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小说:长姐奋斗记 作者:草莓西瓜
    对于被一个平常不大重视的小丫头驳了脸面的事情,何老汉心里是不痛快的,不过在听到东厢房里传出来的稚嫩的哭声之后,这份不痛快也只好被压在心底了。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九,今年腊月小,这天就是除夕了。虽然死了人,于大房的几个孩子来说是塌了天,可是剩下的人还要活下去,对新的一年还有诸多欣喜盼望,所以这天一早,李氏和陈氏就起来张罗着过年了。

    “亏了提前买了些年货,不然连顿饺子都包不上。”陈氏做饭的手艺稀松,连咸淡都调不好,就窝在厨房里烧火,给李氏打下手。她把一根粗壮的木棍塞进灶膛,看李氏把面揉好,准备拿肉剁饺子馅儿,便感慨了一句。

    要在平常,李氏必然是要借机发挥下去,狠狠挑起陈氏对大房的不满的——反正这样的事情她也没少做过——可是这次,何二郎事后跟她说了实情,两口子都觉得心虚,又加上她虽然嘴碎爱搅合,可又跟她相公一样,爱自诩仗义,自然不会再去踩那几个已经很可怜的孩子,所以难得的沉默着,没接话。当然了,这种克制,也就这一回而已。

    陈氏有些意外,不过并不愿意深想其中的缘故,正好听见院子里的羊叫了一声,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你说这贞丫头也挺有种,就敢跟她爷爷较劲,往前还真没看出来。”

    李氏最近更不愿意提何贞,那天晚上居然被这个小丫头给吓住了,想起来就觉得丢脸,只是也不想被这个脑子不怎么好心眼更不怎么好的妯娌看了笑话,就含糊道:“是啊。”

    “哎你说咱家老头子手里有多少银子了?说拿出十两就拿出十两啊,看这意思,还真是有几个呢。”陈氏因为何贞,马上就想到了银子上头。

    说到这里,李氏心里也有些计较。陈氏常年在县城里,不如她看得清楚,老大两口子赚钱可真不算少了,就算多少留下点,大头也还是在老头子手里,看这架势,还真打算攥得死紧呢。

    何贞端了个小盆进来,拿了灶台边上的小锅,把刚挤下来的羊奶倒进去煮开。灶上火旺,很快就开了,一身重孝的何贞并不跟连个婶婶说话,除了一进来的时候叫了一句人,一个字都没有,就有端着热好的奶回去了。

    身后的两个女人如何议论,何贞不是想不到,只是压根就懒得理会。昨天要了钱,她直接就去了后街,找到养羊的黄老三,买了头刚下了崽不久的母羊,虽说花了一两半银子,可是弟妹的喂养问题好歹是解决了。

    五婶愿意照应是人家的人情,只是自家的孩子还得自家养,好在昨晚回来就煮了些奶试了,用小勺小心的喂,两个孩子虽不会吸,可好歹会咽,慢慢的也喝了下去,半夜又喂了一次,都没什么异常,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

    爹娘不在了,又去了两床铺盖,家里也没有备用的,何贞就把自己的也抱进了大屋,放在父母的床上,也不回自己的小间,晚间拣了小小的两块炭烧热了房子,再装上热热的汤婆子,姐弟五个人就偎在一张大床上睡觉。

    因为是第一晚照顾两个小的,明辉带着明义睡一边,何贞睡另一边,把两个孩子放在中间,好歹睡了半夜,孩子们饿了,何贞只好裹着棉袄起来,端着剩下的半碗羊奶去厨房里生火热奶。腊月里的三更半夜,又黑又冷,何贞就算生火不费力,折腾着热上,听着厢房里弟弟妹妹此起彼伏的哭声,她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可毕竟不是她哭的时候,奶热好了,她小心的熄了火,把奶拿出去,在院子里放到温凉,免得烫着孩子——这倒是极快的。再端着奶回屋的时候,两个小娃娃哭得声音都劈了,听着格外可怜,何贞的眼眶又红了。

    明辉和明义也都醒了,明义笨拙的试图哄哄弟妹,明辉就很有些不知所措,只下了床,想出去找姐姐,看到她进来,顿时有了主心骨,问她:“姐,你去做啥了?弟弟妹妹是不是饿了?”

    何贞也不客气,另递了一把勺子给他,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喂孩子,一人一个。好在下午的时候姐弟几个已经磕磕绊绊的试过一次,两个小婴儿又确实是饿得狠了,喂起来倒比头一次的时候顺利。

    明义就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等俩人都喂完了,才说:“我听奶奶说喂了要拍一拍,晚上的时候我见她拍了。”

    何贞想了想,真是这样,便按照王氏的样子,轻轻的拍着怀里妹妹的后背,把奶嗝拍出来,又拍了弟弟的,再一摸下面,俩人都尿了,只好下床找了干净的尿布来换上,等一切收拾妥当,她吹了灯,让明义两个也赶紧睡,她却走了困,怎么都睡不着了。

    说要照顾弟妹,可是两个小婴儿哪是那么好照顾的,吃喝拉撒睡都离不了人,在她的认知里,就是两个大人都要累得焦头烂额,别说他们几个自己都还离不了人的孩子了。瞧这第一个晚上,他们姐弟几个就都忙得不可开交,这样天长日久的,可不是办法。如果因为睡眠不足而耽误了长个子,她还好说,明义明辉如果长成二叔那样,她可没脸去见爹娘。

    更重要的是,她得琢磨个赚钱的办法。他们都还小,没法干田里的活,跟着家里吃大锅饭,绝对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她不能像养牲口一样把弟妹养大,只求活着就行,她还想让弟弟们读书,让妹妹识字,将来能有个好一点的人生,而这些,都得烧钱。可这钱从哪来呢?

    好几个想法在脑子里转过,何贞考虑许久,还没有明确的决定,却又想到,赚了钱,是不是还要像爹娘一样上交给爷爷?她自然是不想交的,可若是不交,他们这大锅饭也就不该再吃下去了。

    现在不是提分家的时候,就算是他们一房被分出去也不行,何老汉背不起那个对孤儿不慈的名声,而且家里的矛盾其实也还没到不可调和的程度。

    种种念头交织着,何贞只觉得才眯了一会儿,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走动了。这个时间,许是二叔出去挑水——这个活计,从前是何大郎和何二郎轮着做的,现在也就只有何二郎一个人做了。

    何贞起身,看着弟妹们都还睡着,也不惊动他们,安静的穿好衣服,端了昨晚的小盆小勺出了门。没有条件消毒,她只好舀了水刷洗干净,又倒了壶里新烧的开水烫过,这才自己兑了点温水洗漱。

    何贞收拾妥当就去喂羊,顺便也把棚子里的牛喂了,之后挤了羊奶回来,李氏她们就已经在了。

    回到东厢房,几个孩子还没醒,何贞把热奶放在木头桌子上凉着,自己坐在小凳子上算钱。

    因为怕烧木炭造成中毒,何贞非常小心,昨晚入睡前屋里的炭盆就已经熄灭了,这会儿房里的热乎气儿基本上散尽,她穿着棉袄棉鞋,也不觉得十分暖和,不过被窝里还是温热的,她也不算担心,低了头算账。

    她手里的是他们姐弟五个的全部财产,一共有碎银子九两,铜钱四百五十文,这些钱在乡下看着也不少了,可开春两个弟弟上村塾,买书买纸笔,再给先生送份礼,总也少不了一两银子,在家里吃饭总要往家里交些伙食费,他们三个孩子也不少吃,林林总总的下来,只怕最多花到秋天,就该没了。

    何贞觉得前世看到的一句话特别对,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钱能解决人们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烦恼,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赚钱。

    “大姐。”何贞刚把小帐目算好,就听见极轻的一声,明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抓着被子上的棉袄往身上套。

    何贞疾步走上前,帮他系好带子,半拉半抱的把他带到床边,轻声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她和明辉搬去南边小间之后,明义一直是跟着父母睡的,这孩子并不睡懒觉,但是也不早起,毕竟还小,可昨天半夜折腾了一通,现在应该再睡一会儿的。

    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一向十分懂事的明义露出了几分非常符合他年纪的懵懂脆弱,他小小的身子靠在何贞身上,声音低低的说:“大姐,我想娘,也想爹。”

    这些天因为父母停灵,院里房里人来人往,何贞和明辉要在灵前跪着行孝子礼,明义还小,白天披麻戴孝,晚上却都是跟着奶奶王氏睡的,所以这是父母去世后第一次重新回到这张床上睡觉。这孩子心思细腻,果然心里难受着。

    何贞摸摸他柔软的发顶,把他搂在怀里,自己却仰起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好一会儿才说:“我也想他们,可是你看,咱们还有弟弟妹妹呢,咱们得打起精神来,好好过下去。”

    “大姐,弟弟妹妹有名字,爹从前都给起了的,弟弟叫明睿,妹妹叫慧儿,何慧。”何大郎是读过几天书的,识字,所以给几个孩子都正经的取了名字,这一胎因为不知道是男是女,夫妻夜话的时候,他就跟张氏说过,男孩就叫明睿,女孩就叫慧儿,倒是被明义听进去还记了下来。

    这事情何贞不知道,但是她相信明义的记忆力,就点点头,又摸摸明义的脑袋,温柔道:“多亏了你聪明,记性又好,这下咱们明睿和慧儿都有名字了。”

    得了姐姐的夸奖,明义露出个腼腆的笑来。何贞跟明辉一般大,就算心理成熟,身体上也是一样的小屁孩,可明义就不一样了,四岁的生理年龄差加上三十岁的心理年龄差,明义可以说是何贞抱着长大的,与明辉对何贞的服气敬重不一样,明义一向对她格外亲昵依恋,如今没了父母,他就越发亲近何贞了。

    想了想,明义说:“大姐,往后我来喂弟弟妹妹吧。”

    何贞摇头:“这两个宝贝吃要一起吃,哭要一起哭,五婶是大人,都忙得团团转,你一个人哪里行呢,这样吧,你就负责挤奶热奶,等会儿咱们问问二婶,一天需要喂几顿,你就照着时候准备,然后咱们一起喂,好不好?”

    “二婶?好。”明义点头,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大姐,我怎么觉得,二叔二婶都有些怕你呢?”

    这孩子,好敏锐的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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