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曌都要佩服这位总是被自己作弄的灰头土脸的希瑞尔斯小姐了,这幅不屈不挠,百战百败的模样,简直跟太宗时期的突厥人有的一拼。
要是平常她还有心情逗一逗希瑞尔斯,但今天青娘明显累的很了,靠着炉火又暖和,几次武曌都看见她眯起了眼,又强打起精神来说事儿。瞧见她把自己弄得这幅样子,武曌也心疼。
所以就更不可能跟希瑞尔斯打叽歪,有这功夫,还不如让萨拉拖着青娘回房好生安睡呢!
“希瑞尔斯小姐,你的聘用书上写的很明确。你的职责范围仅限于教授钢琴、拉丁文和法语。”武曌的语气格外强硬,丝毫不带通融之意,“我明确地记得,这上面没有一条写了你有权插手达西家的祖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足够了,这是我对你最大的要求。”
希瑞尔斯这两年虽然屡败屡战,但在武曌手里吃了这么多次亏,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在彭伯利众人眼中的地位一降再降,说一点也不畏惧武曌是假的。
听到武曌的语气如此强硬,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可转而想到自己手里的证据,她连忙挺了挺腰板,脸上带着得意和高傲,咄咄逼人地道:“是的,没错。我的职责里的确没有插手达西家祖业这一条,但照看年轻小姐的品性,好让她们不走弯路,这是家庭教师的责任!你不顾那些可怜的人们家中年迈的双亲和年幼的子女,逼迫他们在寒冷的冬天搬走,连圣诞节都不肯让他们好好度过——这难道不是品性败坏吗!”
“达西小姐,我劝你拾起上帝教导我们的慈爱谦和,把那些饥寒交迫的管事重新迎回牧场,你还应当向他们道歉,请求他们接受你深切的歉意。”希瑞尔斯喋喋不休地指责武曌,她生怕自己的言辞还不能让武曌惧怕,又着重强调道:“达西先生也一定会赞同我的观点的!”
希瑞尔斯这一番话愚蠢无知,别说是处变不惊的武曌了,就连一向一挑就着的萨拉也不想蹦出来跟她对骂,好像那样显得自己的智商也像她一样低了。
武曌素知希瑞尔斯拎不清,对她的话从来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这次也不例外,不管她说的多么激情澎湃、口沫横飞,武曌始终背对着她半低着头小口小口地转着圈儿喝那杯奶茶。
希瑞尔斯本以为自己这番话一出,武曌等人必定恼羞成怒,搬出达西先生来,她们又一定惊慌失措、战战兢兢,不得不照自己说的做。自此以后自己在达西家的权威将得到极大的提升,再不会有人敢怠慢自己。也要像在德布尔家一样,仿佛是另一个女主人一般受人尊敬。
却不想武曌连头都没抬,其他三人也都想聋子哑巴似的,一声不吭,尤其是雷诺兹太太,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希瑞尔斯底气不足地喊道,“难道一定要等达西先生回来了,我向他禀报这件事情吗!”
武曌轻叹一声,忍不住捂了捂自己的耳朵。雷诺兹太太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茶杯,好让武曌替出手来捂住耳朵不必忍受希瑞尔斯的噪音。
希瑞尔斯喊完就噎住了,因为屋内实在没有一个人肯搭理她。她大喊大叫引出的反应,还不如武曌将茶杯放在雷诺兹太太端着的托盘中,那轻轻的一声咔哒声。
“希瑞尔斯小姐。”武曌终于肯回头正视她了,只是吐出的话却让希瑞尔斯心虚不已,“你难道没有打听过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被赶出牧场的吗?”
“那又怎么样!不管是什么原因,你总要让他们过完了圣诞节……”她已经没什么底气了,声音越来越小,完全不像刚才的大呼小叫。
“是因为贪墨牧场的收入。这几个管事只今年就一共贪了一千英镑,更不用说我没有详查的前几年。”
武曌示意青娘把他们贪墨的详细数目清单拿出来,让萨拉递给希瑞尔斯看。
希瑞尔斯飞速翻到最后的总计数额上,又不敢置信地掀回第一页,一行一行地仔细看,试图从里面找出青娘诬陷的证据来。
武曌看着她自欺欺人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故意道:“你执意让他们留下来,可以,当然可以——既然你这么‘仁慈’,那就拿你的收入来抵。每一个达西都不会吃这样没头没脑的亏,他们贪污了多少,她们的担保人,希瑞尔斯小姐你就补上多少,一个便士也别想少!”
“让我算算,一千英镑,希瑞尔斯你的年薪是五十英镑,那么就要提前扣押你二十年的年薪。”武曌气定神闲地看着脸色乍红乍白的希瑞尔斯,悠悠道,“自然,家庭教师不是一直都需要的,没有哪个家庭教师能服务一个家庭20年。在那之后你还完欠款之前,私逃可是行不通的。就做女佣来抵债吧——女佣的年薪是多少来着?”
“一年十二英镑!”萨拉笑嘻嘻地抢答道,“这样算下来,没有五十年,希瑞尔斯小姐,哦,是女佣希瑞尔斯是不可能还清债务的!”
她们两人一唱一和,说得希瑞尔斯脸色涨红,噎得一句反驳也不敢提出来,支吾半晌才憋出来一句,“即、即使是这样,您也不应该插手这样本来就不应该由未出嫁的女士插手的事务,这不是淑女应有的气度!”
希瑞尔斯说着说着又理直气壮起来,她梗着脖子嚷道:“一个淑女,她每天的生活应当是在音乐、现代舞蹈和语言的熏陶之中,而不是汲汲营营,让自己杂务缠身。甚至学了两年还不能唱一首悦耳的圣诗、弹一首完整的钢琴曲!”
武曌快要被她的不知死活搅得烦死了,弹琴唱歌?这在大唐是歌姬家伎才会做的事情!哪一个身份贵重的贵女肯自抛脸面当众搔首弄姿?
“希瑞尔斯小姐,你看看自身的境况再来说这句话。什么时候不必为每年50镑的薪水不够买巴黎的新裙子而发愁,宁可被彭伯利所有的人嘲讽也要赖在达西家里,什么时候再来教导我的处世之道!”
武曌的声音冷的掉渣,她毫不留情地讽刺希瑞尔斯的作态。
希瑞尔斯这下是真被戳得泄了气,她本就是个外强中干的人,被武曌冷酷的话打击了也不敢真的怼回去,更何况武曌说的是实话,她的确贪恋达西开出的高薪水。
“既、既然说到裙子,现在已经十一月了,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是达西小姐的圣诞成人舞会,在那之前,你最起码应该想到自己的裙子是什么样子的。”
希瑞尔斯眼睛左右游移,强行把话题扯回了自己擅长的领域。
“一个擅长俗务的小姐,我想也不能期待她在艺术上有什么造诣。”
武曌好笑极了,她转回身子,懒懒地窝在沙发里回道:“我想哥哥一定不会介意请伦敦最好的设计师来设计适合我的裙子,这完全不用我担心。”
沉默了许久的青娘适时开口笑着接茬,“小姐说的很对,设计师的艺术造诣总要比在场的某些人要高出不少吧?”
希瑞尔斯本想掰回一场,不料武曌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青娘更是说的直白,弄得她恼羞成怒,气冲冲地说道:“是吗?但愿达西小姐能有足够的钱从公主和女大公的手中抢人!”
“如果是钱的问题,吉娜一定不会有这方面的担忧。”
还不等武曌回击,起居室的大门猛然被一把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以走廊上的冷风带着窗外飘进来的雪花为背景,大踏步向武曌的方向走来。
“哥哥回来晚了,吉娜。”来人正是风尘仆仆的达西,他看也不看希瑞尔斯,俯身轻轻用冰凉的唇在武曌的额头上一触即分,“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喜欢,伦敦的设计师哪怕出价一万英镑,我也会替你把他定下来。期待你成年舞会上的身姿。”
武曌仰着脸向达西甜甜一笑,全然不复刚才怼希瑞尔斯时的尖锐直白。
希瑞尔斯完全没料到达西回来的这样凑巧,尴尬地立在一侧,脸上烧的通红,盯着自己的脚尖恨不能立刻消失。
然而,她的尴尬还远远不止这样。
“如果有两位女士在设计师上有了争执,那么我想即便是皇室也不会不卖我一个面子。”
武曌听见了一道清冷的声音,无比熟悉又陌生。她惊愕地从达西身侧探出头去,迟疑道:“斯图特伯爵,是你吗?”
“是我。好久不见了,达西小姐。”
斯图特捋了一把散落下来的金发,头发上沾的雪花融化在他的手里,他默声向前,浅浅地向武曌一躬身,“请按照自己的心意来选择,完全不用担忧会有人能跟你争抢。即便伦敦没有合心意的设计师,我还可以从巴黎请来最近的新秀。”
“尽我所能,为你所愿。”
一个冰凉的吻落在武曌搭在椅背的手指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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