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问题。”
苏凝绿闻声抬头, 便见谢淮逆着光站在门前, 如今是春日, 衣衫愈发单薄,宽袍广袖衬得他风姿郎朗,清瘦挺拔。
她眯着眼儿道:“方才作弄朕罢了,太傅还敢回来?”
谢淮失笑, 冲着她举了举手上的油纸包,“臣为陛下买东市芙蓉糕去了。陛下可否允臣将想问的话问了?”
苏凝绿轻轻哼了一声, 看在芙蓉糕的面上叫他进来。谢淮在她身侧无声无息坐下, 将芙蓉糕拆开了给她,便问,“陛下同裴副将有书信往来,那么当初突厥劫掠原州, 陛下是否已然提前知晓?”
苏凝绿抿着唇儿笑一笑, 淡淡地道, “老师今儿个脑袋清醒得很呢,不比昨夜。”
谢淮:“……”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力求快些转移话题,“只怕如今突厥剑指凉州,也在您的意料之中了。凉州的确易守难攻,可兵马不及突厥之众, 若是其余诸城不及支援,只怕会是伤亡惨重。臣很好奇,陛下到底设了什么样的圈套, 才能如此有把握叫河西在此战中全身而退呢?”
苏凝绿在他说话的片刻间,已经吃完了一块香喷喷糯叽叽的芙蓉糕,掏出一方帕子来擦手,口中道,“密道原是为了特殊情况在九州之间相互运输粮草而用的,所以同凉州城最近的营州,难道太傅就如此不放在眼里?”
“营州城小,兵马数量甚至不及寻常城池,如何抵御突厥铁蹄?”
“朕说了,”苏凝绿忽然冲他眨了眨左眼,嘴角上翘,像是吃了小鱼干的一条小狸奴,甜甜蜜蜜地道,“朕不懂兵法。可突厥的大可汗同二可汗关系不睦,朕算计的是人心呀。”
她说得语焉不详,谢淮便不再问。
他看了看案上一堆弹劾的折子,见苏凝绿漫不经心地将它们都拨在一边,便伸手替她整理起来。
先头两宫太后听政时,这些折子大多都是先经了谢淮的手,然后择出一些大事来同当时的诸位顾命大臣一同商议,最后由两宫太后发号施令,小皇帝便好似个吉祥物。半年来女帝愈发心思见长,顾命大臣也隐退得七七八八,两宫太后不敢豁出老脸戴牢一顶“后宫干政”的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帽子,如今便只有一个谢淮还陪在女帝身侧替她处理政务了。
他手指修长,手腕骨节分明,将一堆折子分别按照事情缓急轻重排列好,略数了数弹劾长公主的折子,便道:“西太后一脉此番不遗余力地打压庆明长公主,为的是能够把自己的人推上河西节度使的位置。陛下呢?陛下又在等什么?”
苏凝绿慢吞吞地道:“等狐狸露出尾巴。”
她伸手,忽然一捉,从谢淮的衣襟上取下片娇嫩的桃花来,眯了眼儿冲着他甜甜地笑,“老师这可是从哪出拈花惹草回来?我看方才,你不只是去了市集罢?”
谢淮一怔,方才聊正事的心思被打散得一干二净。
他注视着眼前人,半晌,慢慢吞吞地,从袖中变戏法一般地掏出了……一枝桃花。
花还未曾完全绽开,带着花骨朵儿,娇嫩美丽,握在他的指尖,像是什么名贵的、脆弱的珍宝,却又比一切的珍贵珠宝都要美丽而生动。
“这是……?”苏凝绿接了桃花,有些惊讶。
谢淮温吞地垂下眼睛,淡声说,“这是摘给您的,赔礼。”
苏凝绿手中握着那桃花,闻言笑了,歪了头,斜斜睥他一眼,倒也有几分小娘子堪堪显露的动人姿态了,“哦?”
谢淮知道她装傻,却还是一板一眼地赔罪道:“是昨夜唐突了您的赔礼。”
其实是从市集回来,发现一户人家院内一株桃花竟是抢先开了,烂漫热闹,像极了他心上的那个小娘子,于是便用多余的一包芙蓉糕,换得一枝开得最漂亮的桃花回来。
他总是盼着她开心的。
以前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对着一个差不多是自己看大的孩子生出些异样的心思,对于恪守礼节的谢淮来说是不可原谅的。
可是过了昨夜,那道枷锁便好像略有几分动摇。
她眼睛微红,那样乖巧而温顺地窝在他怀里,主动仰起头来叫人予取予求的时候,他也并非完全不清醒。
这枝桃花,到底是赔礼或者还是什么旁的东西,又有什么要紧呢?
苏凝绿微微笑起来,将花枝放回到他的手上。
谢淮微怔。
她却很自然地道,“殿内也没有插花的瓶子,老师便为我簪上罢。”
她略略垂首,靠得离他近极了。
谢淮替她簪了那桃花到发间,苏凝绿便又笑吟吟地抬起头来,却因着长久跪坐,一时没法保持平衡,晃了晃身子,恰恰好撞上谢淮的下巴,两人俱是吃痛,齐齐往一边倒去。
情急之下,谢淮忙伸手托住她,叫她靠在自己身上,拿自己作了一个人肉垫子。
苏凝绿手中还想扯住什么来维持平衡,奈何桌上空空如也,反倒被她带下了一堆折子,稀里哗啦地散落在各处,白费了谢淮方才整理那样久的功夫。
两人同时落地,谢淮背部着地,骨头与地板磕碰出闷响,反倒是苏凝绿被他护得好好的,只是撞在了他的胸口。
她靠在谢淮胸前,听见他发出短促的一声闷哼,忙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想要扶他,不料自己的衣裳在方才被他压住了,才起了个身,情急之下又被衣带绊了一跤。
苏凝绿:“……”
谢淮再一次伸手接住她,用手捧住了她的脑袋以免她撞疼了。
苏凝绿趴在他胸前,谢淮身形看似单薄,胸膛却宽阔温暖,她自下而上看过去的时候,能瞧见他略被扯松了几分的衣襟下头露出的一截若隐若现的锁骨,再往上便是她好奇了许久的喉结。
她到底还是好奇,就又想伸手去摸一摸。
“陛下。”谢淮无奈出声。
方才由着她趴,如今竟然还动起手来了。
他是不是太纵着她了,以至于连昨晚那档子事儿是怎么烧起来的转头便忘得一干二净?
苏凝绿的手短暂地停留在了空中。
“你不要动,”她冷静地说,“朕瞧太傅脖子上长了个什么和朕不一样的东西,唯恐是恶疾,朕替你看看。”
谢太傅:“……”
他躺在坚硬冰冷的地面,身前还压着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真真是求告不能,莫名生出几分凄凉悲壮。
苏凝绿的手微微冰凉,见他不说话便默认是纵容,于是放心大胆地伸出手去,也不知道有意无意,先从他锁骨滑过,再一点一点地爬上他喉间。
她好奇地道:“这是怎么长的,天生的吗?”
“其实老师刚来教朕读书时,朕便注意到了,”她笑眯眯地说,“不过那时候不好意思摸。”
小阿绿五岁的时候见到当时簪花的少年郎,那花哨得过分的打扮在他身上不见半点儿俗艳,反倒透出几分惊世骇俗的美貌来。因着少年身形还未曾完全长开,甚至美得有几分雌雄莫辨。
只是一张口,便是低沉悦耳的少年音色,“殿下,臣奉旨来为殿下讲习。”
她这才知道对方是个男的,便盯着他说话时喉间滑动的那一块骨节瞧了许久,不无艳羡地想:这东西后宫的姐姐妹妹们都没有,生在他身上倒是好看。
时隔多年,连着摸到两回,便终于心满意足了。
谢淮沉默片刻,心中思索着陛下年长,有些方面还是一团孩子气,便只好平心静气地回她道:“男子与女子不同。”
苏凝绿更好奇了,“那摸着疼不疼?”
“不疼。”
“舒不舒服?”苏凝绿好似撸着小狸奴那样又摸了摸,愈发好奇。
谢淮:“……”
谢淮:“下去。”
苏凝绿略有几分遗憾地爬下来,仍然不死心,“那除了这处,男子和女子还有哪些地方不同?”
谢淮正襟危坐,撇开头不看她,斥责说,“不可如此轻浮。”
苏凝绿叹口气,“好罢,那朕只好去寻旁人来问了。我瞧那冯汜既然是皇姐身边受宠的,想来比太傅知道得更清楚些?”
谢淮:!!!
他猛然抬头,瞧着她嘴角含笑,心中升起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恼火,“朋友妻不可欺,陛下这话太过火了些。”
“那冯汜也未必不乐意啊,”苏凝绿单手托腮,认真地分析,“你看,他一开始穿得好似老师你一样,可不是为了来和朕套近乎么?”
谢淮:“那既然臣已经在此,陛下为何还要去寻冯汜?”
“这不是你不让——”
苏凝绿下意识要反驳,话说到一般,停住了,缓缓瞪大了眼睛。
谢淮平静地与她对视,左边脸上写着冷漠,右边脸上写着惭愧,额头上横批着四个字:自暴自弃。
苏凝绿默默地别开头,顾左右而言他,“哦哦对了,你觉得庆明身侧的谁比较可疑,会将暗道之事透露出去?”
谢淮注视着她,没有说话,苏凝绿却鬼使神差地从他眼睛里读出了几分谴责。
她只好叹口气,对天发誓,“朕绝对不找别人!”
谢淮这才平静地收回视线,“哦,那陛下觉得又是何人?”
“朕猜的人,你想必也猜到了,”苏凝绿松口气,说,“营州城什么也不多,净是些风月场所,美婢娈童,华灯烟火,是河西一等一的销金库温柔乡,还盛产黄金,那突厥的二可汗最好此物,太傅且看着罢,就是有密道,他们也必然会从内部分裂,不能从大周手上讨到分毫便宜。”
谢淮静静听着,心头却因着她方才那句话而大感熨帖,到底没忍住,唇角微微往上一勾。
苏凝绿边说着话,边忍不住瞧他。谢淮不动声色时便已够美,如今这番情状,真是……秀色可餐。她忍住了蠢蠢欲动的手,漫不经心地想:十个冯汜也比不上太傅半分,谢淮真是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悄咪咪地说,我写的时候单独把其中一部分截图出来给基友看,本来想说在写甜文,然后那一段单独看起来简直像开车,车轮子都碾人脸上的那种……
明明是正儿八经的脖子以上描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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