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曌面不改色地抽回自己的手,淡淡笑道:“伯爵阁下言重了。”
斯图特顺势直起身子,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像是在感受刚才细腻的触感。
“为一位小姐效劳,是男士的荣幸。不存在言重之说。”他半低着头回应道,“成年舞会是一位小姐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之一,不管是作为您的朋友还是您兄长的至交,我都该竭尽全力。”
刚才斯图特吻武曌的手背,达西心里就泛上一股奇怪的怀疑,但见到现在斯图特这幅彬彬有礼的样子,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也许只是斯图特的教养让他尊重女士罢了。
他瞥见斯图特向后退了两步,心下更放心不少,又见武曌无意识地摆弄着手上的戒指,眼皮轻垂,还以为是她让希瑞尔斯扰乱了心情,不免有些心疼。
达西招手示意雷诺兹太太带希瑞尔斯出去,“雷诺兹太太,带她回自己的房间。”
“希瑞尔斯小姐,我聘请你不是让你来冷嘲热讽的。如果你对达西家给出的条件还有什么不满的话,我绝不会挽留。”
希瑞尔斯慌张地连连摆手,脚尖都在局促地捻来捻去,她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会的,达西家开出的条件十分丰厚。达西先生,我需要这份工作,求您!”
达西一双鹰目冷厉地盯着希瑞尔斯,语含威胁,“那么我不希望再有下次听到你对吉娜用这样不友好的语气说话。摆正你对雇主的态度,吉娜不是女校里任你揉捏的贫寒孩子。”
希瑞尔斯被逼的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般细弱,“是的,是的。我会纠正我的态度,尊敬达西小姐。”
达西不愿再多说,摆手示意雷诺兹太太赶紧带她出去。
希瑞尔斯畏惧达西像老鼠畏惧猫一样,雷诺兹太太都还没来得及走到她面前,她迫不及待地自己就小跑着出了起居室,简直一刻也不想多待。
雷诺兹太太沉默着向屋内三人微微屈膝,武曌适时出声:“雷诺兹太太,你去盯着她,好确保她的确是在自己的房间,而没有在彭伯利乱跑。”
“不然说不定又有一个什么管事找上了这位‘仁慈善良’的希瑞尔斯小姐,我可不希望再跟她费口舌了。”
雷诺兹太太连忙答应,提着裙摆快速地追了出去。
青娘和萨拉也顺势跟着出去了。
武曌笑眯眯地看着她们的背影,直到外面的仆人关上了起居室厚重的木门才略带遗憾地收回了视线。
“吉娜,你好像对这个很感兴趣?”武曌一回头,就看见达西试探地看着她。
在一旁静静看着的斯图特突然一笑,开口道:“也许希瑞尔斯小姐的失礼并没造成达西小姐的苦恼。”
武曌一点也不心虚,她总不能一直瞒着自己的本性吧?达西如此敏锐,那样迟早有一天要露馅,还不如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我为什么要为一个小丑苦恼?”
她轻松的表现倒是让达西松了一口气,他略想了想干脆说道:“吉娜,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或许等一年之后可以不再用家庭教师了。看在姨妈德布尔夫人的面子上,希瑞尔斯就让她在彭伯利住着吧——你的社交季应当在伦敦度过,这一年我会在伦敦给你找一个新的家庭教师的。”
“你应该跟我提的,吉娜,哥哥不会让你因为一个家庭教师受委屈。我很抱歉,这两年回来的次数很少,每一次希瑞尔斯表现得就像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姐。我简直不敢想象,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是不是一直在忍受希瑞尔斯的冷眼嘲讽!”
达西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他担忧地望着武曌,眼中饱含自责和心疼。
武曌没想到达西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忧她会不会受委屈,她的心是真的被达西对妹妹的爱护触动了。
她也不是没有兄弟子侄,可都是些什么人?一心想着从她的身上争权夺利罢了,要是武三思等人能有一分真心,只怕黄河水都要清了!
武曌突然觉得一阵轻松,好像有什么桎梏被松开了似的,手里不自觉把玩的流苏也悄悄放下了。
她沉默良久,才在达西不安的询问下,笑着回道:“希瑞尔斯还远远称不上是我的困扰,就像我刚才说的,彭伯利的时光虽然悠闲,但有时也会无聊,有一个小丑一样的人物时不时蹦出来找个乐子,也挺好的。”
武曌歪着头看向达西,“刚才哥哥应该在门外都听到了吧?我可丝毫没落下风,也不是以前那个受了委屈只会躲起来独自落泪的乔治亚娜了。”
达西闻言放心不少,虽然自己心里早恨不得把希瑞尔斯送到绞刑台上,但他不愿意让吉娜受到惊吓,让她认为自己的哥哥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即便他真的是。
武曌对此倒是可有可无,毕竟希瑞尔斯好拿捏,而且似乎不怀好意,教的敷衍,想让武曌不通音乐语言,以后出丑。
但这正中武曌下怀,对拉丁文她还有兴趣学一学,但钢琴和唱歌?还是免了吧!如果换一个严肃认真的来,整天盯着要她学这些,只怕武曌就忍不住要动手整人了——那又是一个麻烦。
武曌内心想法如此,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跟达西说,这两年相处下来,她发现在这方面达西简直保守得要命,始终坚持音乐、唱歌、绘画、现代语言和舞蹈是一位淑女必须具备的才能。
恰在此时,斯图特伯爵好像察觉了她的想法,避着达西的视线向她微微一笑,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道:“你该感谢我了。”
武曌若有所思地从他的嘴唇上略过,竟还有心思暗自赞叹斯图特的嘴唇仿佛蔷薇花般粉嫩,就是略失了些血色,用武曌这两年学的新知识来说,像是个俊美的吸血鬼。
不待武曌多想下去,斯图特先开口了,“达西,我想你不必解雇希瑞尔斯。难道你能保证再来一个家庭教师就一定是个心术正派的人吗?一个愚蠢而不自知但着实有些真才实学的人比一个口蜜腹剑只知嘴上吹嘘的人要好得多。”
达西摇了摇头,他不是听别人两三句话就轻易改变自己主意的性格,他坚持还能再找到更好的家庭教师,“这次没有那么着急,做好调查,难道就没有一个心性和善、秉性坚韧的小姐能胜任吉娜的家庭教师吗?”
斯图特向武曌轻轻一眨眼,表示该她加把火了。
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但两人配合默契,武曌适时笑道:“哥哥,连亲姨妈都会有这样的失察之处,别人不会更尽心尽力了。中国有一句古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希瑞尔斯的愚蠢不会影响到我,但再来一个心机深沉表面温和的人会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就说不好了。”
达西一向固执己见,但在这个唯一的亲妹妹身上,总是有用不完的柔情,果然,这次武曌一坚持,他很快就缴械投降了。
“好吧,既然你一定要这样的话,那让我再观察她一个冬天。”达西无奈地揉了揉武曌的头发,妥协了一步,“今年冬天的圣诞节你跟我一起去内瑟菲尔德庄园吧?”
武曌一愣,这是她没有料到的。但她不过略一思忖也答应下来,“好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让雷诺兹太太准备一下——是跟宾利一家一起过去吗?”
“后天上午——哦,不,来彭伯利的路上马车难行,宾利家的两位小姐没办法过来,她们已经先去内瑟菲尔德了。顺便让我向你道歉,很抱歉让你白白准备了。”达西回道。
“那没什么——后天上午,那我现在就要开始准备了。”武曌起身抚了抚裙摆,向达西和斯图特点头致意,“晚餐再见。”
“再见,期待我们美好的圣诞假期。”这句话却不是达西说的,而是斯图特先一步开口。
武曌一挑眉,笑道“伯爵阁下也要去偏远的乡下度假吗?”
“我一向很喜欢乡村风光,更何况有朋友在侧,即便是地偏,心也不会孤寂的。”斯图特意有所指。
“他还要计划海路图,圣诞节后我们的船队就要远航了。所以圣诞假期也不能休息。”达西回的一本正经,“吉娜,我先去看一眼给你带回来的礼物——我看见男仆在窗外叫我了。”
他向窗外的男仆点了点头,迈步出了起居室。
“是吗?原来是哥哥说的这样。”武曌送达西出门,扶着门框看向斯图特。
她也一语双关,话中暗自质疑斯图特的真正目的,“那恐怕伦敦社交季上的贵族小姐们要失了很大一部分乐趣了。”
“不会,伦敦的伯爵遍地都是,即便少了我这一个,也会有新的公爵侯爵出来,成为那些小姐的新宠的。”斯图特半垂着眼皮,轻声道,“我信守承诺,两年之约怎么能忘呢?”
武曌多日来的懒散一扫而空,她围上厚厚的羊毛披肩,半张脸颊都让华丽的丝织物遮住了,神色在帽沿上垂下来的轻纱的映衬下显得晦暗不明,“可惜这两年里我没有看到伯爵阁下承诺的结果。”
“那是因为……”斯图特脱口就要解释。
武曌抬起抚在门框上被风雪吹拂而显得越发凉白的手,止住了他的解释,“这不重要——伯爵阁下,我想两年之约该作废了。”
“不。”斯图特爱恨交杂地看着这个对自己无动于衷、丝毫不肯推让的女子,咬牙道,“至少在圣诞节前,这个约定还没有作废。”
“那我拭目以待?”武曌毫不意外他不肯放弃,虚假地笑着道,“祝你能成功,阁下。”
斯图特默不作声,低垂下的头显得他格外失落。
“简直让人忍不住搂在怀里好好怜惜……”武曌在心里啧啧感叹。
可她脸上没有丝毫流露,挂着虚假的笑意出了起居室的门,转头冷下脸来吩咐已从楼上下来在走廊候着的萨拉,“去看一看哥哥是怎么处置的希瑞尔斯——我可不信他就这么轻拿轻放了,不过是做给我看。”
萨拉会意,笑着点头道:“知道,已经叫人去看了。”
武曌也是冰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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