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复健的时间比以往长,不是因为肌肉状况不好,而是因为好了,可以多走了。
“我真想蹦一蹦,我怎么那么棒呢我!”拄着拐,小护士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二爷可以称得上是健步如飞了,流畅地在复健室里逛荡,很慢但很稳。复健室里边儿正好有一块儿朝阳的玻璃,八点的朝阳正好从那窗子里透进来,洒了满地的黄金和希望。
今天是欣喜的站着推门出来的。
“最近状况好很多啦,病房离得不远可以试试走回去吖!”闻护士言,杨九郎抢着郭麒麟前头先掺上自家的爷。
心里有点小雀跃,也得压着,面上看不出什么。“累不累?”
张云雷捏着他手臂有点儿用力,低着头看路面,“不累!”
郭麒麟在身后看着他们,转向护士:“姐姐,他最近状况怎么样啊。”
护士是张云雷的特别护理护士,但由于某位特意去学了护理的男士也只好屈就屈就,领着特护的工资干着陪练的活儿,吃药日行检查不能落下还得多算上陪练的活儿,没多领钱,憋屈。“整体状况良好,恢复进度惊人。最重要的还是营养要跟上,只靠着激素类药物长胖可不行。看这个状态,我问问主治医师,不用几星期安排个全检就能回家养去了。”
“好嘞!谢谢您!您也知道药补不如食补,想向你讨个药膳方子~”护士瞥他一眼,低头往自己本子上写下一串鬼画符,扯下来给小郭,“去中医科找刘大夫,我到时候把卷宗传给他。”
“真是奇迹……”目送郭麒麟小跑着赶到张云雷身边,护士转头就跟围观的隔壁诊室照顾半瘫特护这么嘀咕一句,隔壁的特护翻个白眼领着热水壶回去了,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复制奇迹的,自家那个还残着呢!
昨夜大雨倾盆,今天艳阳高照。南方的天气比起北京来果然是变化无常,虽然南京还没有那么南。
“诶杨九郎!”张云雷兴致勃勃看着窗外。
“怎么着?”看这样子是要闹什么幺蛾子了。
“我们去楼下小花园吧,我想晒太阳。”轻轻拽拽杨九郎的袖子。
眼神示意郭麒麟,小郭眼珠一转觉得晒太阳挺好的,也便劝道:“去晒晒也挺好,正好我去领药膳方子。”抖抖手里画着鬼画符的小白纸条儿,得到他老舅的懒洋洋的一抬下巴。
想过二人世界就直说啊,至于吗,还给我使眼色。
潜台词当然不能说出口啊,郭麒麟敢怒不敢言在心里吐槽,脚底抹油赶紧刷任务去。
林荫道无人,两侧衬着不同于北方的城独属冬日的黄叶满树,却也拥有着独属冬日的绿意盎然。这是只有南国的冬季才能看到的奇景。黄绿两色相衬似两季相交,挺拔的高树微微前倾与矮小的灌木隔道相望,宛如慈爱的母亲望向自己的孩子,寒来暑往,始终不移。枝条蜿蜒曲折升向空中,其叶沃若,指向太阳。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摇摇摆摆的黄叶将落未落。阳光明媚而柔和,透过叶间,熙熙攘攘的映在水泥地上,留下一片影影绰绰的光斑。
道旁立着矮小的护栏,平日里张云雷总是由郭麒麟推着往边上的水泥路走,这条路道小,人多了轮椅就不好过了,所以这条路从没走过。那条宽路旁的高树叶子早掉光了,可矮小的灌木还郁郁葱葱,或许是郭麒麟体谅,让他看看近处的风景。
“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一阵风卷起叶的交响,张云雷低声叹了口气。
“走累了,去坐会儿?”不远处有供人休息的小石桌凳,扶人坐下,正好够人把腿伸直还能有地儿撑手。坐好,撑着下巴,眼珠滴溜溜转着乱看。像个小孩儿,对什么都好奇。
旁种的桑树挂了果,红彤彤像挂着小玛瑙。张云雷眼尖,注意到就挪不开眼睛了。“诶那是什么?”
杨九郎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过去,没看着那颗还没人高的小桑树先关注着一地残枝。顺着往上看才看到那挂着小果子的小桑树,“桑树啊,香山也有,还比这大好多呢。”
不过……这树怎么看起来有点奇怪?桑树不是四月结果么,这是什么新品种?
“怎么,想要人果子?”低头瞧着小孩儿目不转睛盯着人小桑树,果不其然,意料之中点点头。“小孩儿似的。”
虽然不太好,可自家爷要的哪怕是月亮都得给摘回来,更何况是一串小桑椹?“就一个啊。”条件先讲好,免得一时兴起把人树摘秃了。见着小孩儿很笑眯眯地朝他点头,才付诸行动。
残枝大概是之前就被风吹断了的,踩上去“咔”一声,被昨夜大雨浸泡完又有了点韧性。枝木树皮干燥泛绿,本该一叶不生的枝丫竟挂着一片嫩黄初生的叶。
残枝断,生新叶,历风经雨,何其可贵。
“我说你怎么摘果子还给捡个枝儿回来。”本来咋咋呼呼嫌弃枝丫脏,接了小红果子就想把破枝给扔了。看到那片新叶,手不可抑制地一抖,还是
稳稳地接住了。抬头看杨九郎,对视的瞬间竟然感受到那目光中流露的……欣慰?
“叶子……”
垂下眼端详那片新叶,嫰黄柔软,孤孤单单就一片,突兀地生长在一根儿根本是毫无生气的破枝丫上。
即使生无希望也要这样倔强的证明自己的存在吗。
杨九郎看到他低头,极轻极轻的笑了下,睫毛微颤。抬手,捏上那片叶子,动作顿了顿,把它扯下来了。“杨九郎,它真可怜,毫无希望又何必要生出来呢。”
“起码很坚强,很值得钦佩。”杨九郎并不赞同张云雷的看法,“二爷确实活得过于现实,不懂同情。”
“站在至高点去同情别人的人总是觉得自己伟大。那么多的圣母,也不是每个都叫玛利亚。”嗤笑一声,撑着石桌站起来,逆着光,影子拖得细长,黑色的。“走吧,回去,把这坚强的叶子给我做个小书签,让我好好同情一下。”
弱者才需要同情呢。
负能得突然。或许张云雷本性如此,不太能看到事物美好的一面,或许能看到,但更愿意把黑暗面无限放大。
笑容一直挂着,却满是嘲讽,直至回到病房,陷进柔软的小沙发,并不理睬杨九郎一路上若有若无透着心疼的目光。
觉得心烦。
随手把拿叶子朝小几上一扔,朝后一靠,闭目养神。
杨九郎看他大概是对叶子失了兴趣,拿白纸包了揣兜里琢磨着有空做了书签去。张云雷有些疲惫地皱着眉头。
唉。
最看不得他皱眉,抱床法兰绒的薄毯给盖上,把人的眉头轻轻抚平。
“杨九郎。”
“嗳。”
“我同情它了,谁同情我啊。”眼睛不睁,睫毛在微微抖,皱皱鼻子,急促地抽了口气。
没有听见回答,唇上触感软软的,一触即离。
“二爷从来不需要同情。”
的确,我不需要。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