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 好不好?”席云斐轻声问道。
楼西月却只沉默, 缓缓地摇了摇头。她手上早就沾了血,又何必再让她的小世子也沾上了血呢?
她依旧会在夜里做梦,偶尔惊醒过来, 感到迷茫。白日里, 每半个月便寄往上京的信依旧不会断。
两人在赵计缘这个隐居之处待了几日,便离去了。
临走之前,赵计缘犹豫再三, 终于提醒道:“赵小津已经被人接走了, 是容王奉那人的命令来找到我的。”
他看向席云斐,坦然道:“如今你们知道的真相再多,多这一件也无所谓了。”
赵小津是沐贵妃与席景和的孩子。
当年沐贵妃盛宠宫中,终于有孕, 却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孩子。她恨不得将席景和食其肉挫其骨, 要其万劫不复,怎么可能想为席景和生孩子呢?
但最终, 在各种原因的影响之下, 沐贵妃还是生下了这个孩子, 是个皇子, 却被她换做了公主。
沐贵妃原本想亲手掐死那个孩子, 是被赵计缘给救了下。他将这个孩子养在身边, 取名为赵小津,从此远离上京,避开沐贵妃。
“这件事是瞒不住的。”赵计缘平静道, “容王找到了这个孩子,将小津带去了上京。你们若是……”
他原本想让两人在上京遇见了赵小津时,能够分一些照顾过去,却突然间想到楼西月应该是极恨沐贵妃的。
这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最终,赵计缘只道:“沐贵妃手中应该还存有一枚毒,这枚毒是我当年随手炼制而成的,并未研制出解药来。我不知道沐贵妃会将这枚毒送给谁……”
曾经或许是想留给柳云狂的,可柳云狂已死,沐贵妃剩下唯恨的人,也就只剩下那么一个人了——席景和。
上京事宜,楼西月与席云斐一直都有关注。当今圣上一场病延绵至今,虽然无大碍,却时刻影响着朝堂政局。
京中有太子和六皇子,太子为正统,本该是继位的最佳人选。而在近段时间里,太子无能以及德行有亏的留言纷起,不得民心。
再加上当年虞昭仪一事真相被揭开,皇后与沐贵妃皆是被禁足宫中,宫中更生起了些皇后德不配位的言论来。
一时间,朝中局势并不明朗。
楼西月去了小时候生活过的那个村子,打听过后,那对曾经收养过她和她哥哥的夫妇早在一年前时就去世了。
那条曾经追着楼西月跑的大黑狗也早就离去了。十多年过去后,这个村子已经不再是楼西月记忆中的模样。
十月中旬时,席景和病重。
沈仪来信,突然间要楼西月暂且不要回上京,多在外边玩一会儿,到了年底时才回来。楼西月察觉出京中局势有变,与席云斐提前回到上京城中。
太子像上辈子记忆中那样,受人蛊惑,起兵造反直逼宫中而去。上京街道上,叛军肆虐,正在到处抓人。
太子叛乱,在上京城中的主要目标无非就三个地方——宫中、容王府与将军府。
回到上京后,楼西月与席云斐分开,各自去了自己家中。
楼西月来到楼府不远处时,果不其然,有叛军在此游荡,意图“敲”来楼府大门。
楼府内众人有不少都是身负武艺者,众人手持各种武器,与叛军僵持着。
楼西月等待着,片刻钟后,云阁有派人前来递上弓箭。她吩咐过后,率先拉开弓,瞄准此处叛军中为首叫嚣着最厉害的那个,一箭射了出去。
那人张嘴正欲大骂时,被从天而降的一支羽箭射中后背,当即便倒了下去。叛军中,开始慌乱起来。
楼西月偏了下头,示意着。
云阁杀手从各处街道涌出,悄然汇聚到那些叛军身后,一刀解决一个。悄无声息的,片刻钟后,便有大半叛军倒下。
上京城中,每一条街道上都有鲜血涌流而过。这一日,上京城中血流成河,各方尸体都叠堆在了一起。
宫中养心阁内,不断有咳嗽声响起。床榻之上,席景和脸色苍白,唇边毫无血色。他在此之前,早已经屏退了众人,只留下容王一人。
“景同……”席景和唤了声。
容王身边站着个半大的少年,被容王轻轻一推,带到席景和床榻边上。
赵小津望着床榻上那个男人,面容俊美,眼角边却早就生有细纹,就连两鬓边都有丝丝缕缕的银发。
这个男人分明正值壮年,不过四十余岁而已,却已经快死了。
赵小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容王告诉他,眼前这个人是他的父亲,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还有这皇宫……
好大呀,迷路了该怎么办呢?
赵小津脑子里闪过许多个念头来,迟疑开口道:“你要死了吗?”
这话放在其他人口中说出来,是大不敬。
可席景和只是看着赵小津,笑得温和,缓缓点了下头,道:“是的,我要死了。”
容王闻言,不由得蹙眉道:“皇兄你……”
席景和摆摆手,制止了容王接下来的话语,又对赵小津道:“你觉得这里好玩儿吗?”
赵小津点点头,道:“好玩儿,可是这里太大了,会迷路的。”
“不碍事的,等你对这里熟悉起来,就不会迷路了。”
赵小津迟疑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席景和,问道:“你死了,那外面的百姓该怎么办呢?”
他记得赵神医时常说过的,这天下得有帝王,得有一位明君。眼前这个男人正是天下的帝王,若这个人死了,天下百姓不就没有明君了吗?
席景和缓缓伸手,摸了摸赵小津的头,轻声道:“他们会有一位新的明君的,你愿意做这个明君吗?”
“可是要做些什么呢?才能成为百姓心中的明君?”赵小津不解。
“爱护百姓,你便是百姓心目中的明君。”
不要像前朝那位皇帝一般,身为百姓的帝王,却全然不顾及百姓之事,不顾及百姓之感受。
赵小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景同,去把桌上的东西拿过来吧。”席景和对容王道。
桌上有一份已经拟好的圣旨,是一份传位诏书。
容王去取了那份圣旨来,便听见席景和道:“打开来看看。”
圣旨中,由七皇子继承皇位,并封容王席景同为摄政王,辅佐政事。
宫中是没有这样一位七皇子的,只有一云乐位公主。
容王看到圣旨内容时,心中一叹,皇兄终于不再纵容沐贵妃的行为了,打算将七皇子的身份公之于众。
只是,若真的不再纵容了,为何却又让赵小津做这个皇帝?皇兄啊,当年赌约你终究是输了,你爱上了那个女人。
席景和拉过赵小津的手,说了句:“做百姓心目中的一位明君……”
此时,宫外军队终于冲了进来,与宫中禁军联合,将僵持的太子一干叛军击杀于宫道之间。
赵小津轻轻的答应道:“我会的。”
……
自宫中传响的钟声传遍整个上京城时,上京百姓皆是明白这一声又一声的钟响意味皇帝驾崩。
众人哀伤不已。
彼时,沐贵妃听到钟声时,已经趁乱离开了上京城。马车驶于笔直官道上,她伸手拨开帘子,往远远而去的上京城看了一眼,便漠然收回了目光。
“咔啦!”
马车之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微响动,沐贵妃心生警惕,同时从一旁夹缝中摸出了一把匕首,藏于袖间。
此时,马车蓦然停下,帘子上被喷洒上血迹。
沐贵妃当机立断,推开侧窗,欲跳出马车。
“铮铮!”
一道剑光刺过来,逼得沐贵妃退了回去,一把短刃斜斜飞过来,将马车侧窗钉死!
“砰!”
那人挑开帘子,闪身掠进。
“你是谁……”
沐贵妃目光闪烁,躲着来人长剑。与此同时,她暗自找寻着机会,将袖中匕首刺了出去。
一道内劲激射开来,将沐贵妃逼至角落,转手将那柄匕首送进了她自己腹间。
“柳云狂死了。”
“你究竟是谁?”沐贵妃意识开始涣散,却睁大了眼睛,欲看透那人帷帽下的面容。
楼西月将帷帽揭开来,平静地望着沐贵妃。
沐贵妃一身雪白衣裳染上了血。
柳云狂不喜别的女子在他面前穿红衣,是因为他曾以为他心爱的师妹终有一天会穿着火红的嫁衣来嫁给他。
后来,沐飒飒成为了别人的妃,他便疯了。
沐飒飒成为当朝贵妃,最常穿雪白衣裳,是因为她一直等待着她爱的那个帝王将她立为皇后,才好为他穿上火红的嫁衣。
沐贵妃两朝位极贵妃,却没能够做上一个皇后。
后来,那位皇帝亡国了,沐飒飒就疯了。
“是……是你。”沐贵妃口中涌出一口鲜血来。
她努力睁大着眼睛,盯着楼西月,似乎有些不解为何楼西月要杀她。
楼西月慢慢蹲下身来,望着沐贵妃,平静道:“忘了告诉你,你的师兄骗了你。”
她顿了下,才继续道:“当年他换走的那个孩子,是我的哥哥……”
沐贵妃猛然间抓住了楼西月的衣摆,口中不断溢着血,断断续续的道:“不……不要伤害……他。”
她在祈求。
楼西月伸手冷漠的将沐贵妃的手给拨开,未曾言语,直到看着沐贵妃没了呼吸,狼狈地死去。
柳云狂与沐飒飒同样可悲,同样偏激,同样都是彻彻底底的疯子,为了一己私欲而不择手段。
楼西月僵立在原处。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走出了马车,
回不去了。
她杀了他的恩师柳先生。
她杀了他的亲生母亲。
“哥哥……”
这一声哥哥,却不知道究竟在喊谁。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一章完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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