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谢淮那一番话, 接下来行军的路上徐清鸿被折磨了一路, 眼睁睁瞧着美丽的陛下只冲着谢淮笑, 只对他好,只赖着他……徐将军十分怅惘,觉得谢淮虽然不似传闻中那样是个把持朝政的大奸臣,但其实比大奸臣还要可恶, 窃走了陛下的心,便是窃去了大周江山, 还能比这更像个奸臣的吗?!!
他仍然不死心, 天天往女帝跟前凑。
苏凝绿倒是觉得他有趣,她同龄的玩伴不多,徐清鸿在她跟前便显得额外稀少,她倒是每天愿意花一点额外的时间来听他说话。
行军路上, 再是好看的风景也看厌倦了, 苏凝绿这日看罢了京中递过来的折子, 终于忍不住了,同谢淮道:“朕要出去逛逛。”
谢淮还没说话,徐清鸿便突然出现在马车外,笑道:“大军到前头恰要休整,附近临河,也宜饮马, 陛下不妨趁这会儿同臣出去跑跑马。”
她听了,登时高兴起来,再问:“这附近风景可好?”
徐清鸿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心里头惦记着把小皇帝拐去,于是便实诚地道:“极好呢,往东去不远处便有一处小山坡,如今春日恰开了漫山遍野的刺苔花,京中含见这等不甚名贵的野花野草,却也颇有意趣的。”
徐小将军打得好主意。
哄小娘子嘛,他虽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跑,知道花前月下,孤男寡女,最能生出些什么情愫来。
岂料,苏凝绿听罢,便笑眯眯地道:“谢了,徐将军。”说罢转头,瞧着端端正正坐在一侧看书,浑似不在听两人说话的谢淮,“老师可听见了?那头刺苔花开得好,朕还没见过呢,老师同朕一道去瞧一瞧罢。”
徐清鸿:“……”
谢淮单手拿书,抬起手来,轻轻地敲了敲小皇帝的脑袋,“陛下昨儿说要去钓鱼,今早又说要去爬山瞧日出,花样换得也太快了些。”
“哪里哪里,”苏凝绿谦虚地道,“都是徐将军同朕说的。”
徐清鸿胸口仿佛被扎了一箭。
在今日之前,他还以为陛下只是性子腼腆文静,所以不应了他去钓鱼爬山,如今看来,显然都是想去的,只不过是,都叫谢淮陪着去的。
谢淮手一顿,似笑非笑地,抬眼瞧了瞧徐清鸿,提点道:“徐大人既是主将,便对军中事务多上些心罢,陛下这头,自然有我看顾。”
徐清鸿呕得半死,差点笑不出来,“太傅说得是。”
他忿忿地骑马离开了女帝马车旁,不时,到了河边,他命众人停军休整,一转头,才发觉皇帝骑在马上,同谢淮一前一后地往东边去了。
徐清鸿:“……”
徐清鸿:我太难了。
往东走不过几里地,便瞧见了徐清鸿说的小山坡,刺苔花柔白带粉,馨香扑鼻,妖妖娆娆地开满了整个山野。
“咦,这还真是,”苏凝绿一瞧见,便笑了,“这花我未曾见过的。”
谢淮同她一齐将马系在山脚吃草,闻言只是道:“刺苔花,寻常书上,只管叫做荼蘼的,乃是开在春末,人说它‘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想来今年春寒过得早些,如今便开了。”
见她伸手要摘花,谢淮便捉了她的手,“荼蘼带刺,且小心些。”
她手指柔嫩,昨夜闲来无聊叫侍女去寻了野外生的凤仙花捣碎了,染出十个粉嫩嫩的指甲盖儿,如今安安分分把手在他手心,瞧着倒比眼下的花朵还要娇嫩几分。她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便不摘了。”
谢淮却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避开花刺,替她寻了一朵最大最好的荼蘼花出来,簪到她发间。
旋即便猝不及防被小娘子抱了个满怀。
她眷恋地拿脸颊贴在他胸前,此情此景,说出来的话却煞风景极了,“军队明日便要到原州,我有话要同你说。”
谢淮僵着身子,原想说既然是正事,这样不清不楚地贴着说话又算是什么,可到底还是舍不得推开她,只好违心问:“……原州刺史先头运粮出了差池,又是隆懿太后的人,陛下想要怎么处置?”
苏凝绿道:“自然是开门见山,呵责打骂。”
谢淮一怔,见她神色不似作伪,不由有几分困惑,但是他习惯了她的作风,此时也不问,只是冷静地道:“需要我做什么?”
苏凝绿以为他会劝阻,不由好奇地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原因,然后说这不合时,叫我先行忍耐?”
谢淮叹口气,“说了你也不会忍。”
苏凝绿笑起来。
她鬓边还攒着一朵盈盈的荼蘼,面庞娇艳,笑起来之时灿烂若霞光,便笑边道:“我只是想试试,东宫太后养出来的白眼狼,胆子有多大。我当初在朝中便可以发落他,如今忍着,便是为了抓这个把柄。运粮出了差池又如何,哪里有行刺君上,更为罪不可赦呢?”
谢淮明知她要以身犯险,如今心知劝她不得,便只能下定决心,到了原州之后,必定不离她半尺开外。
苏凝绿对他的想法十分了解,还十分善意地建议他说:“老师如果担心我,不如不要离了我身侧,乃至于吃饭睡觉,都紧紧跟着,必然最是妥帖。”
谢淮:“……”
纵是他渐渐习惯了女帝的异想天开,如今还是觉得头疼,斟酌着开嗓道:“……这不合礼,臣与陛下,虽然两情相悦,但是男女大防,还是要顾忌着些的。”
苏凝绿被他的“两情相悦”给说得弯起眼,随后又故作诧异,“呀,老师这是在想什么,朕是说叫你睡朕隔壁房间,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谢淮:“……”
苏凝绿满脸控诉,“太傅,不是朕说你,朕方才这样正经,你怎么满脑子少儿不宜。”
谢淮:“……”
小皇帝还不依不饶,见他撇开脸,耳根子泛红,还踮起脚尖笑嘻嘻地调侃他,“这回要罚抄多少遍的《礼记》?叫朕想想,嗯……”
她还没想出个章程来,便被谢淮低头封住了嘴,调笑之语悉数成了一声略带些埋怨的“唔”。谢淮睫毛微微扇动,红晕从耳根子烧到了眼角,把小皇帝的话给堵了个严实。
谢淮: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失礼,还不如落实了这罪名。
……
荼蘼满山,春风徐徐,两人慢慢走回去时,衣袖盈香。
苏凝绿上了马车,便悄悄地翻出一本书来,将簪在头顶许久,有些失水的荼蘼花给夹了进去。一侧的小猫被熏得直打喷嚏,她摸摸它的头,端起桌上的茶盏来喝了口水润喉,便听见外头徐清鸿含笑问:“陛下方才赏花,风景可好?”
苏凝绿点点头,睁着眼睛说瞎话,“美极了。”
其实两个人压根都没怎么看风景,牵着手把那小山坡走了一圈,眼里都是心上人,哪里还看得到什么美景不美景。
她想了想,又道:“太傅,太傅。”
谢淮原正同人说话,听见她呼唤,便回过头来,苏凝绿便把喝剩的半盏茶递到他唇边,“今儿天热,润润喉。”
谢淮倒是没注意到她递过来什么,随手取了便喝下,瞧着十分习以为常。
徐清鸿只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酸了,他现在只想早点到河西,快点结束这痛苦的日子。
在徐清鸿一路饱受折磨的过程中,大军终于到达了河西。
众人现在原州歇脚,原州刺史亲至城门外恭迎圣驾,心中原也有几分侥幸,他虽然办事不利,但是如今河西谁人不知是庆明长公主身边的男宠泄漏了军机,女帝瞧着不准备处置自个儿的长姐,向来也不会过多为难他们这些做下属的。
这也是因着他不熟悉女帝作风的缘故。
上一回他回京城,还是先帝驾崩的时候,那会儿谢太傅因着家中母亲忌日回去祭拜来不及赶回,原州刺史便瞧见的是跟在两宫太后身侧,面色苍白,孱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小陛下。
那会儿不少臣子都心中暗叹,又是一个牝鸡司晨的局面。
哪怕是如今女帝就站在他的面前了,抽条成了一个明艳得过分的小娘子,许多人也还是觉得她应当还是那个怯弱得连大典都要别人搀着才能走过全场的小孩子。
苏凝绿打着谢淮的手从马车上下来,便见到这满肚子油水的原州刺史跪在跟前,她微微笑了笑,说,“傅大人几年不见,想是原州油水惊人,竟又肥胖了些。”
她是帝王,说起话来无需太顾及别人的面子,原州刺史一时变了脸色,嗫嚅着嘴唇要说些什么,最后才板着脸说,“臣自先帝时期便留守原州……”
州刺史依照大周惯例,是要隔上一定年份便调换的,可是因着原州险要,又在中途换了新帝,算算时间竟是长得过了头,把一个官员养成了一条地头蛇。
苏凝绿知道他倚仗着谁,却不打算给面子,只是淡淡说,“傅大人倒是提醒了朕,这原州刺史的位置有人做得不够好,早就该换了。”
她淡淡扫过一个眼风,便由众人拥着进了城,那原州刺史也是想不到自己竟会在一个小女娃跟前如此跌份儿,面色青白交加,一等女帝转身,便要起来。
谢淮却在这时候回了头。
这位传闻中弄权的大奸臣生得极清朗的眉目,瞧着是赏花吟月的世家公子,只在开口说话时,多了几分烟火气,“傅大人,陛下可有叫你起身?”
原州刺史起了一半的身子僵在空中,起也不是,跪也不是,不时便在额头上冒了油汗。
谢淮略停顿了片刻,方道:“起来吧。去同陛下禀明战事,若有隐瞒,提头来见。”
他瞧着清俊,连说“提头来见”这样的话的时候,也轻松得好似吟弄风月。他说罢,便转身大步跟上前头的队伍,原州刺史惊惶不定地揩拭着额头的冷汗,也跟了上去。
苏凝绿到了刺史府正堂坐下,扯了谢淮叫他在身侧落座,却叫此间的主人翁在下头跪着,不似皇帝接见臣子,倒像县官审问犯人。原州供给河西九州,土地肥沃,粮草富足,连带着手中的茶盏也有温润的釉色,是上等的天青色汝瓷。
她忽然道:“老师倒喜欢汝瓷。”
谢淮略怔了怔,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便实诚地回答道,“只是亡母遗物里有这样一套茶具,平日便也用习惯了,算是旧物。”
苏凝绿微微笑道:“雨过天青云破处——这样的颜色最衬你。”说罢,见他并不喜欢这茶盏,便抬起手来,将沸腾腾的热水往前一泼,将茶盏砸了过去,“砰”得一声,在原州刺史眼皮子底下摔得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谢淮亲阿绿的时候:既然被冤枉,不如干一票
(说读者的话,让读者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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