五块钱不能拖。
王带弟放了话,这五块钱要是不按时交过去,他们别想过上安生日子。
张三不仅不笨,手脚还挺灵活,柳生说的要领他要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掌握。两人一块去了两趟,从第三次起,他就一个人进山了,并且每次都能多少有些收获。
猎到的东西他只留了很少的一部分改善家里的生活,剩下的全部托柳生卖给了镇上国营饭店的范师傅。
他往山里去得勤,小花妈也没偷懒,每天忙完家里的事就扛着锄头下地开荒。张小花不愿意出门,军军就乖乖陪着她,柳巧儿也经常抱了小仙女过去,连带何兴几个也换了玩耍的场地。
“小庆好像很久都没来过了吧?”柳大娘缝着手里的衣裳,布料已经有了大概的雏形,看得出来是给柳巧儿准备的。
自从营养跟上以后柳巧儿也往上蹿了一点个头,外套宽大看不出来,还是晚上脱了衣服睡觉,柳大娘才发现她里面的秋衣明显短了一截。
柳巧儿又去了张小花那,院子没了小孩说话的声音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突然问起很久不见的卫庆来。
“快一个月了吧。”柳生劈柴的手一顿,心里隐约有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因为张家的事,他疏忽了卫庆。说罢他放下手里的刀,“我换身衣服看看他去。”
“我也要去!”柳巧儿跟在小仙女后面跑进院子,快到中午,小花妈回来要是看到她还在肯定会留饭,她便提前溜了。
“要不吃了午饭再去?”饭是早上煮好的,只需要炒两个菜,按道理也耽搁不了事。柳大娘说着放下手里的衣服。
“巧儿饿了没?”柳生自己吃不吃都无所谓,柳巧儿说没饿,他迅速进屋换下身上的衣服,“我们先走了。”
柳生的不安不是没有道理,团结村的知青点上,一群村民正拿着家伙事,将几人堵在了屋里,其中一个就是卫庆。
“我好好的闺女,伺候你这么几年,还给你生了个儿子,你现在说要离婚。周杰,你有没有良心!”
一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妇人拄着把锄头,在她旁边,穿着朴素的女人正抱着五六岁大小的男孩哭得声嘶力竭。
“怎么办,要是再不开门,他们就要砸进来了。”郑先趴在窗口看了一会,外面的叫骂声还在继续,“周杰,你倒是说句话啊!”
他口中的周杰正捂着脸坐在床沿,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沉却让人也跟着觉得十分无奈。
“我还能说什么。”他双眼通红,脸上的胡茬快有一寸长,神情狼狈得与一月前判若两人。
这事说起来也是一笔烂账,周杰是在场所有知青中年纪最大、下乡最早的。回城无望之下,和他同批下乡的几乎都已经在当地安了家。
他学问高,人长得也端正,团结村里有不少姑娘都喜欢他。但是周杰最开始全都不为所动,满心盼着回城。从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最后的绝望放弃,概括了他在团结村前五年的光阴。
最后在村里人的撮合下,他跟一个本地姑娘结了婚,并且在婚后的第二年有了自己的儿子。
周杰本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就这样了,在小乡镇里做个小学老师,再教好儿子,让他去完成他想做而没机会做的事。
直到高考恢复的消息传下来,这一年,他刚好三十。连续三天夜不能寐后,他看清了自己的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没有说要跟她离婚,我只是说等我考上大学,稳定后就把她们母子接近城里面去。可她死活不信,认为我回城就是要抛妻弃子,我能有什么办法?”周杰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门外是妻儿,门里是前程。他今天要是踏出这道门,回城之事必然彻底无望。
“爸爸。”儿子的哭喊让他坐立不安,他透过纱窗看向妻儿,每一秒都觉得心如刀绞。
“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让他们住进村里,这帮城里来的就没一个好东西。”有人挥着手上的镰刀义愤填膺,“卫庆,敢做不敢当,你是不是男人!”
外面一共有两帮人,分别是为了周杰和卫庆而来。和周杰不同,卫庆被人围堵,完全是无妄之灾。
“清者自清,没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承认。”虽然心中同样烦闷,但并不受内心煎熬的他,状态看上去比周杰要好上许多。
“呸,我妹妹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你睡过就不承认了,你当她是什么?”在场多是些看热闹的妇人,年轻姑娘只有一位,长得挺标致的,就是看上去不像一个农村人。
“黄皮子,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漂亮的妹妹,我怎么不知道?”都是一个村里的,各家有哪些人,长啥样,谁不清楚。
“你晚上跟我睡你就什么都知道了,哈哈。”黄皮子是团结村里有名的二流子,一张嘴里从来说不出什么好话,“这是我堂妹,人可是城里来的。”
他祖上三代都是团结村的,现在钻出个城里来的堂妹,骗鬼呢这是。
卫庆自然也没被他这话骗到,他其实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又孤立无援,无法证明清白。
幸亏他当时留了个心眼,发现不对就给家里去了信,算算时间,这两天也该来人了。
之前的情况还没有这么严峻,黄皮子虽然一直骚扰他,但也仅仅是不让他出村而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对方今天一早就来堵门了。
“再坚持一下。”料定他们不敢动手,卫庆将自己的食物分发给屋里的众人,现在还留在这里的,都是愿意站在他们这方的朋友。
“周杰,你再不出来,我和承杰就一头撞死在这!”女人的声音里带了狠,周承杰,这是他给儿子取的名字。
“新梅,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等我办完入学,立马接你和承杰过去行不行?”周杰朝外面喊。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当然清楚,但是当初香兰她男人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陈世美的故事古来有之,女人说完,走到门口,“杰哥,我害怕啊。”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周杰的情景,他刚下乡,穿着一身青呢的学生装,皮肤白白净净的,眼里的神采让人看了心里就忍不住冒喜气儿。说话也好听,温温柔柔的,一个“你好”,她脸就红了。
她当时想,自己以后要嫁的男人要是有他一半好她就满足了。所以当媒人说合的时候,她几乎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点了头。
“杰哥……”她话没说完,人突然就倒了下去。
“哎呀,流血了!”有人惊呼。
只听见哐当一声,紧闭的大门被周杰一把拉开,重重地撞在墙上。
“新梅……新梅你怎么了?”有血从她身下流出来,周杰眼前一黑,又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
“糟了,这怕是要流产。”有经验的妇人推了他一把,“快带你媳妇去看医生,晚了就保不住了!”
知青点的门打开,黄皮子趁乱溜了进去,长相标致的年轻姑娘紧跟在他身后,看到卫庆,一把扑过来想将人抱住。
“滚!”卫庆再压不住脾气,单手把她推开。
“我劝你识相一点,我妹这是喜欢你,所以才把事情压着,只要你愿意跟她结婚,这事咱们就翻篇。你要是不愿意,流氓罪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黄皮子身后站了几个神情不善的男人,将卫庆团团围住,似乎只要他再说一个不愿意,他们就会立马动手将他抓住。
团结村的村长在一旁大冬天的急出了满头冷汗,周杰也就罢了,都是他们自己的家事。但卫庆这个知青,可不能在他手上出事。
“黄皮子,凡是要讲求一个证据,你带这么多外人,还把不把我这个村长放在眼里了!”他话说得大声,听上去有些威严,但黄皮子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卫庆,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娶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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