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席话说得是轻描淡写,只有杨九郎才明白,在自己算计上对方的时候,早就被对方死死的捏在手掌心里,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张云雷嘴角挂笑微不可察,手指无意识的擦过左手手腕的红绳,难为他一个重度洁癖患者天天洗澡又是个懒癌晚期天天摘脱。或许是因为感情上太过专一吧,别的方面总要亡羊补牢,于是也就造就了个喜新厌旧的臭毛病,恨不得身上的饰品三天一换,上一次见到他戴饰品这么久,还是……
“你别怪我,你也别恨我。”张云雷突然低低的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眼前这个人跟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丝毫不一样,那是你自食恶果。”
“那都是你活该。”
“那都是我活该。”
两个声音竟然重合,张云雷脸上是说不出的释然与轻松。
目光落在日历上,2017年1月18日。“喂,准备好了吗。”我们,该回去了。
“什么?”
“捡来的终究是捡来的,乌鸦哪怕飞上了枝头也成不了凤凰,该清理清理门户了。”他前言不搭后语,杨九郎神色一滞。“既然尊我这么一声二爷,那二爷也得让他们好好长长眼不是?”
只有云字的和郭麒麟才能被称为嫡系,而嫡系之中又分做三六九等,谁都知道只有张云雷才是嫡系中的嫡系,他的上头不仅仅是师父郭德纲,还有德云社真正的掌权人师娘王蕙。王蕙向来公私分明,公事一点不偏袒私事一点不少偏爱。张云雷一骨子傲气与韧劲儿在姐姐母亲似的偏爱中得到保留,平常压制的一点不露,现在一点不少全部尖刺似的冒出来见人就扎。
话说到这里,哪怕杨九郎再不敏感也不得不直白的听出来这位爷话里的尖刺儿。云字内斗,他们这些小辈到底是没资格介入的,师兄弟儿们谁都没有本事也没有那个资格赶横陈这两尊大佛之间,今天毫不隐忍的,才是张云雷啊。
“你想……取而代之?”杨九郎在揣测张云雷的心思。
“我姐姐是王蕙,我又何须费这个气力。”好嘛,这摆明是在说,人张云雷一个国舅爷压根不屑去争给人当大儿子的位置,你上赶着痴痴的把人家当敌人人家还不屑与你争呢。一方面杨九郎觉得自家狐狸崽子挺牛掰轰轰的,另一方面又替那位祸到临头的大师兄觉得有点蛋疼。
“泥腿子□□了,他也终究只是泥腿子。”这样的话从眼前这人嘴里冒出来有些突兀,却又一点不突兀。暖色的灯光映在眸子里也冰凉让人心慌。
“我突然想起来一句话。但我觉得挺不合适说的。”杨九郎突然笑起来,欲言又止。
“你说说,我听听。”
“你确定吼,我说了可别恼了打我。”
“……爱说不说。”张云雷撇嘴不去看他。
杨九郎呼出一口气,带着半评价半调侃的口气:“感觉有句儿老话说得是真好,会咬人的狗,当真是不叫啊。”
“好嘛。”张云雷低头扒拉手机屏幕,屏幕上是微信通讯录,他的手指停在某一栏。“好嘛”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词汇了,那样多无奈妥协乃至撒娇似的含义都被包含其中……
如果张云雷不是个天津人的话。
好字儿被挑成第二声,嘛字儿削落成轻音,这一句“好嘛”是惊天地泣鬼神,然后杨九郎的手背上就多了个牙印儿。
“疼吗,啊?给狗当狗高兴吗。”
“爷,您是狐狸崽儿,给您当狗也是乐意的。”
天凝地闭,风厉霜飞。肮脏不堪的总猫藏在黑暗角落里独自滋生,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儿后边是另外一片天地——闪耀的灯球,迷乱的舞姿,热烈的氛围。
“Degenerate.”
它的名字。
一片清明的北京城,皇帝老儿的眼皮子底下,有无数这样的地方,它们在坊间广为流传颇负盛名,在上头又毫无声息。
堕落,在这个社会算是一个“新潮”且流行的词语。曾经只能从老师父母嘴里闻得代表着恨铁不成钢的词语,现在被一个一个不过十七八却烫着头染着发抽烟喝酒化浓妆的小青年嘴里不断被提及。堕落成了一种潮流,一种失足少年们无比追捧百害而无一利的潮流。
懂得揪财神爷衣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长得狗鼻子和一颗对铜板无比热忱的心,隔着十万八千里就能闻着铜钱的香,循着味儿,哪怕这金子里头包着大粪他也能狠狠心抛出来再放嘴边亲上一口以示对衣食父母最大的尊重。
“海哥,这批货放下去了吗?”来人口罩帽子大墨镜全副武装,遮得严严实实一点不让人看见,在如此昏暗又不透气的包厢里,看起来不是来叙叙旧谈谈生意,倒像是干非法买卖的亡命徒似的。
他坐下,才摘下墨镜,耳垂上镶着钻的耳钉蓦然映出头顶灯球投射的光,恍然一闪,冷光让人脊背一凉。
闫云达半陷在沙发里微眯着眼享受着手里的半根烟,叼着吸一口,好半天才慢吞吞的从鼻孔里冒出两缕细烟,叹一口气,老烟鬼似的满足。那人也不恼不急,等他做作的享受完:“海哥,新产品最好呢是赶紧投放市场,趁着这段时间条子走程序,够我们赚个盆满钵满。”
又吐出一个烟圈,闫云达才懒洋洋抬眼看他,颇不在意瞥他一眼,昏暗的灯光让他有些看不清来人,耳朵上的钻倒是比他这个人惹眼的多。然后闫云达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剂量充其量也就是打打擦边球,那玩意儿就跟笑气的效果没差,就算是上了某些名单,那也只会是危险品名单罢了!怂什么。”
“海哥,赚钱这事儿,市场要投放饱和了可就没咱们的事儿了。”抬手紧了紧口罩,那人似乎是低低笑了声,“我们不是在跟条子抢时间,是在跟咱那群老朋友抢时间和市场啊。”
“从那位爷出事开始,我们就合了李的那条线,所谓放长线钓大鱼,前提是线够结实吧?要不是那位爷念旧的性子,恐怕我们这一条绳上的蚂蚱都不能幸免。”
“谁能料到他的靠山弃了他呢?那小眼儿奴才,也就看着忠实,要不怎么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呢。李太蠢,不过他从那爷身边退下来后倒是意外好用。说到底,大腿得抱牢,靠山得找好。”闫云达别有心思,“你说那小眼儿的……”
那人没吭声,漆黑的目光盯着他,良久,他说:“海哥,你的靠山就真的是你的靠山么?”
闫云达不屑地将烟头捻灭。
会咬人的狗不叫,你就当真认为神不知鬼不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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