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受到明武帝偏宠的关系,昭庆的活动范围比她那三个姐妹大得多,并不仅限于后宫,还包括前朝,宫外,并且不拘时间。

    只不过因为考虑到自己肆意妄为,是会关系到郭后治理后宫的麻烦的,所以昭庆一般的活动范围,也就是在自己的寝殿,后花园,郭后的寝殿,女师楼,以及明武帝的书房了。而且每日去明武帝的书房,她必定带一件小礼物过去。

    今日也是如此,元宵灯会之后,明武帝在御书房一连呆了三天没有去后宫,也没有召后宫妃子侍寝,这对于把先帝五日一朝改成三日一朝的肝帝之帝明武帝来说,倒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

    只是他三日不去后宫,肯定是因为前朝有头疼的事情。明武帝不喜后宫干政,后宫最受宠的是他的年少发妻郭氏,然而郭氏作为后宫表率,对于前朝的一些事情,也是不能干涉过多的,所以昭庆作为他最宠爱的女儿,反倒是成了郭氏和明武帝之间的一个传话筒和缓冲带。

    虽然郭氏膝下有三子,大皇子和二皇子皆已封王,入朝,但是有些事情,儿子做,和女儿做,完全是不同的效果。

    更何况,若是郭氏猜得没错,这让明武帝头疼不已的事情,应当是立储君的事。

    昭庆提着食盒,孙大监见她来了,连忙通报,没一会便放昭庆进去了,明武帝一见她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朱笔道:“庆儿来了?”

    “给父皇带一点天香茶糕。”昭庆把食盒放在案几上,打开,取出里头的掐丝珐琅盘,上头放着三枚晶莹洁白的天香茶糕,颜色如玉,象棋大小,玲珑精巧,可爱无比。

    “父皇,你三日没有去后宫了,庆儿担心你没有准时用糕点,便来看看。”她抱住明武帝的胳膊,撒娇道。

    明武帝拍了拍她的手,扭头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奏表,叹了口气道:“庆儿,你猜这堆积如山的奏表上,都写了些什么?”

    昭庆倒了一杯茶,捧着摇头:“庆儿不知。”

    明武帝凑过来,笑道:“是真不知,还是不敢猜?”

    “父皇说什么,就是什么啰?”昭庆受宠,若是换做别人这么和明武帝说话,虽然明武帝是贤明的君主,却也少不得会被以“顶撞圣言”的理由,以宫规处置了。

    然而昭庆就是有恃无恐,明武帝也没办法。

    “都是劝朕立储君的奏表。”明武帝拍了拍堆积如山的奏表,叹了口气,“立储君乃是国家大事,储君一日不立,朝中一日不稳,然而朕当年也是经历过兄弟相争,虽是一母所生,却手足相残之事的……朕,怕自己的儿子们,也会和朕那一带一样。”

    这是明武帝肺腑之言,往常很少和人提及,但是他知道昭庆嘴巴极严,对着这个最宠爱的贴心棉袄,也是忍不住就倾吐了真意。

    昭庆捧着茶碗思忖了一会:“父皇,你若是担忧立了储君之后,兄弟相争,朝中大臣拉帮结派……儿臣倒是有个法子。”

    “但说无妨。”明武帝坐下,拿了一块天香茶糕咬了一口。

    “秘密立储。”昭庆坐到明武帝为自己准备的位置上,“您准备一份诏书,将您属意的皇子名讳写在诏书上,然后藏到太极宫,金銮殿的匾额后面去,就好啦。”

    这法子是个和你一样的皇子争储内斗总冠军想出来的。

    “好处呢?”明武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女儿,他想了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但是他想考考昭庆。

    “好处有三。”昭庆竖起三根手指,“一、皇子之间,不知道父皇立下的储君是哪一位,而且这个改立储君的权利攥在父皇的手里,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万一父皇取中的是自己,而自己做的事情,又让父皇失望,改立别人为储君,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此举,可以大大得制衡皇子之间为了博取父皇好感而明面上相互争斗。”

    “二、大臣们不知道父皇选择了谁作为储君,不敢贸然站队,万一押错了注,极容易受到新君的秋后算账,所以大臣结交皇子,结党营私的行为,也会收敛起来,他们不敢押这个宝,就会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自己的职位上,大大的减少了前朝大臣和皇子之间的勾结。”

    “这三么……”昭庆勾了勾自己的小拇指,“父皇赎了儿臣的罪,儿臣才敢说。”

    明武帝的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道:“恕你无罪。”

    “三、可以防止父皇长命百岁,活成人瑞,储君苦等六十年还不能登位,等的两眼发红,失去理智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大胆!”明武帝笑骂道,“你还真敢说啊?”

    昭庆连忙伏下身子:“昭庆信口雌黄,请父皇降罪。”

    明武帝轻笑一声:“朕要降罪,岂不是出尔反尔?但是昭庆你这么大的胆子,朕确实要罚你。”

    昭庆:……

    呸,千年老狐狸你给我演什么聊斋。

    “就……罚你用你的俸禄……替朕养一支鹰骑。”

    大周禁军有四支军团,□□,豹骑,狼骑,还有一支专攻细作之事的特殊军团——鹰骑,但是比起前头的虎豹狼三骑,鹰骑的机动性最高,战斗力却不输给其他三支。

    昭庆并不是傻子,她知道“替明武帝养一支鹰骑”是什么意思——这表面上来说,是罚她的俸禄去养鹰骑,其实是将这支鹰骑的使用权划给了她。

    “父皇?”我不要帮你养鹰骑啊!我的俸禄本来就很吃紧了啊!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这是圣旨啊。

    明武帝扶起昭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寝殿休息,朕接下来还要一个个召见六部尚书商谈奏疏之事,就不让你干站着了。”

    昭庆明白明武帝的意思,便提着空食盒告退了。

    明武帝当天召了六部尚书,以及左右丞相,一个一个的,连续商谈了好久,不过他曾经有过一个月不进后宫的记录,三四日而已,小事。

    待到商谈完毕,便在上大朝的时候,宣布了秘密立储的事情。

    此言一出,整个朝廷下朝之后都在议论纷纷,揣测圣意到底为何。

    天安城中最为雅致的望月阁上房之中,端王正在和一人品茶,之前那人双手修长,洁白,摆弄起茶具来,却十分优雅。

    “父皇此举到底为何?都说立嫡立长,我既是嫡又是长,又兼任天安府尹,这储君之位应当是我,他却秘密立储,我实在是看不透。”端王品了一口茶,清香甘醇却不能吹散他心头的疑虑。

    “圣上此举极为高明,端王棋差一招了。”坐在他对面的人合起手上的扇子,“一石三鸟,妙哉妙哉。”

    他的声音听上去极为清越,甚至有些不和年龄的老神在在。

    “也不知道是谁给父皇出的这个主意。”端王又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不忿得叹了口气,“张右相?寇左相?还是曹尚书他们中的一位?”

    “虽然陛下上朝宣布此事之前,曾一一召他们入书房商讨,草民却觉得……这主意,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人能想出来的。”朝中大臣自有派系,虽有忠君之心,却也有私心,野心——除非孤臣之流,否则无人会提出这个算计了皇子和前朝,唯有陛下一人得利的主意。

    所以,陛下召见二相和六部尚书,只是为了打个幌子,让他们相互猜忌。

    “此人在暗,我们在明,还请端王殿下,不要轻举妄动。”

    那人和端王之间隔着一张竹帘,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端王只看到他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敲着自己的鼻尖,嘴唇含着一丝浅笑。

    “算了,我还是先做好自己的事情,让父皇多多注意我吧。”端王道。

    “这才是上上策。”竹帘那头,似乎是端王策士的青年轻笑一声,侧过头去,像是往外看。

    ——只有这时,竹帘这一头的端王才看清他的左眼眼角下,有着一颗颇为魅惑的泪痣,而青年美貌,即使作为男子,也算得勾魂夺魄。

    “草民有一事想请端王相助。”

    “苏先生请说。”

    “我有个双生兄长,自幼身子孱弱,不良于行,他又极为倔强,不肯受我这个弟弟的恩惠,可否请端王派遣下人,假借看诊为由,替我送样小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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