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凝绿瞧向了楚王世子, 示意对方开口。
楚王世子这才道:“……先头受皇姑姑所托, 说米囊子出于岭南, 我便细细地使人去搜寻, 终于, 前不久发现一富商家中有些异常, 才抄了他家,搜出几千斤的米囊子来, 又细细查了账目, 应当是同西娘娘这头的进账能对上。”
隆安太后心中已是慌乱,却仍然色厉内荏地道:“世子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那米囊子同哀家有关吗?!哀家是大周的太后!”
“正是因为太后娘娘您做出此事, 才让我惊讶。”楚王世子叹口气,笑说, “您都是太后了,居然想着去贩卖米囊子,此事动摇国本, 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想过自己是太后吗?”
“皇帝就如此瞧着小辈血口喷人?!”西太后冷笑说,“皇帝纵想亲政,却也太心急了些,这无凭无据的, 难道当我吴家是吃素的不成?”
“吴氏盘踞范阳多年, 连先帝都动不得他们,”苏凝绿笑了笑,“可那也要看您犯了多大的错, 米囊子之事,吴氏家主可毫不知情,您到底是出嫁女,当家的又不是您嫡亲兄长,难不成,您觉得他们还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顶撞朕不成?您所备下的,让参加朕皇夫选拔的吴氏嫡出子弟,可都还在宫中呢。”
西太后倏然一惊,尖声道:“你——你竟然想拿他们当人质!”
“这有什么稀奇,”苏凝绿却好像觉得很好笑,说,“当年显宗篡位之时,便是借口宫宴困了不少世家女眷在后宫中,逼得世家俯首,朕是皇帝,倘或两位太后不犯上作乱,他们一点事儿都不会有。这种时候了,您还觉得背后有范阳吴氏撑腰么?”
西太后颓然。
她算是明白了,苏凝绿根本不是什么她们以为软弱可欺的小可怜,她就是一头狼崽子,瞧着再像狗,长大了要人也是一咬一块肉,再狠毒些,便能要人的命了。
她当初算计着米囊子能赚钱,在朝中上下里里外外打点,她又示好奢华,哪一样不要钱,上回施家出事,还顺带给隆懿太后添了一波堵,她一贯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得很好。
却没想到,小皇帝早就起了疑心,不然也不会一查就查到她的头上来了。
楚王是个莽夫,又同苏凝绿不睦,隆安太后特地挑了岭南这个地方,乃是蓄谋已久,可苏凝绿一步一步地瞧着她走到如今,又何尝不是蓄谋已久。
“按《大周律》,”苏凝绿问,“贩卖这个数量的米囊子,该当何罪?”
她瞧向谢淮,眼睛亮亮的,哪怕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时候,她瞧着他的眸光也依旧温暖而柔软。
谢淮略想了想,才一板一眼地道:“若超半斤,则罚银百两,劳役一月;若超十斤,则抄没家产,终身流放;若超百斤,则抄家产、诛三族,九族之内,三代不得为官。”
他每说一句话,隆安太后的脸色就更灰败一分。
“好,好得很,”隆安太后凄凄地笑起来,瞧着苏凝绿说,“你比你娘厉害,像极了先帝,心思深沉,算计人起来,竟能蛰伏至今。”
她自然不是没有准备的,原想拖延时间,谢淮却瞧出来了,问她,“西娘娘是在等你您准备好的南衙府兵?——军中动乱,已被徐将军控制住了,不时,反贼伏诛的消息,就会传遍京都。”
她终于也站不住,同先时的隆懿太后一般,身子滑落在地。
苏凝绿俯身,瞧了瞧这两个在自己成长路上扮演了多重角色的女人。
她们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权谋之路上的老师,登顶之路上的绊脚石。她前半生,在先帝还在之时,过得顺风顺水,而先帝去后她所遭受的所有苦难,都来自于这两人。
其实,刚开始相处的时候,关系也并没有那么糟糕。她甚至也从她们身上,感到过在王美人身上所不曾流露出的些微慈爱的。
可感情在权势的催化之下,总是变质得如此之快。
“今日之事,不会有人传出去半分,”苏凝绿慢慢地道,“还政诏书,还请二位拟好,朕过会儿便着人来取。”
她似乎是觉得有点冷,说完话,便拢着披风往外去了。
绪娘踉踉跄跄地跟上,苏凝绿回身瞧了瞧她,静静地笑起来,说,“不是说约了徐将军出去玩么?回房收拾收拾,打扮一番,便去吧。”
这话来时的路上她便说过,此时再说,又是另一番心境了。
绪娘双眼含泪,瞧见小皇帝的模样,不知道该是敬佩还是心疼,最后只道:“奴……奴谢过陛下救命之恩。”
“不客气,”苏凝绿眨了眨眼,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朕在花园里头转一转,望春花开了呢。”
谢淮静静地陪她在御花园里头乱逛,不时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望春花叫打落了花瓣,在水流之中漂浮打转儿,像是一艘艘漂泊不定的孤船。
谢淮要叫人去拿伞,苏凝绿却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动作,只是道:“丁点大雨,不要紧。”
她仰起脸来,叫濛濛的细雨扑了满头满脸,不由得眯起眼,随后靠在了谢淮肩上,低声道:“太傅今晨叫送来的花,我见到了。”
谢淮“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发,问她,“喜欢吗?”
“喜欢,”她认认真真地说,用脑袋抵着他的肩膀,想了许久,捂着眼说,“我有些想哭,你不许看我。”
谢淮伸手,强势又温柔地掰起她的脑袋,她像是有些不自在,可眼眶红红的,分明是已经哭了。
他并不笑话她,只是低下头,替她吻去颊边泪珠,她反倒不好意思哭了,用手抵住他肩膀,“这光天化日的……”
谢淮莞尔,用额头顶着她,认认真真地瞧着她清亮的眼睛,只是道:“我方才很担心,不怕你被欺负,就是怕你觉得委屈,怕你不高兴。”
她怔怔地道:“我……”
“我不知道你先时有没有怪过我,”谢淮说,“柳娘子出事那会儿,我不在你身边,现在想来很是后悔。阿绿,那会儿,我瞧见你哭,我很心疼。”
她怔了怔,忽然有些古怪地否认说,“我才没哭。”
谢淮莞尔,知道她死鸭子嘴硬,也不拆穿,只是抬起手来,拿袖子替她挡着雨。
她举头,瞧见他袖子边缘绣着清雅的竹纹,又慢慢地说:“我不怪你,谢淮,我早就明白了,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不能挽回的。我不怪你。”
她靠到谢淮胸膛之中,慢慢地阖上眼,雨水渐渐浸润了她的睫毛,方才那个胸有成竹、不可一世的女帝,到他怀里,好像又成了个寻常的柔弱小娘子。
谢淮紧紧地搂住了她,低声说,“往后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在你身侧。”
他常常想,他的阿绿这样生动美丽,这样不可一世,可竟也要吃这样多的苦头。
他幼年丧母,父亲也是可有可无,其实吃过的苦头并不比她少,可这些苦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尚且觉得能够咬牙挺过去,放到她的身上,却只让他愧疚且怜惜。
愧疚为什么自己不能为她挡风遮雨,为她滤掉一切有害的事物,为她撑起一片天。
苏凝绿伸手,正好有一片叫雨水冲刷落下的望春花花瓣轻飘飘地落到她掌心,她笑着把花瓣递到他的手中去。
谢淮莞尔,同她十指紧紧相扣,那片花瓣软软地贴在两人掌心,叫揉成了一团,他低下头去,隔着细密雨幕,吻住了小皇帝带些冰凉的唇瓣。
他在她面前总有些不善言辞,情爱不能轻易说出口,可所有的怜惜与疼爱,都在这一吻之间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
雨幕之外,楚王世子双手环胸,依着栏杆,轻轻嗤笑,说:“皇姑姑今儿的算计,可真是叫我大开眼界,现在想想先帝把我父王直接丢到岭南去,还指不定是为了保谁的命呢。”
王总管微笑,道:“陛下也算顾念亲情之人了。”
楚王世子忽然眼睛一亮,说,“皇姑姑是顾念亲情,对旁人可不留情,倘或今日之后,谢淮对她已无襄助之力,她又会怎么对他?”
王总管淡淡地道:“世子,慎言。”
楚王世子笑起来。
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可不久,谢淮却在宫门前遇上了等着自己的楚王世子。
他略有些讶异,拱手道,“世子何故在此?”
苏修璟笑眯眯地道:“有话要同太傅说,皇姑姑可是睡下了?”
谢淮只当他是关怀长辈,虽觉不妥,却不动声色,“阿绿乏了,我便叫人送她去歇下了。世子若无事,谢某还要去礼部当值——”
“诶,且慢,”苏修璟认认真真地说,“皇姑姑叫我查米囊子之事已经颇久了,为此连暗卫都借我使了,我父王有许多孩子,我的世子之位做得并不稳当,向陛下投诚,也是无奈之举,今儿对峙时,才发现太傅好似不知道此事……”
谢淮平静地瞧着他挑拨离间,淡淡道:“我的确不知道。”
苏修璟生得像极了楚王,笑起来的时候,当得一句“乱花渐欲迷人眼”,寻常小娘子都不及他半分艳色,眼角斜斜上挑,乃是风流薄幸的模样,“她先时要扳倒施家,便对施家郎君额外施恩,养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她要对付庆明长公主,就由着她肆意行事,由着冯汜往外传消息;她要对付两宫太后,就听之任之,显示出十二分的温顺,将其一举击溃……太傅就不担心么?”
谢淮反问,“担心什么?”
“担心她逢场作戏,风流薄幸呀,”苏修璟微笑说,“就算两宫太后倒台了,也有的是世家需要她施恩,还有什么比纳入后宫更好的施恩方法?”
谢淮瞧着他挑拨离间,神情淡漠极了,甚至有几分叫人觉得,他是在宽容地瞧着一个晚辈。
苏修璟眯起眼睛,“你这是什么表情?”
“世子许是不晓得,”谢淮淡淡说,“我并不说出口,不代表我就当真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也包括您。”
他垂下眼眸,像是有些觉得好笑,“你比你的父王聪明些,但是连楚王都知道,不该奢求的东西,就不能伸手,你还年轻,只怕不懂这个道理。”
“你——”苏修璟一时被他的态度所激怒,“她需要的是为她办事的人,凭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苏修璟之所以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便是因为本朝开朝以来,后宫都颇为放荡秽乱,别说姑姑同侄子了,甚至于亲兄妹,亲父女,也传出过几桩风流轶事。
他本人并不觉得这事儿无耻,横竖,他不过想搭上女帝这艘顺风顺水的大船罢了。
“因为你们都想从她那里拿东西,”谢淮莞尔,“而我能给她她想要的东西,且,远不只有权势。”
他说罢,同楚王世子不咸不淡地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苏修璟皱眉道:“那我便静待太傅主持给陛下的遴选!”
苏凝绿可比苏家哪一位都风流薄幸得的,把她养了这么多年的两宫太后,说搞下台就搞下台,亲兄姊,也是说算计就算计,他谢淮难道还能逃过一劫?!
他还不信这个邪了!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可以说爱我了!
唉,本文的男配就没一个能打的,作者写着写着有点替阿绿不值
他们要是能打一些,就可以“我全都要了”哈哈哈哈哈
作者亲妈亲自下场给你们开辟邪教CP!
什么裴清X徐清鸿(双清组合)
苏凝绿X苏修璟(骨科组合)
徐清染X女帝(霸道粉头爱上我???)
顶锅盖爬走
下一章努力早点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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